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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她醒来时,嘴里有血的味道。

不是新鲜的、铁锈味的血,是陈旧的、干涸的,像在口腔里放了太久而凝固成痂的血块。苏挽月睁开眼睛——那双遗传自父亲慕容白的深灰色瞳孔,此刻像两颗被烟雾笼罩的玻璃珠,蒙着一层濒死者的浑浊。

她躺在黑暗里。

不,不是纯粹的黑暗。头顶有微弱的光,从扭曲的金属缝隙间漏下,在空气中切割出细密的尘柱。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旋转,像某种垂死的舞蹈。

她试着移动手指。

右手响应了——指尖传来粗糙金属的触感,冰冷,带着细微的锈粉。左手……左手没有感觉。不,有感觉,但那是错误的信号:剧痛从肩膀处传来,沿着不存在的神经通路向下蔓延,在空荡荡的肘关节处戛然而止。

她慢慢转头,看向左臂。

没有了。

从肩膀往下十厘米处,是一个粗糙的、烧焦的截面。伤口被某种黑色的、凝胶状的物质封住了——是逃生舱的紧急医疗系统,在她失去意识前自动注射的凝血胶和抗感染剂。胶体已经硬化,像一块丑陋的痂,覆盖在断裂的骨骼和肌肉组织上。

她盯着那个截面看了三秒。

然后开始回忆。

画面像碎玻璃一样扎进脑海:侦查艇舰桥,警报尖叫,红光像泼洒的血一样在控制台上流动。伊森苍白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她把他推进逃生舱,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陈七在通讯频道里喊叫,声音断断续续,被干扰切割成破碎的音节。

然后是高周波刃的嗡鸣——不是一道,是三道,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袭来。她避开了两道,第三道切过左臂,像热刀切过黄油。没有疼痛,只有灼热,以及……手臂脱离身体的怪异失重感。

再然后,是她自己的逃生舱。弹射,旋转,星球表面在观察窗里急速放大。撞击。黑暗。

她活下来了。

但伊森呢?

苏挽月用右臂支撑身体,慢慢坐起来。这个动作让她眼前发黑,肺里像有碎玻璃在摩擦。她咬紧牙关,把痛呼压回喉咙深处——这是她十二岁进入联邦军事学院第一天就学会的事:疼痛是私人的,不应该成为别人的负担。

逃生舱——如果这堆扭曲的金属还能被称为“舱”的话——呈四十五度角嵌在某种岩石结构里。舱体从中间断裂,前半截不知所踪,后半截则挤压成奇怪的形状,像被巨手捏过的易拉罐。

她所在的这部分是维生单元,相对完整。舱壁上,应急灯还在闪烁,投下间断的红色光芒。空气循环系统已经停了,但密封性尚可——她能闻到自己的血味、燃烧的塑料味,还有某种……潮湿的矿物质气味。

外面有水声。

苏挽月爬到破裂的舱口。舱门卡死了,但她找到了一条缝隙——大约二十厘米宽,足够她挤出去,如果她还能“挤”的话。

她先观察外面。

这是一个地下洞穴,比她预想的大。穹顶高约十五米,布满钟乳石状的矿物沉积物,有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像倒悬的星空。地面是粗糙的岩石,中央有一条地下河,河水幽黑,流速缓慢。她听到的水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逃生舱撞穿了洞穴侧壁,嵌在岩层里,周围散落着金属碎片和烧焦的线缆。

没有敌人。没有追兵。

暂时安全。

苏挽月开始移动。她用右臂和双腿配合,一点点从缝隙里挪出来。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每一下摩擦都让左肩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汗水浸湿了她残破的飞行服——那件原本挺括的联邦海军少校制服,此刻沾满血污和灰尘,右肩的银色肩章只剩半枚,摇摇欲坠。

终于,她滚落到地面。

岩石冰冷坚硬,硌着她的肋骨。她躺在那儿喘息,深灰色的眼睛盯着头顶那些发光的钟乳石。那些光芒很微弱,但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足够成为锚点——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在感知这个世界。

