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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没有闹钟。

唤醒陈默的,是房间里光线的细微变化。那片充当着天花板的、均匀发光的不明材质,亮度从柔和的月白,无声地切换到了清冷的日白。没有日出,没有窗帘缝隙里透出的晨光,只有一个精准的、程序化的“天亮了”的信号。

他坐起身,旁边的床上,夏晓薇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人不见了。卫生间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

他感觉自己睡了,又好像没睡。身体的疲惫有所缓解,但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一夜未曾放松。他揉了揉眼睛,一种身处异乡的陌生感,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挥之不去。

十五分钟后,他和夏晓薇坐在房间外的一个小型公共休息区里。一个穿着白色制服、表情和房间墙壁一样毫无波澜的工作人员,为他们送来了早餐。

盘子里,是两片精准切割成45度角的吐司,一个煎得如同蜡制模型般完美的太阳蛋,三根大小长短完全一致的培根。

陈默用叉子戳了戳那个蛋黄,它纹丝不动,似乎已经凝固了。

“早上好。”

威廉·琼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斜纹软呢 tweed 夹克,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看起来像是要去大学讲课的老教授。

“睡得还好吗?”他拉开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

“还行。”夏晓薇嘴里塞满了吐司,含糊地回答,“就是感觉……有点太安静了。”

“习惯就好,”威廉微笑着说,“安静,是协议局大部分时候追求的美德。”他呷了一口咖啡,然后看向陈默盘子里的食物,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营养部的杰作。精准,高效,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吧?”

陈默没说话,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很苦,没有一点酸味或其他的杂味,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苦。

“哦,对了,”威-廉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你们的通讯设备。协议局内部使用,绝对安全。除了通话,只有一个功能。”

那是两部看起来像十几年前的老款诺基亚手机,厚重,结实,感觉从三楼掉下去都摔不坏。

夏晓薇好奇地拿起来一个,按了开机键。屏幕亮起,只有一个图标:一个渡鸦的剪影。她按了一下。

手机发出了一声极其逼真的、嘹亮的渡鸦叫声。

“嘎——!”

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区里显得格外突兀,夏晓薇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威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紧急求救信号。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大清早被乌鸦叫醒。”

陈默拿起另一部手机,掂了掂,放进口袋。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拉进了一个奇怪的、由英国老头主导的cosplay社团。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吃完早餐就走。”威廉说,“车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车子不是昨天那辆平平无奇的商务车。

当他们乘坐那部老式电梯回到地面,走出“渡鸦之巢”那不起眼的门时,一辆墨绿色的、上了年纪的捷豹正停在路边。车身擦得锃亮,能映出泰晤士河对岸建筑模糊的倒影。

威廉熟练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请上车吧。”他朝还愣在原地的陈默和夏晓薇招了招手。

车里的气味,和基地里那种恒温恒湿的高科技味道截然不同。是一种混合了旧皮革、胡桃木和某种淡淡烟草味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夏晓薇坐在后排,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摸了摸车窗旁那个手摇式的升降把手。

车子平稳地驶离河岸,汇入伦敦的车流。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一些,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了一些缝隙,有几缕阳光勉强地洒下来,给古老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们一路向北,渐渐驶离了市区。窗外的景色,从拥挤的建筑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变成了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和悠闲吃草的、看起来比鸽子还要胖的绵羊。

“威廉先生,”夏晓薇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以前……我是说,协议局以前处理过类似‘雪茄盒’这样的任务吗?”

“哦,当然。”威廉目视前方,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各种各样的都有。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处理过一个相当固执的花园地精。它总喜欢对着路人背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如果别人不理它,它就用小石子丢人家的窗户。”

“……那你们怎么处理的?”夏晓薇问。

“我们的一位植物学顾问,和它聊了三个下午的园艺知识,从玫瑰的修剪到堆肥的技巧。那个小家伙很开心,答应以后只在没有人的时候朗诵。算是……和平解决了。”

陈默安静地听着,感觉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典型的英格兰田园风光,听着车里一个优雅的英国老头,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讲述着与花园地精谈判的经历。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那……那个雪茄盒,”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它有什么……诉求吗?”

“问得好。”威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这正是我们需要你去弄清楚的。大部分‘附着灵体’的异常物品,它们的行为模式,都源于其生前未竟的执念。它们不是真的想交流,只是在不断重复一段‘录音’。但丘吉尔的盒子不太一样。根据布莱切利园那边的报告,它的‘抱怨’,似乎是与时俱进的。上个月,它还在抱怨英国脱欧的后续谈判问题。”

“一个关心时政的盒子?”夏晓薇小声嘀咕。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威廉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你的能力,A.U.R.A.系统,似乎不仅仅是接通‘录音’。它能建立真正的‘对话’。我们需要你问问他,第一,他为什么还在这里。第二,最近干扰他的那个‘新声音’,是什么来头。”

车厢里沉默下来。

陈默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开始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特聘顾问”,更像是一个跨国灵异调解中心的新员工,上班第一天,就要去处理一个前首相的遗留问题。

一个多小时后,车速慢了下来。

他们驶进了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镇。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入口前停了下来。入口处,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子:【Bletchley Park】。

没有宏伟的大门,没有森严的守卫。眼前,就是一片由红砖建筑和一排排深绿色木板房组成的、看起来像某个乡下寄宿学校的院区。空气里,弥漫着雨后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气息。

威廉停好车,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脚下,是碎石铺成的小路,走在上面,沙沙作响。几只乌鸦落在草坪上,歪着头,用黑豆般的眼睛打量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这里很安静,但和基地里那种真空般的死寂不同。这里的安静,是有“回声”的。陈默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历史感,像水汽一样,弥漫在每一栋建筑、每一棵树的周围。他仿佛能听到,在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曾有无数个大脑在高速运转,无数支铅笔在纸上飞快地书写,无数的秘密,像电波一样,在这里交汇、碰撞、然后消散。

“二战时,这里最多曾有一万多人同时工作。”威廉似乎看穿了陈默的心思,轻声说道,“大部分是女性。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战争结束后,丘吉尔下令销毁了这里几乎所有的机器和文件。这些人的功绩,在之后的三十年里,一直都是最高机密。”

他们在一间看起来尤其普通的、深绿色的木板房前停了下来。门牌上写着:【Hut 8】。

“图灵当年工作的地方。”威廉说,“而我们的目标,就在隔壁。”

他带着他们,走向旁边一间一模一样的木板房。这间房子的门上,没有任何标识。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看起来像个维修工的男人,正靠在门边抽烟。

他看到威廉,立刻站直了身体,把烟头在鞋底捻灭,然后朝威廉点了点头。

威廉也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旧木头和淡淡雪茄味的、仿佛被封存了半个多世纪的空气,扑面而来。

威廉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了郑重与戏谑的复杂神情。

“好了,二位。”他说。

“让我们去拜访一下,我们前首相的……遗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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