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午夜律师这书“查无此仙”写得真是超精彩超喜欢,讲述了何昊宸的故事,看了意犹未尽!《午夜律师》这本连载的悬疑灵异小说已经写了142037字。
午夜律师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何昊宸顺着走廊左转,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扇挂着“阴律司后勤处”斑驳木牌的木门。那木牌饱经风霜,边缘都开裂了,字迹也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掉下来。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翻箱倒柜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老气横秋的抱怨,语调拖得老长,听着就透着一股子“年久失修”、“混吃等退休”的慵懒劲儿。
他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混合着灰尘、旧布料、还有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何昊宸差点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抬眼望去。
屋子不大,堆满了杂物,光线昏暗。靠墙是一排排高耸到天花板的陈旧木架,上面塞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布包、纸盒和落满灰尘的麻袋。地上也堆满了打开或未打开的木质箱子,有些箱子上还贴着早已褪色的封条,写着“贞观三年制式官袍”、“开元库存腰牌”之类的字样,看得何昊宸眼皮直跳——这都是古董了吧?
房间中央,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头发花白稀疏、佝偻着背的老鬼,正撅着屁股,蹲在一堆落满灰尘的木箱中间费力地扒拉着。他手里攥着一本页面泛黄、边角卷曲的线装账本,另一只手在一堆衣物里摸索,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含糊不清,像含着一口水:“临时工服……阳间人尺码……啧,这都压箱底多少年了?上次用还是几十年前那个‘走阴秀才’来帮忙整理古籍的时候……也不知道霉没霉,虫蛀了没……这破差事……”
老鬼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动作一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写满了“不想上班”的脸,眼睛浑浊,眼白泛黄,此刻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何昊宸。目光从他略显凌乱的头发,扫过紧绷绷的西装(虽然已经换了阴律司的长袍,但老鬼似乎能穿透表象看到本质),最后在他光着的、沾了点灰尘和青石板凉气的脚丫子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哦——”老鬼了然地点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拖长的、仿佛刚睡醒般的音节。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灰布褂子上的尘土,动作迟缓得像电影慢放,然后才开口,声音嘶哑涩,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反复摩擦:“新来的?崔判官让你来领工服和鞋子的吧?瞅你这打扮,阳间来的?还是个……讼棍?” 最后两个字语气微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何昊宸连忙上前两步,微微躬身,语气里带着初来乍到的拘谨和对“前辈”应有的尊重:“是,晚辈何昊宸,刚通过崔判官面试,现任……呃,试用期首席亡魂维权律师。奉判官之命,前来领取工服和鞋子。”
“首席?”老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啧,这年头,名头倒是越给越大了。试用期……那就是没俸禄喽?”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慢吞吞地蹲下身,在那堆箱子里继续翻找。
“试用期按案件抽成。”何昊宸老实回答。
“抽成?那更悬。”老鬼摇摇头,一副“年轻人你太天真”的表情,“地府的案子,扯皮的多,真正能落袋的功德点少。罢了,关我屁事。”他终于从脚边一个看起来相对“年轻”些(大概也就清末民初风格)的箱子里,拖出了一套叠得还算整齐的衣物。
那是一套藏青色的交领右衽长袍,样式古朴简洁,料子入手柔软顺滑,带着一种清凉的触感,比他身上那套为了毕业答辩咬牙买的、料子硬挺扎人的西装舒服了不止一个档次。老鬼又顺手从箱底摸出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鞋面是普通的黑布,但针脚细密均匀,看起来结实耐穿。
“试试吧。”老鬼把衣服鞋子递过来,语气依旧平淡,“不合身再来换,不过库里就这些存货,大差不差,将就着穿。”
