火箭文学
经典热门小说推荐

第3章

清溪谷,名字很美。

但当苏念晚真正站在谷口,看着眼前这片被分配给她“执役”的药田时,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土腥、草木腐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冲得她魂体都微微发晃。

没有想象中的溪流潺潺、灵气氤氲、灵药飘香。只有一片……荒凉。

谷地狭窄,两侧是光秃秃、没什么植被的灰褐色山壁,勉强遮挡了些山风,却更显得压抑。所谓的“清溪”,不过是一条浑浊发黄、水流细弱、在乱石间艰难蜿蜒的泥水沟,散发着淡淡的腥气。药田就开垦在溪流两侧相对平缓的坡地上,一块块大小不一,用粗糙的石头勉强垒出边界。

分配给她的,是靠近谷底最深处、位置最差、也最小的一块药田。不过半亩大小,泥土呈现出一种贫瘠的灰黄色,板结得厉害。田里稀稀拉拉长着些蔫头耷脑、叶片发黄卷曲的低阶灵草——几株“止血草”,几丛“宁神花”,还有一些她暂时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它们顽强却又病弱地扎根在这片缺乏灵气滋养的土地上,仿佛随时会彻底枯萎。田埂边杂草倒是长得格外茂盛,几乎要淹没那些可怜的灵植。

药田旁边,紧挨着山壁,搭着一个低矮简陋的茅草棚子。棚顶的茅草稀疏破败,几缕惨淡的天光从漏洞里漏下来。四壁是用歪歪扭扭的树枝和泥巴糊起来的,裂着几道透风的口子。棚子里除了一张硬邦邦、铺着些干草的破木板床,一个歪腿的破木桌,以及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缺了口的瓦罐,别无他物。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尘土气。

这,就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道场”了。

“清溪谷……药田执役……”苏念晚站在茅草棚门口,望着眼前这幅景象,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落差,比从摩天大楼掉进贫民窟还大。玄天宗登仙台的仙家气象仿佛还在眼前,转眼就被塞进了这犄角旮旯。

“哼,新来的?苏念晚?”一个粗声粗气、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念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穿着和外门弟子制式灰袍但明显更脏更破旧的男人,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正斜着眼打量她。他脸上横着几道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透着一股长期劳作和不得志的麻木,以及对新来者本能的排斥。

“是我。请问您是……”苏念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谦卑些。

“王管事手下的杂役头,赵虎!叫我虎哥!”男人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溅起几点泥星子,“以后你这片地,就归老子管!每天该干什么,老子说了算!明白吗?”他语气蛮横,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这片贫瘠的药田就是他的王国。

“明白了,虎哥。”苏念晚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

“哼,算你识相。”赵虎哼了一声,指了指旁边一堆沾满泥巴、磨损严重的工具——一把豁口的锄头,一把锈蚀的柴刀,一个破旧的木桶。“工具在那儿!自己拿!看见没,你这片‘金贵’的药田!”他特意加重了“金贵”二字,满是讽刺,“灵草都快死绝了!从今天起,每天辰时初(早上7点)之前,必须把谷口那条破水沟的水挑满这桶,浇一遍田!然后除草!捉虫!松土!酉时末(晚上7点)老子会来检查!要是有一株草蔫了、死了,或者田里有杂草没除干净……”他凑近一步,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熏得苏念晚魂体不适,“就扣你的份例!饿不死你!”

份例?苏念晚心中一动。她记得身份牌里似乎提到过,外门杂役弟子每月有微薄的灵石和灵谷供给。

“份例……是灵石和灵谷吗?”她试探着问。

“灵石?呵!”赵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就你这点本事,也配肖想灵石?那是给内门老爷和管事们的!咱们清溪谷的杂役,只有灵谷!每月……一斗!”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比划了一下,语气轻蔑,“不过嘛,能不能拿到手,拿到多少,还得看你的‘表现’!”

赤裸裸的克扣威胁。苏念晚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低眉顺眼:“是,虎哥,我记住了。”

赵虎又上下扫了她几眼,瘦弱的身板,洗得发白的破旧麻衣,怎么看都不像有油水或者后台的样子。他撇撇嘴,似乎觉得没什么额外好处可捞,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赶紧干活!别杵在这儿碍眼!”说完,扛着他那把相对光鲜些的锄头,骂骂咧咧地朝谷口方向,另一片明显打理得稍好的药田走去。

苏念晚站在原地,看着赵虎的背影消失在谷口拐角。清晨微凉的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钻进她简陋的茅草棚里。谷底的光线依旧昏暗,只有头顶一线狭窄的天空泛着鱼肚白。

她慢慢走到那堆破工具旁,弯腰,捡起那把豁了口的锄头。锄柄粗糙硌手,沉甸甸的冰凉触感顺着模拟的神经传来。她又拎起那个边缘开裂的木桶,桶壁沾着厚厚的污垢。

“挑水……除草……捉虫……松土……”苏念晚低声重复着赵虎的命令,目光扫过那片死气沉沉的药田。纯粹的体力劳动,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只为换取那点可能被克扣殆尽的劣质灵谷,维持这具“临时工”肉身的运转?