五分钟后,她强迫自己站起来。

腿在发抖,但还能支撑。她检查了一下剩余的装备:右腿侧袋里有一把标准配枪——九毫米“针鼬”型半自动手枪,弹匣还有七发子弹。左腿侧袋……空了,那里的医疗包可能在撞击中飞出去了。腰间挂着多功能工具刀,还有一个小型应急光源。

以及,最重要的东西,贴身穿着的。

苏挽月用颤抖的手指解开飞行服领口,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圆片——比硬币略大,厚度约三毫米,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接口或标记。这是她从侦查艇主数据库里拆下来的固态存储单元,里面装着关于“衔尾蛇”的所有数据,包括第一个锚点的精确坐标。

“钥匙”的一部分。

她握紧圆片,金属的冰冷触感让混沌的思维稍微清晰了一些。

现在需要做三件事:一、处理伤口;二、确定位置;三、找到伊森——如果他活着的话。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苏挽月走到地下河边,跪下来。河水清澈得惊人,能看到底部彩色的矿石。她用右手掬水,先喝了几口——冰凉,带着矿物的涩味,但可以饮用。然后她开始清洗左肩的伤口。

凝血胶遇水不会溶解,但边缘开始软化。她咬着牙,用工具刀小心地刮掉那些已经污染的部分。伤口暴露出来:烧焦的肌肉组织,断裂的肱骨白森森地戳出来,神经和血管像被扯断的电缆。

她没有吐。十二岁那年,父亲带她去参观联邦军事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看着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他说:“如果你要指挥别人去死,至少要懂得死亡长什么样。”

她当时吐了。但现在不会了。

清洗完毕,她从逃生舱残骸里找到一些相对干净的布料——座椅的防火衬里。撕成条,用牙齿和右手配合,在左肩处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和固定。不够专业,但至少能止血,防止感染。

然后,她开始探索洞穴。

洞穴大致呈椭圆形,最长直径约五十米。除了她撞进来的那个破口,还有两个出口:一个在河流下游方向,洞口较小,水流从那里流出;另一个在上游方向,更大,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她选择上游。

洞口后面是一条人工隧道,岩壁光滑,有明显的工具切割痕迹。隧道里每隔十米有一盏嵌入墙面的灯——帝国时代的款式,球形,玻璃罩已经发黄,但居然还有几盏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隧道向上倾斜。她走了大约一百米,前方出现光亮。

不是灯光,是自然光。

隧道尽头,是一个更大的空间——不是天然洞穴,而是一个建造在地下的设施。圆形大厅,直径超过三十米,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结构,周围环绕着控制台和显示屏。所有设备都是帝国风格:实体按键,机械仪表,没有全息投影。

但这里有人。

或者说,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大厅一侧,用废弃的板条箱和金属板搭成了一个简陋的居住区:一张床铺(用降落伞布和填充物做成),一个小型烹饪台(老式的化学燃料炉),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着十几本纸质书,书脊已经磨损得看不清标题。

苏挽月握紧手枪,缓慢接近。

居住区没有人。炉子是冷的,床铺整洁,像主人刚刚离开。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不是纸质书,是某种合成材料制成的,防水防撕。封面是帝国文字:《神经机械学基础原理(第七版)》。

她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手写的字,也是帝国文:

“给卡勒斯:生日快乐。希望这些知识能帮你理解,我们为何必须遗忘。——艾莉西亚,帝国历489年”

卡勒斯。

这个名字她听过。在侦查艇截获的帝国遗产网络数据里,“机械修士卡勒斯·杨”被标记为“第七传承序列,锈蚀带监管者”。

这里是他住过的地方。

苏挽月放下书,走到控制台前。台面上积了一层薄灰,但有几个按键相对干净——最近被使用过。她犹豫了一下,按下最大的那个按键。

墙上的显示屏之一亮了起来。

不是正常启动,而是跳动着扭曲的线条和雪花,然后稳定成一幅静态图像:星图。不是联邦通用的星图,是帝国时代的古老制图法,星座连线更加复杂,还标注着一些联邦星图上没有的符号。

星图中央,有一个红点在闪烁。

坐标旁边有一行小字,帝国文:“锚点α——沉睡之眼”。

衔尾蛇的第一个锚点。

苏挽月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调出更多数据:锚点的精确位置,轨道参数,甚至……激活协议的部分片段。

