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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地脉深处那缕古老怨念的痕迹,如同投入心湖的墨滴,虽未扩散出惊涛骇浪,却彻底染黑了湖水的底色。林辰对天道、对自身、对苏澈命运的认知,被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然而,日子依旧要过。天道的“注视”如无形的穹顶,时刻存在,却并未再有更进一步的警告或行动,仿佛默许了他有限的“越界”,只要不触及真正的核心。林辰深知,这是暴风雨前的压抑,是棋手对尚有用处的棋子,暂时保留的容忍。

他将所有推演、调查、愤怒与疑虑,更深地埋入心底,表面恢复成一个更加沉寂、更加不起眼的“林辰”。对苏澈的“观察”与暗中引导依旧,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每一次看到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容,每一次感受到道基因孩子情绪而产生的细微共鸣,那份沉重便加深一分。

苏澈五岁了。

时光在这个凡俗孩童身上留下了鲜明的印记。他长高了许多,褪去了大部分婴儿肥,脸庞轮廓初显清秀,眼神灵动,已是一个十足的小小少年郎。他对“林叔叔”的依赖与亲近,并未因年岁增长而减少,反而变得更加细腻和……懂事。

他不再总是莽撞地试图靠近旧屋,也不再执着于一定要得到直接的回应。他仿佛理解了这位叔叔的“孤僻”与“安静”,转而发展出自己的一套相处方式。

他会在清晨,将母亲新蒸的、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旧屋门前的干净石板上,然后退开几步,对着门缝轻声说:“叔叔,吃早饭,娘新蒸的,肉馅儿!” 说完便跑开,不多做停留。

他会在自己“剑术”有所领悟(在凌尘暗中引导下)时,特意在靠近旧屋的这边院墙练习,一招一式格外认真,仿佛在向唯一的观众汇报课业。

他会在傍晚,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一边看着巷子里的行人,一边对着旧屋方向,絮絮叨叨地说些学堂里的趣事、新认识的小伙伴、或者对某个问题的稚嫩思考。他知道叔叔在听,那偶尔拂过的、带着赞同或提醒意味的微风,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份超越年龄的体贴与默契,让林辰心中的沉重,时常会化作一种更尖锐的酸楚。孩子越是纯粹美好,那可能的黑暗命运就显得越加残忍。

夏雷事件后,苏澈左肩的胎记再无异动,似乎那次的激发消耗颇大,需要更长时间的沉寂。但林辰的监控发现,胎记与天地灵气交互的“纯化”效率,在缓慢而稳定地提升,吸收的“情念”似乎也更多样化了一些——不再仅仅是愉悦和依赖,也开始夹杂着些许求知的好奇、偶尔的沮丧、对友情的渴望等更复杂的情愫。这像是一种……成长?道种的“成熟”过程?

与此同时,林辰自身的道基裂痕,也在发生着极其缓慢、却无法忽视的变化。裂痕本身并未扩大或缩小,但其内部,那些被苏澈情感反复“冲刷”和“共鸣”的区域,冰晶般的质地似乎在逐渐软化,边缘偶尔会泛起极其细微的、温润的光泽,仿佛被岁月打磨的玉石。更让他警惕的是,当苏澈情绪特别强烈(尤其是正面情绪)时,这裂痕深处,有时竟会传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误的……渴望。不是对力量的渴望,更像是对那种情感本身的、近乎本能的趋向。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污染”,以一种温暖而顽固的方式。太上忘情的根基在松动,一些原本被绝对压抑的东西,正沿着裂痕的缝隙,悄然复苏。这究竟是天道计划的一部分,还是意外产生的变量?他无从得知,只能警惕地观望着自身的变化,如同守望一座内部正在缓慢熔解的冰山。

这一日,秋高气爽。云州城迎来了一队风尘仆仆的旅人,为首的是个气度儒雅、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随从和一辆装载着箱笼的马车。他们在城里最好的客栈住下,自称是游历的商人兼书画收藏家,姓顾。

这位顾先生很快在云州城小小的文人圈子里引起了注意。他谈吐不凡,见识广博,出手阔绰,且对古物遗迹颇有兴趣,高价求购有年头的旧物、残碑拓片,或听人讲述本地的古老传说。

柳叶巷这样的平民区,本不在这种人物的视线之内。但不知怎的,顾先生竟在一次闲逛中,“偶然”走到了巷口。他驻足片刻,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巷子里的几户人家,尤其在苏家的院墙和那棵柿树上停留了一瞬,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巷尾那间格外破旧寂静的旧屋上。