何昊宸接过,入手微凉。他又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和身上那套从阳间带来的、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西装,心里竟然涌起一丝“终于有正经工作服了”的感慨。他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换衣服。
老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用下巴指了指房间角落一个堆满破麻袋和旧账簿的狭窄空地:“那儿凑合一下吧,没人看你。”
何昊宸道了声谢,赶紧抱着衣服鞋子走过去。角落灰尘更重,但他也顾不上了。三下五除二脱掉那身勒人的西装和脏袜子,换上了藏青色长袍。袍子尺寸居然出乎意料地合身,肩宽腰身都恰到好处,穿在身上松快又自在,行动间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竟有种莫名的飘逸感(虽然在这个环境里有点违和)。他又穿上那双黑布鞋,大小正合适,鞋底柔软,踩在地上暖乎乎的,瞬间隔绝了青石板的冰冷,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来。
“不错,挺合身。”老鬼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后面,手里又拿起了那本泛黄的账本和一支磨秃了笔尖的毛笔。他抬眼看了看换好衣服的何昊宸,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接着,他转身从桌角一个掉了漆的木盒里,摸出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桃木牌。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刃口都锈迹斑斑、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刻刀。只见他手腕看似随意地翻飞了几下,刻刀在桃木牌上划过,木屑纷飞,几个苍劲有力的小字便清晰地浮现出来:
阴律司 试用期律师 何昊宸
字迹工整,甚至带着点古朴的韵味,与老鬼那慵懒的外表格格不入。
老鬼吹了吹木牌上的碎屑,随手递给何昊宸:“工牌。挂在腰间显眼处,进出各司殿、查阅案卷、领取物资都要查验。丢了要赔,”他顿了顿,伸出五枯瘦的手指,“五十个功德点。记住了,概不赊欠。”
何昊宸接过还带着些许刻刀余温的桃木牌,入手沉甸甸的,质感很好。他小心翼翼地将它系在腰间新袍子的绦带上,调整了一下位置。木牌轻贴腰侧,竟让他凭空生出几分“正式入职”的踏实感。
“多谢前辈。”他真心实意地道谢。
“先别急着谢。”老鬼摆摆手,又把那本破账本拽到面前,拿起那支秃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所剩无几的、色泽可疑的墨汁,“领物登记,规矩不能坏。”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账本某页空白处,用极其工整(与他本人形象严重不符)的小楷写下:“某年某月某,试用期律师何昊宸,领藏青涤魂布长袍一套,千层底护魂布鞋一双。”
写完,他头也不抬地说:“共计扣除十个功德点。从你将来挣到的第一笔报酬里直接扣除,没得商量。”
何昊宸刚系好工牌的手猛地一顿,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十个功德点?!这……这也太贵了吧!前辈,我在阳间买套像样的西装,打折的时候也花不了这么多啊!这袍子和布鞋虽然舒服,但也不至于……”
“嫌贵?”老鬼终于抬起头,斜睨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翻了个大大的、毫不掩饰的白眼,语气里充满了“年轻人不识货”的不屑,“小子,你懂个屁!真当这是阳间那些化纤涤纶的破烂货?”
他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何昊宸身上的袍子:“瞅见没?这是‘涤魂布’!专门用忘川河边特产的‘阴心草’混合少量‘彼岸花丝’织成的!穿在身上,能缓缓涤荡魂体沾染的杂念怨气,防止你办案时被那些枉死鬼的冲天怨气给冲散了魂儿!还能一定程度上抵御阴风侵蚀,免得你天天觉得骨头缝里冒凉气!这布,织造司那帮老娘们一年也产不了几匹,金贵着呢!”
他又指了指何昊宸脚上的布鞋:“这鞋底,掺了‘定魂砂’,走路稳当,不容易被怨气涡流或者某些不怀好意的法术给带偏了!鞋面也是特制的‘护魂锦’,虽然看着普通,但寻常鬼火、低等咒术都近不了身!你说说,阳间那套除了勒得你喘不过气、看起来人模狗样之外有啥用的西装,能跟这比?”
老鬼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账本上了:“十个功德点,那是!看在你是试用期、崔判官特批的份上,没算你手工费和仓储费!爱要不要,不要现在就脱下来还我,光着脚、穿着你那身阳间破烂办案去!到时候被哪个怨气深重的老鬼缠上,吸了你的阳气……哦,你现在是魂体,那就吸了你的魂力,搞得你魂体不稳、记忆错乱,或者走路不小心踩进‘怨气沼泽’里出不来,有你哭爹喊娘的时候!”