这和她想象的“从小道长做起”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根本就是个最底层的苦役!

一股强烈的憋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她苏念晚,是要成就道祖的人!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苦役上?她的“微末之道”,难道就是挥舞锄头挑粪桶?

不行!绝对不行!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金鸠沉睡前的话在脑中回响:“等安顿下来我再教你真正的‘微末之道’……” 可现在金鸠睡得跟死猪一样!指望不上!

必须靠自己!

苏念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不是只会抱怨的娇小姐。在原本那个世界,为了考进梦想的道教学院,她吃了多少苦?打工攒钱,啃着馒头泡图书馆,顶着白眼请教那些所谓“高人”……生存之道,她懂!

“微末之道……”她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病恹恹的灵草上。要摆脱这种低级的苦役,首先得让这片药田有价值!让这些灵草活过来,甚至长得更好!只有展现出价值,才有谈判的资本,才有获取资源(哪怕是多一点的灵谷)的可能!

可怎么让它们活过来?靠她这孱弱的肉身去挑那浑浊的泥水?效率低不说,那水里蕴含的微弱灵气恐怕还不够杂草吸收的!

符箓!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她可是立志要用基础道教符箓打脸仙术的人!虽然金鸠还没教,但她自己学过啊!在原本的世界,为了研究道教,她可是下过苦功的!基础的符箓原理、常见的符文样式、《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里的基础清心净秽符、《灵宝玉鉴》里的甘露生津符……这些理论她都烂熟于心!虽然那时没有灵力,画出的符箓就是废纸,但现在……她身处修仙界!她有灵根(虽然是模拟的)!或许……可以尝试?

想到就做!苏念晚立刻放下锄头和水桶,快步钻进茅草棚。棚内昏暗,只有破洞透下的几缕天光。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身份玉牌,以及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道教学院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依旧温润,纸张坚韧,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她将通知书摊开在摇摇晃晃的破木桌上,借着微光,手指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道教学院”几个烫金大字。这是她的道心锚点,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倚仗。

“没有朱砂,没有符纸……”苏念晚环顾四周,眉头紧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破地方连张像样的纸都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积满灰尘的破瓦罐上。走过去,拿起瓦罐,里面空空如也。罐壁粗糙,沾着厚厚的灰尘和干涸的泥垢。

等等……泥垢?

苏念晚心中一动。符箓的根本是什么?是承载意念的符文和引动天地之力的媒介!朱砂、黄纸是媒介,但并非唯一!道法自然,万物皆可为媒!水可画符,石可刻符,甚至虚空凝符!她境界还差得远,但……用泥土在陶罐上画符,或许可行?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枯荣符!

这是她记忆中一种非常基础、偏向辅助性质的符箓理论。其核心符文结构旨在沟通草木本身的微弱生机,引导外界游离的温和木气(或水气)滋养植株,激发其内在的生命力,达到“枯木逢春”、“促生助长”的效果。当然,这需要极其精妙的符文控制和能量引导,而且效果也远不如那些高级的“灵雨术”、“青木诀”。

但对她来说,足够了!她要的,就是这“微末”的效果!就是让这些快死的灵草能活过来,能比别人的田长得好那么一点点!

“干了!”苏念晚眼中闪过一丝跳脱的光芒。她将瓦罐拿到外面,就着浑浊的溪水,用力将内外壁刷洗干净。然后,她蹲在溪边,用手指蘸着湿润的、带着土腥味的溪水泥浆,开始在瓦罐光滑的内壁上,无比专注地勾勒起来。

她摒弃了所有杂念,心神完全沉浸在对“枯荣符”符文的回忆和理解中。指尖划过粗糙的陶壁,留下湿润的泥痕。符文的结构并不复杂,但每一笔的转折、每一个节点的连接,都蕴含着沟通生机的意念。她调动起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木系灵力(模拟的),小心翼翼地将其融入指尖的泥浆,试图引导它们按照符文的轨迹流淌、构筑。

这过程极其艰难。灵力微弱,难以掌控。泥浆粗糙,不易附着。意念稍有分散,符文线条就变得歪歪扭扭,蕴含的灵力也瞬间逸散。汗水从她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浑浊的溪水里。她浑然不觉,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抹掉,重新画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谷底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爬上了山壁顶端,吝啬地洒下一点暖意。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苏念晚的手指都有些僵硬麻木了。就在她精神疲惫,几乎要放弃时,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嫩芽顶破泥土般的悸动!

她心头一震,屏住呼吸,指尖更加稳定地落下最后一笔!