“需要三把钥匙……”她喃喃自语,手指划过屏幕上的文字,“生物密钥、坐标密钥、能量密钥……”

她手中的金属圆片,就是坐标密钥。

而伊森·怀特——那个银发苍白的年轻技术员,他的“聆听者”血脉,可能就是生物密钥的一部分。

至于能量密钥……数据不完整,只有一个模糊的指向:“需至锚点所在地获取”。

她继续操作控制台,调出日志记录。最近一条记录是三天前,内容简短:

“检测到‘编织者’血脉觉醒迹象(微弱)。目标:林烬,男性,17岁。位置:锈蚀镇。准备接触协议。”

林烬。

这个名字她没见过。但“编织者”血脉——在帝国遗产的数据里,那是比“聆听者”更稀有、更古老的传承。传说中,最初的“编织者”能直接与宇宙底层的物理法则对话,像编织布料一样编织现实。

如果这个林烬真的觉醒了那种血脉……

苏挽月关闭屏幕,开始搜索这个地下设施的其他部分。大厅后面还有两个房间:一个储藏室,里面堆放着食物、水和一些工具;另一个是工作间,摆满了各种正在维修或改造的机械零件。

在工作间的角落,她发现了一台还能工作的通讯设备——不是量子通讯,是古老的超长波发射器。旁边放着一本手写笔记,翻开的那页写着:

“星蚀频率已突破临界值。全面爆发倒计时:48小时。届时,联邦量子网络将全面崩溃。机会只有一次——在混乱中启动锚点,阻止‘净火’完全燃烧。钥匙必须汇聚。”

笔记的署名是卡勒斯·杨。

日期是昨天。

苏挽月深吸一口气。四十八小时……不,现在可能只剩不到四十小时了。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伊森,必须去到锚点的位置。

但首先,她需要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回到控制台,调出这个设施的外部监控画面——摄像头还能工作,虽然分辨率很低。

画面显示,这个设施位于一个峡谷的底部。峡谷两侧是高达数百米的红色岩壁,寸草不生。天空是锈蚀带特有的昏红色,看不到太阳,但光线角度显示现在是……下午?

她切换到另一个摄像头,视野更广阔。

然后,她僵住了。

峡谷出口外,是一片荒漠。而在荒漠的远方,地平线上,有烟柱升起——不止一道,是几十道,像一片黑色的森林。烟柱下方,隐约能看到建筑的轮廓,还有……移动的光点。

那是锈蚀镇。

正在燃烧的锈蚀镇。

联邦的部队已经到了,而且执行的是最彻底的“净化”协议。伊森如果在那里……

不,伊森应该已经逃走了。陈七会保护他——至少,在得到钥匙之前,陈七会保护他。

但陈七真的会吗?

苏挽月想起最后一次通讯时,陈七声音里的某种……异样。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紧张,是更冷的东西,像金属在低温下的收缩。

她甩甩头,把疑虑压下去。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

她需要装备,需要交通工具,需要离开这个星球。

工作间里有一些可用的东西:一套老式的环境防护服(帝国款,但还能用),一个背包,一些高能量食物棒,还有——最重要的是——一台个人飞行器。

不是联邦的那种反重力滑板,而是更原始的、靠小型喷气引擎推进的飞行翼。帝国时代的单兵侦察装备,设计粗糙但可靠。苏挽月检查了一下:燃料还剩百分之四十,够飞行大约两百公里。

不够离开星球,但够她飞到最近的、可能有飞船的地方。

她穿上防护服——衣服对她来说有点大,但可以调整。左臂的缺失处,她用工具刀割掉袖子,做了简单的密封。飞行翼背在背上,像一对金属的翅膀。

准备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下设施。

控制台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按钮,旁边贴着手写标签:“紧急协议”。

她犹豫了一下,按了下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警报,没有灯光。但控制台的日志里多了一条自动记录:

“紧急协议已激活。所有数据备份至远程服务器。设施自毁倒计时:60分钟。祝你好运,后来者。——卡勒斯·杨”