何昊宸被这一连串的专业名词和恐吓(?)砸得晕头转向,但核心意思听明白了——这身行头是地府的“职业防护装备”,不是普通的衣服鞋子。
他赶紧把身上的袍子裹紧了些,又把脚往布鞋里缩了缩,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要要要!必须要!前辈您别生气,是晚辈没见识,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十个功德点,值!太值了!就当是必要的职业了!” 心里却在滴血:十个功德点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到第一笔报酬呢!地府的物价也太离谱了!
老鬼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在账本上记下扣除功德点的事项,嘴里还嘟囔着:“这还差不多……现在的年轻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何昊宸换上了合身舒适的新“工作服”,腰间挂着证明身份的桃木牌,虽然还没开始工作就先欠了十个功德点的“巨款”,但整体感觉比刚才穿着紧绷西装、光着脚丫子的狼狈样子要体面多了,心里也稍微踏实了一些。他再次向老鬼道谢(尽管被宰了一刀),然后退出了后勤处那间充满尘埃和古老气息的屋子。
刚走出门没两步,还没完全适应阴律司走廊里那昏暗的光线和冰冷的空气,一阵熟悉的、如同闷雷般的怒吼声就猛地从走廊拐角处炸开,那粗嘎的嗓门,震得走廊两侧壁上摇曳的幽绿色油灯都狠狠晃了晃,火苗忽明忽暗,差点直接熄灭。
“欺鬼太甚!简直是欺鬼太甚!”黑无常那标志性的破锣嗓子充满了滔天的怒气,“凭什么!凭什么让我们去协助那个臭未的阳间小子!我们哥俩是勾魂司的正牌鬼差!有编制有资历!了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罚恶司那帮老糊涂,是不是收了阴律司的好处?!”
紧接着,是白无常那尖细些、但同样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比黑无常多了几分阴冷和咬牙切齿的味道:“老黑,慎言!罚恶司的判决已下,再闹也无益。只是……让咱们去给那小子打下手,排查近十年的所有勾魂记录……这分明是故意折辱!一次小小的误勾,那小子不也好端端地回去了吗?又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至于如此小题大做,揪着不放吗?我看,就是阴律司想借题发挥,打压我们勾魂司!”
何昊宸的脚步瞬间顿住,心脏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来了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俩“前冤家”果然在附近,而且听起来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他站在拐角这边,能清晰地听到那边传来的每一句话,甚至能想象出黑白无常此刻那铁青(和惨白)的脸色、喷火的双眼。走廊里其他路过的鬼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低气压和怒火,都下意识地绕道走,或者贴着墙快速溜过,生怕被殃及池鱼。
何昊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不是那个在黄泉路上被他们拖拽威胁的“新魂”了,他是阴律司正式(试用期)聘用的律师,是奉崔判官之命来处理公务的。身份不同,底气自然也该不同。
他伸手理了理身上崭新的藏青色长袍的衣襟,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又特意把腰间那块刻着字的桃木工牌摆正了些。脸上努力调整表情,挤出一个他自认为恰到好处、既显得专业又不失礼貌、还带着点微妙距离感的职业微笑——他在律所面对难缠但不得不维持表面客气的对手时,经常练习这种笑容。
做完这些心理建设和形象管理,他挺直腰板(虽然肚子因为刚才换衣服时放松下来又有点突出,但被宽松的长袍完美遮掩),昂首挺,迈着尽量沉稳(尽管布鞋底很软)的步伐,朝着声音传来的拐角走了过去。
拐过弯,眼前的场景映入眼帘。
只见黑白无常果然站在那里,两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大半个走廊。他们对面,一个穿着低级鬼吏服饰、怀里抱着一大摞高高公文卷宗的小吏,正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比白无常还白,脑袋都快埋进前的公文堆里了,看样子是传令或者送文书的,不幸成了黑白无常怒火的发泄对象。
而黑白无常,背对着何昊宸来的方向,正对着那小吏咆哮,显然没注意到他的靠近。
黑无常挥舞着他那标志性的黑色哭丧棒,棒头指向小吏,唾沫星子横飞:“你回去告诉罚恶司的那谁谁!这差事,我们兄弟不接!有本事让他自己来查!看我们勾魂司的兄弟们答不答应!”