嗡……

瓦罐内壁上,那个用泥浆勾勒出的、歪歪扭扭、甚至有些丑陋的“枯荣符”符文,骤然闪过一抹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淡青色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微弱生机的气息,从符文中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不虚!

成了?!苏念晚眼睛一亮,疲惫感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她一直放在旁边破木桌上的那张“道教学院录取通知书”,仿佛被这微弱的气息引动,纸张表面那“道教学院”四个烫金大字,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一道极其隐晦、却远比苏念晚自身灵力精纯凝练得多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扩散开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个刚刚完成的、泥浆绘制的“枯荣符”中!

符文上那点微弱的淡青色光芒,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明亮了一瞬!光芒虽依旧不强,却变得凝实稳定了许多!符文线条上的泥浆似乎都带上了一层温润的釉质光泽,那股微弱的生机气息也骤然变得清晰可感!

苏念晚猛地扭头看向桌上的通知书。纸张安静如初,仿佛刚才的闪烁只是她的错觉。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瓦罐内壁上的符文,似乎变得……不同了!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道韵的稳固感!

“是它……”苏念晚心脏狂跳,一把抓起通知书,紧紧贴在胸口。这张纸,果然不简单!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捧着那个绘制了“枯荣符”的瓦罐,冲到自己的药田边。她小心翼翼地将瓦罐倒扣着,埋在了药田正中央、几株最蔫吧的“止血草”旁边。符文朝下,接触土壤。

做完这一切,她紧张地蹲在田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株止血草,以及那个倒扣的瓦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午的阳光直射谷底,带来一丝燥热。

就在苏念晚快要被失望笼罩时,她敏锐地发现,那几株紧挨着瓦罐的止血草,原本枯黄卷曲的叶片边缘,似乎……舒展了一点点?颜色也仿佛褪去了一点枯黄,透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意?

不是幻觉!

紧接着,以那个倒扣的瓦罐为中心,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湿润草木清香的生机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缓缓向四周扩散开来。被这股气息拂过的灵草,无论是止血草还是宁神花,原本萎靡的姿态似乎都稍稍挺立了一分,叶片上的枯黄也悄然淡去一丝。虽然变化极其缓慢细微,但在这片死气沉沉的药田里,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可辨!

更让苏念晚哭笑不得的是,田埂边那些本就顽强的杂草,似乎对这种生机气息更为敏感和贪婪!它们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翠绿油亮,甚至有几根草茎偷偷地、顽强地朝着瓦罐的方向又伸长了一小截!

“这……引来的生机,杂草抢得比灵草还快?”苏念晚扶额,这效果……还真是“微末”得让人哭笑不得啊!而且明显有些失衡,对杂草的刺激似乎更大?

但无论如何,她成功了!用最简陋的陶罐、最廉价的泥浆、最基础的理论,画出了一个真正能引动微弱生机的符!她的“微末之道”,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淹没了她。这喜悦甚至冲淡了茅草棚的破败、赵虎的刁难和这片药田的荒凉。

她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阳光照在她沾着泥点、汗水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和一种初窥门径的道悦。

“符箓……真的有用!我的道……能行!”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真实的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和坚定。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重、带着巡查意味的脚步声从谷口方向传来。

苏念晚心头一凛,迅速收敛笑容,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略带惶恐的杂役模样。她抓起锄头,装模作样地开始清理田埂边那些长得过分的杂草,眼角余光却警惕地瞥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个穿着外门正式弟子青色袍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正缓步走来。他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锐利和……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谷中的药田,当扫过苏念晚这块田时,似乎在那几株刚刚显露出一丝生机的止血草上微微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极其微弱的异常波动。但他并未深究,视线很快移开。

在他腰间,悬着一块青玉腰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篆字——“秦”!

苏念晚的心跳,在看清那个“秦”字的瞬间,漏跳了一拍!

秦?!

嬴政!她的偶像!那个横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的始皇帝!难道……这个气质冷峻、明显地位高于普通杂役的外门弟子,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狂跳的心脏,把头埋得更低,手中的锄头机械地挥舞着,铲除着那些过于旺盛的杂草。但她的全部心神,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了那个渐行渐远的青色背影,和他腰间那块刻着“秦”字的腰牌上。

风,不知何时悄然变大了些,卷动着谷底的尘土和枯叶,也吹拂着药田中那些刚刚显露出一丝生机的灵草嫩叶。倒扣的瓦罐安静地埋在土里,其内壁那道由泥浆绘制、被神秘力量加持过的“枯荣符”,正持续散发着微不可察却坚韧不拔的生机涟漪。

清溪谷的“微末”道途,在荒凉与生机交织的泥土上,在少女剧烈的心跳与深埋的野望中,悄然铺展。而命运的丝线,似乎已经随着那个“秦”字,悄然拂动。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