苏挽月没有停留。她跑向隧道,背上的飞行翼在狭窄空间里刮擦岩壁,发出刺耳的声音。

回到地下河洞穴时,倒计时还剩五十七分钟。

她启动飞行翼。喷气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蓝色的尾焰在黑暗中照亮岩壁。她助跑几步,然后跃起——

飞行翼托着她上升,冲出洞穴,进入峡谷。

昏红的天空扑面而来。风很大,裹挟着沙砾,拍打在防护面罩上噼啪作响。她拉升高度,直到能看清整个峡谷的地形。

锈蚀镇在东南方向,大约八十公里。那里烟柱最密集,天空被火光染成更深的橘红色。

但她不能去那里。

她调出控制台里存储的星图,设定坐标:西北方向,一百二十公里外,有一个帝国时代的废弃太空港。如果运气好,那里可能还有能飞的飞船——老式的,不依赖量子网络的飞船。

飞行翼在风中摇晃。左肩的伤口在每一次颠簸中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深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飞过一片风化岩区时,她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地面上有拖痕,很新,像是某种小型载具留下的。拖痕延伸向西北,和她要去的方向一致。

有人在她前面。

是伊森?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降低高度,沿着拖痕飞行。大约十公里后,拖痕消失在一个岩洞入口处——不是天然洞穴,入口有明显的机械加固结构。

她降落,收起飞行翼。

岩洞深处有光,还有……声音。机械运转的声音,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苏挽月拔出手枪,子弹上膛。她没有打开应急光源,而是让眼睛适应黑暗,然后慢慢走进去。

岩洞很深,蜿蜒向下。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豁然开朗——

又是一个地下空间,但比卡勒斯的那个小。中央停着一艘船:流线型,暗银色,帝国时代的深水勘探艇。船身有新鲜的刮擦痕迹,显然刚经历了一次艰难的航行。

船舱里亮着灯。透过观察窗,她能看见两个人影。

一个背对着她,黑发,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正弯腰在控制台前操作什么。

另一个坐在副驾座位上,银白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像一团柔软的月光——是伊森。他还活着,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至少活着。

苏挽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起手,想敲击舱门,但又停住了。

控制台前的那个黑发少年——应该就是林烬——忽然转过头,看向她的方向。不是偶然,是精准的、像感知到什么似的转头。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异常,像两颗打磨过的黑曜石。

他看到了她。

没有惊慌,没有举枪,只是挑了挑眉,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有点歪,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那种莽撞和好奇。

他按下一个按钮,舱门滑开。

“迷路的少校?”林烬说,声音在岩洞里回荡,“还是来追杀我们的将军之女?”

苏挽月走进船舱。防护服上的沙尘在灯光下飞舞,像细小的金色星辰。

她看着林烬,看着他那张沾着油污、却依然透着稚气的脸,看着工装裤上那个用彩线缝成的歪扭笑脸。

然后,她看向伊森。

技术员也转过头来,淡蓝色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睁大。那双眼睛里,有金色的光点在旋转——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少校……”伊森的声音哽咽,“你还活着……”

“暂时。”苏挽月说,目光回到林烬身上,“你是卡勒斯·杨的学徒?”

“曾经是。”林烬靠在控制台上,双臂交叉,“现在是个被全联邦通缉的逃犯——如果你相信广播里的通缉令的话。顺便一问,你知道你的悬赏金额是多少吗?五十万信用点。伊森是三十万。我?只有十万。这有点不公平,我觉得我至少值十五万。”

苏挽月没有笑。她深灰色的眼睛盯着林烬,像两把解剖刀,试图剖开这个少年的表层,看到里面的真实。

“你知道星蚀什么时候全面爆发吗?”她问。

“根据老瘸子——卡勒斯——留下的数据,大概……”林烬看了一眼控制台上的机械钟,“三十四小时后。怎么,你有约会?”

“我有坐标。”苏挽月从怀里掏出那个金属圆片,放在控制台上,“衔尾蛇的第一个锚点。我们需要去那里,在星蚀爆发的同时激活它。”

“为什么?”林烬问,“为了拯救世界?”