白无常则相对“冷静”一些,但眼神里的寒意更甚,他轻轻拍着黑无常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对着那小吏冷冷地说道:“此事我们需要向上禀报,由我们勾魂司司主与罚恶司、阴律司共同商议。在此之前,一切所谓‘协助’安排,恕难从命。”
就在这时,黑无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当他的目光落在何昊宸身上,尤其是看到他那一身簇新的阴律司长袍和腰间显眼的桃木工牌时,那双本就铜铃般大的黑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里面翻腾的怒火“轰”地一下达到了顶点,黑脸膛因为极度愤怒而隐隐泛出暗红色的光,仿佛随时会滴下滚烫的岩浆。
“好哇——!”黑无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粗壮的手指猛地抬起,直直地戳向何昊宸的鼻子尖,距离近得何昊宸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怒气扑面而来,“原来是你这个晦气的小子!你居然真的敢来!还敢穿上这身皮?!”
他气得浑身阴气翻滚,黑袍无风自动:“就是你!害得我们兄弟被罚!被扣功德点!被全地府的同僚看笑话!现在居然还敢舔着脸跑到阴律司来,当什么狗屁律师!真是冤家路窄,老天……阎王爷开眼,让你撞到我们手里!”
白无常也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本来就很白),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冰冷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他上下打量着何昊宸,尤其在那块桃木工牌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样:“小子,别以为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攀附上了阴律司,混了个听起来唬人的名头,就能在地府横行无忌了。地府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这身皮,你穿不长久。识相的话,现在立刻转身,滚回你的阳间去,或许还能落得个全须全尾。否则……”他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面对两位资深鬼差如同实质的怒火和威压,何昊宸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但他强迫自己站稳,毫不退缩地迎上两人的目光,甚至为了对抗那股压力,他还故意又挺了挺腰板,让那块桃木工牌在幽暗的光线下更显眼一些。
他脸上保持着那抹职业微笑,语气客气,却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法律文书用语:“两位鬼差大人,别来无恙。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然后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容晚辈正式自我介绍一次。在下何昊宸,现受聘于阴律司,任职试用期首席亡魂维权律师。今前来,乃是奉崔判官与罚恶司联合指令,特来协助二位,共同处理勾魂司近十年来所有需复核之勾魂记录,并对其中可能存在的误勾、错勾案件进行排查,以及后续的补偿事宜研讨。”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黑白无常愈发难看的脸色,补充道:“此乃公事,还望二位大人暂且搁置前嫌,以公务为重。从今起,相关工作事宜,将由晚辈与二位对接、协调。若有不明之处,或需调阅卷宗、询问相关鬼吏,也需经由晚辈按阴律司规程申请办理。总而言之——”
何昊宸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眼神却认真无比:“咱们,公事公办。还请二位鬼差大人,多多指教。”
“公事公办”四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黑白无常的目光,如同四把冰冷的刀子,齐刷刷地钉在何昊宸前那块桃木工牌上,又掠过他身上那套质地明显不凡的阴律司制式长袍。两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愤怒的赤红(黑无常)和惨白(白无常),迅速转变为一种混合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更深层次怒火的铁青之色。
黑无常的膛剧烈起伏着,握着哭丧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棒身隐隐有黑色的电光流窜,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他死死瞪着何昊宸,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协助?对接?你?一个阳间来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指挥我们?!阴律司和罚恶司是瞎了眼吗?!”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阴气狂涌,带起的劲风将旁边那个抱公文的小吏吹得一个趔趄,公文撒了一地。看那架势,竟是真要不管不顾,当场动手!
“老黑!”
