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算翻倍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太平静的行政部，激起的涟漪远超沈清辞的预料。
周二早上，她刚在OA系统里确认完新的预算额度，还没来得及细想怎么用，赵德昌就黑着脸，直接冲到了她的工位前。
“沈清辞！”他压着声音，但怒意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预算追加？翻倍？谁给你的权力！”
沈清辞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神色平静：“陆总批的。邮件抄送全部门了，赵总监没看到吗？”
赵德昌当然看到了！他就是看到了才火冒三丈！原本以为沈清辞只是仗着总裁一时兴趣蹦跶几天，等搞砸或者新鲜劲过了，自然会摔下来。没想到这女人不但没摔，反而越爬越高！现在连预算都能直接翻倍了！这等于把他这个正牌总监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陆总批的，也要走流程！”赵德昌手指关节敲在沈清辞的隔断板上，砰砰响，“行政部的费用，历来是我终审！你越过我直接拿到总裁特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总监！”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悄悄竖起了耳朵。
沈清辞缓缓站起身。她个子不如赵德昌高，但那份沉静挺拔的气度，硬是让赵德昌的气势弱了几分。
“赵总监，”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预算独立审批权，是陆总在启动时亲自授予的。属于‘特事特办’范畴，流程上并无不妥。至于行政部常规费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德昌气红的脸，“我的支出，会严格按照追加预算的用途列支，每一笔都有明细可查，不会占用部门常规资源。赵总监若对预算使用有疑问，可以随时查阅共享数据库，或直接向陆总提出。”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直接把赵德昌“越权”的指控堵了回去，还暗指他如果不满可以去问陆总——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赵德昌口剧烈起伏，指着沈清辞，“你、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摔门回了自己办公室，门板撞得震天响。
沈清辞面不改色地坐下，继续处理工作。心里却冷笑一声。急了？这才刚开始。
有了充足的预算，她像一把终于开了刃的刀，开始真正按照自己的意志，重塑，也顺便……清理一下行政部积压的淤泥。
第一刀，砍向效率。
行政部常报销、采购、用章等流程繁琐拖沓，一直是其他部门吐槽的重灾区。沈清辞没动整个部门的流程——那会触动太多利益，她现在还没那个基。但她利用特批权，为自己组开通了一条“绿色通道”。
所有与相关的报销、采购申请，只要在她审批额度内、用途明确合理，她直接在线秒批，然后系统自动跳转到财务部。财务部那边，因为陆承渊早就打过招呼，加上沈清辞的单子从来清晰规范、附件齐全，审核也快。原本可能需要三五天甚至一周的流程，现在最快半天就能走完。
组几个人最先感受到变化。林薇去申请购买一批活动现场用的便签贴和彩笔，上午提交，下午就收到通知可以去领东西了，惊得她目瞪口呆。周宇需要临时租用一套专业的录音设备，原本以为要层层打报告，结果沈清辞一个电话协调，两小时内设备送到。
效率就是金钱，更是士气。组的凝聚力空前高涨，起活来倍儿有劲。
第二刀，砍向资源。
行政部掌握着公司一些公共资源，比如会议室预约、办公用品领取、车辆调度等。以前，这些资源怎么分配，很大程度上看赵德昌的心情，或者底下人会不会“来事”。
沈清辞不管那些。她只认需要。
周三上午，她需要小会议室一连开三个会。查看系统，发现会议室被公关部王曼妮以“部门培训”名义预约了一整天。她一个电话打到公关部，接电话的是个小助理。
“您好，我是东湖社区组沈清辞。看到王总监预约了小会议室一全天，请问具体培训内容是什么？参与人数多少？是否有详细的议程表？”沈清辞语气平和，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小助理哪见过这阵仗，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如果没有明确的议程和必须全天占用会议室的理由，据公司公共资源优先保障重点原则，我申请调整预约。上午十点前会议室归我们组使用，十点后可以还给王总监。如果王总监有异议，请她直接联系我，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找行政部总监协调。”沈清辞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十分钟后，小会议室一的预约被修改了。沈清辞上午顺利开会。
消息传开，行政部其他几个平时被赵德昌或王曼妮压着、敢怒不敢言的业务小组，心思都活络起来。他们不敢明着去找沈清辞，但看她的眼神明显多了些别的东西。
第三刀，最隐晦，也最致命——信息。
沈清辞要求所有与相关的文件、通知、进展，必须同步上传到共享数据库，并@相关责任人。她每天会花固定时间查阅数据库更新，确保自己对每个环节了如指掌。
这看似只是管理的基本要求，但却无形中剥夺了赵德昌通过“信息不对称”来掣肘的可能。以前，下面人报喜不报忧，或者故意拖延信息，赵德昌可以装作不知道，也可以在关键时刻“突然发现”问题，把责任推出去。现在，所有东西都在数据库里摆着，清清楚楚，谁在活，谁在摸鱼，谁在使绊子，一目了然。
赵德昌感觉自己正在被迅速架空。他名义上还是行政总监，但核心的、有亮点的、被总裁关注的，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签字的文件越来越少，需要他决策的事情越来越边缘。底下人虽然当着他的面还是客客气气，但眼神里那份敬畏，正在迅速消褪，转向那个坐在角落工位、却仿佛握着无形权柄的女人。
周五下午，沈清辞收到宏发钱胖子战战兢兢送来的第一批物料样品。她带着林薇和张晓，严格按照验收标准逐一检查。颜色、尺寸、材质、印刷清晰度……一丝不苟。
“沈、沈组长，您看这质量，绝对没问题！我们可是严格按照您给的标准做的！”钱胖子搓着手，额头上都是汗。他算是彻底怕了这个年轻女人，那眼神一扫过来，他就觉得像被X光透视了一样。
沈清辞拿起一件文化衫，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领口的走线，又摸了摸布料手感，这才点了点头：“这一批样品，基本合格。可以安排量产。但量产过程中的质量抽检，我们会更严格。钱经理，丑话说在前头，若大货出现任何不符合样品标准的情况，不仅货款全扣，违约责任也会追究到底。”
“明白！明白！一定把好关！一定！”钱胖子点头哈腰，心里暗暗叫苦，这单生意真是做得提心吊胆，利润薄如纸，要求还高上天。可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送走钱胖子，林薇抱着合格的样品，兴奋得脸发红：“清辞，太好了！样品过关，咱们的活动物料就没问题了！你这把关也太严了，我看那钱胖子都快吓尿了。”
沈清辞将验收单归档，淡淡一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对供应商手软，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这话说得自然而然，带着点古意，林薇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好有道理，又好有气势。
临近下班，沈清辞正在整理本周的简报，准备稍晚些发到直报邮箱。内线电话响了。
是刘秘书。
“沈组长，现在方便吗？陆总想了解一下追加预算后的初步使用规划和预期成效，麻烦你带上简要说明，上来一趟。”
“现在？”
“对，现在。陆总十五分钟后有个跨国视频会议，时间比较紧。”
“好的，我马上到。”
沈清辞挂了电话，迅速从数据库里调出最新的预算分配表和阶段目标图，打印出来。又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辞。
拿起文件，她起身走向电梯。
经过赵德昌办公室时，门开着一条缝。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却能感觉到门缝后那道阴沉怨毒的视线，死死钉在她的背上。
她脚步未停，脊背挺得更直。
凤印变成了公章。
但掌印的人，还是她。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换了天地，变了时空，照样管用。
电梯上行，镜面里映出她沉静的面容和清亮的眼眸。
顶层，又到了。
这一次，她心里的波澜，似乎平息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近乎期待的情绪。
陆承渊。
这一次，你又会说什么？
“尚可”？
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