“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苏挽月说,“星蚀只是开始。如果锚点不被正确激活,‘净火’协议会进入第二阶段——不是断网,是重塑。物理法则会被局部修改,亿万人的生存环境会在瞬间变成地狱。”

船舱里安静下来。

只有勘探艇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岩洞深处地下河的水声。

伊森开口了,声音很轻,但清晰:“少校,陈七他……”

“死了。”苏挽月说,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天气,“或者说,他选择了他的立场。现在,选择权在我们手里。”

她看向林烬:“你的师父把一切都教给你了吗?包括如何激活帝国遗产?”

林烬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布满伤疤,但手指修长,关节分明。然后,他抬起头,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苏挽月看不懂的东西。

“他教了我怎么活下去。”少年说,“在垃圾堆里,在追捕中,在一切都崩溃的时候。但激活什么古老的超级武器?没有。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停顿,模仿老瘸子的语气,沙哑而低沉:

“‘如果有一天,你站在选择的路口,选那条能让最多人继续做梦的路。’”

苏挽月盯着他:“你认为哪条路能让最多人继续做梦?”

林烬笑了。这次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而是一种更深的、带着苦涩和决意的笑。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如果联邦那些老爷们拿到了那个什么锚点,他们会用来做梦吗?不,他们会用来让别人做噩梦。”

他走向控制台,手指在按键间移动。勘探艇的引擎声变大,船身微微震动。

“所以。”林烬说,没有回头,“坐标在哪儿?我们怎么去?”

苏挽月调出星图,指向某个闪烁的点:“这里。距离我们现在的轨道位置,三次短程跃迁。但我们需要一艘能跃迁的船——这艘勘探艇只能在水里和大气层内飞。”

“我知道哪儿有船。”林烬说,“老瘸子在地图上标了好几个‘可能有船’的地方。最近的一个在三百公里外,是个废弃的帝国采矿站。如果运气好——”

他没有说完。

因为控制台上的某个指示灯,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不是故障指示灯。

是外部传感器探测到了能量信号——大量的能量信号,从岩洞入口处传来。

苏挽月冲到观察窗前。

岩洞入口,不知何时已经停满了黑色的悬浮装甲车。车身上,联邦第七舰队的徽章在探照灯下反射着冷光。

更多的灯光亮起,把整个岩洞照得如同白昼。

一个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在岩洞中回荡,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是联邦第七舰队特别行动部队。放下武器,走出船舱,配合检查。重复,放下武器——”

林烬关掉了扩音器的外部接收功能。

世界安静了。

他看向苏挽月,又看向伊森。

“好吧。”少年说,手放在引擎控制杆上,“看来选择的时间提前了。”

他推动控制杆。

勘探艇的引擎发出咆哮,船身像被踢了一脚的野兽般向前窜出。

不是驶向入口,而是撞向岩洞的另一侧——那里看起来是坚实的岩壁,但在林烬的记忆里,老瘸子的地图上标注着:“备用出口(可能需要一点冲击力)”。

船头撞上岩壁的瞬间,苏挽月闭上了眼睛。

但预期的撞击没有到来。

岩壁像水一样分开——不,是伪装成全息投影的岩壁消散了,露出后面一条黑暗的、向上的水道。

勘探艇冲进水道,沿着陡峭的斜坡向上疾驰。身后,联邦部队的开火声被水流和岩石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船身在狭窄水道里刮擦、碰撞,像一颗被发射的炮弹。

林烬紧握操纵杆,指节发白,但脸上却挂着笑——那种疯狂的、不要命的笑。

苏挽月抓住扶手,深灰色的眼睛盯着前方越来越亮的光。

那是出口。

是星空。

是这个庞大、残酷、美丽得令人心碎的宇宙。

船冲出水面,冲进昏红的天空,冲向那轮正在沉入地平线的、巨大的锈红色太阳。

在他们身后,岩洞爆炸了——联邦部队引爆了坍塌装置,把整个入口彻底封死。

但在那之前,勘探艇已经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黑点,向着西北方向,向着未知的、充满危险也充满可能的未来。

苏挽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崩塌的岩洞。

然后转回来,看向前方。

她的左肩还在痛,失去的手臂还在幻痛,但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重新亮了起来。

那是决心。

是火焰。

是一个军人,在失去一切之后,找到的新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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