白无常猛地一声低喝,声音尖利,同时伸出惨白的手,一把死死攥住了黑无常扬起哭丧棒的手腕。他的力气竟然出奇地大,硬生生止住了黑无常的动作。白无常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但他显然比黑无常更冷静(或者说,更阴郁),他死死盯着何昊宸,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冻裂石头。
“好……好得很!”白无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得能掉下冰碴,“何昊宸,何律师……我们兄弟,今算是领教了!攀上了高枝,果然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鬼差不一定需要),似乎在强行压下滔天的怒火和屈辱感,一字一顿,如同宣誓般说道:“既然上峰有令,我们兄弟,自当‘遵命’!我们倒要好好看看,看看你这个臭未、只会耍嘴皮子的阳间小子,能在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扑腾出什么花样来!希望到时候,你别案子没办成几个,自己先被那些怨气冲天的亡魂撕碎了魂体,或者……栽在什么‘意外’里,哭着跑回阳间去求饶!”
这已经是裸的威胁了。
何昊宸却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寒意,脸上的职业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显得更加从容了。他像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新袍子袖袋里(他刚才发现这袍子袖子很深,很适合放东西)掏出一个看起来同样崭新的、封皮上印着“阴律司制”字样的硬壳笔记本,又摸出一支同样是地府款式的、笔杆冰凉的黑杆毛笔。
他翻开笔记本,舔了舔笔尖(模仿刚才后勤处老鬼的动作,虽然有点恶心),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记录的严谨姿态,抬头看向依旧怒气冲冲的黑白无常,语气平和地问道:“既然二位大人没有异议,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时间紧迫,按照罚恶司的指令,首批需要复核的近三年疑似误勾案件卷宗,应当已经调拨至临时办公处。我们是不是该移步过去,先就第一起案件的核查范围、标准以及后续补偿原则,进行初步的讨论和确认?”
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和笔,补充道:“当然,所有的讨论和决定,都需要形成书面纪要,由我们三方共同签字确认,以备查考。这也是‘公事公办’的一部分。”
黑白无常看着何昊宸这副油盐不进、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做派,再看看他手里那套明显是阴律司标配的办公用具,两人口堵着的那口恶气简直快要爆炸了。黑无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白无常的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但最终,白无常还是强行压下了黑无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路!”
何昊宸心中暗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专业表情。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临时办公处设在枉死城调解处旁边的‘积案清理堂’,二位请随我来。”
说完,他率先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身后,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一种“迟早要你好看”的狠厉。但他们终究不敢真的违抗联合指令,只能黑着脸(和白着脸),迈着沉重的步伐,极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那个捡起公文的小鬼吏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小声嘀咕:“我的娘诶……这新来的律师,胆子也太肥了……不过,看着黑白二位爷吃瘪的样子……怎么有点解气呢?” 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甩掉,抱着公文溜走了。
走在前面的何昊宸,听着身后那两道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感受着那如有实质的、充满恶意的目光钉在自己背上,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有点想笑。
阳间实习期被延长一年又怎样?
被小李抢了转正名额又怎样?
在阳间律所天天端茶倒水、改合同改到吐血又怎样?
至少在这里,在这阴曹地府,他何昊宸,凭着“知识”(瞎扯)和“胆色”(硬撑),竟然真的让这两位曾经对他呼来喝去、差点把他扔进彼岸花海的“大人物”,吃了瘪,还得乖乖跟着他去“办公”!
这种反差,这种荒诞中带着一丝扬眉吐气的感觉……似乎,还不赖?
他摸了摸腰间冰凉的桃木工牌,又感受了一下身上柔软舒适的“涤魂布”长袍,脚下的“定魂砂”布鞋稳稳地踏在阴冷的地面上。
他的地府律政生涯第一课——如何与暴躁且不服管的“前冤家”鬼差“”——就这样,在弥漫着陈年灰尘、老旧文书气息和浓浓味的阴律司走廊里,正式开课了。
而他的笔记本第一页,已经工整地写下了标题:
《关于与勾魂司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对接误勾案件核查工作之首次会议纪要(草案)》
何昊宸的嘴角,在黑白无常看不到的角度,悄然弯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狡黠和期待的弧度。
这地府,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