林辰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道目光。

那不是寻常路人好奇或评估的目光,其中蕴含着一丝极淡的、被巧妙隐藏的审视与探测的意味。更让林辰心中一凛的是,此人身上,竟有一缕极其微弱、与当初天命阁外围眼线相似、却更加精纯高明的天道气息!虽然被某种秘法或宝物遮掩得近乎完美,但以凌尘的境界和对天道规则的熟悉,还是在对方目光扫过旧屋、心神略有波动的瞬间,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痕迹。

是天命阁的人!级别远高于之前那些地痞或外围眼线!

他们为何而来?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调查触动了某些预警?还是……因为苏澈?道种的成长,终于引来了“收割者”的注视?

林辰瞬间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蛛丝,无声无息地附着在对方身上。他不能主动探查对方神魂,那会立刻暴露,但可以观察其言行举止。

顾先生并未在巷口久留,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路过。

但接下来几日,林辰的神识捕捉到,此人看似在城中各处游历收购,实则活动范围隐隐以柳叶巷为中心,并且通过客栈伙计、本地掮客等渠道,旁敲侧击地打听附近是否有什么“异事”、“奇人”,或者“特别聪慧健康的孩子”。

目标直指苏澈!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正在发生。天道或许没有直接降下惩罚,却派来了人间的代理人,开始“常规性”地接近和评估“道种”的状态了!这或许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在最终“收割”前,进行必要的观察与记录?甚至……为可能出现的“意外”(比如自己这个观察者失控)做准备?

危机,已从无形的天道注视,化为了有形的人间威胁,悄然逼近了柳叶巷。

苏澈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沉浸在结识新朋友的快乐中。邻街搬来一户人家,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名叫石头,性格憨直,两人很快玩到了一起。这日,两人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苏澈不慎被石头推了一把,向后跌去,后脑眼看就要撞上旧屋门前那坚硬冰冷的石阶!

电光石火间,林辰几乎要下意识地引动“势”去托住孩子。但就在他神识微动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警告意味,如同细针般刺入他的感知——来自冥冥之中,那无所不在的天道注视!

仿佛在说:“不许干预!此乃凡俗孩童间正常嬉闹,无关生死!”

林辰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砰!”

苏澈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石阶棱角上。声音闷响。

孩子疼得瞬间眼泪飙出,捂着后脑,蜷缩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石头吓傻了,呆立当场。

李氏闻声从屋里冲出,看到儿子痛苦的样子,脸色煞白,连忙抱起苏澈,只见他后脑迅速鼓起一个青紫的大包,孩子疼得小脸皱成一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澈儿!澈儿你怎么样?别吓娘啊!” 李氏声音发颤,慌忙检查,又怒又急地看向呆立的石头。

旧屋内,林辰的双手在袖中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道基裂痕处传来剧烈的、尖锐的紧涩与刺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不是共鸣,而是因他强行抑制干预冲动、眼睁睁看着孩子受伤而产生的、仿佛撕裂般的反噬!

他能“看”到苏澈后脑那个迅速肿起的包,能“听”到孩子压抑的抽泣和母亲惊恐的哭腔。那真实的疼痛与恐惧,透过神秘的联结,如同冰冷的刀刃,切割着他的神魂。

天道的警告如同枷锁,冰冷地禁锢着他。他不能动,只能“看”。

李氏抱着苏澈匆匆回家,手忙脚乱地找药油。石头也被他家大人揪着耳朵来道歉。

巷子里恢复平静,只剩下秋日午后的阳光,冷冷地照在石阶上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属于孩子的湿痕(或许是泪,或许是汗)。

林辰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痕。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是那寒潭深处,仿佛有岩浆在无声涌动。

他明白了。

这就是“观察”。绝对的、冷酷的、不容丝毫逾矩的“观察”。天道在提醒他,也在测试他。提醒他作为棋子的本分,测试他是否还能在情感冲击下,保持“工具”的冰冷。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屋顶,仿佛要刺破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穹顶。

无声的对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在静默的旧屋之中,达到了顶峰。

一边是天道无形的规则与人间有形的威胁。

一边是冰山下渐燃的熔岩与荆棘丛中疯长的守护之念。

苏澈后脑的肿包,在李氏的悉心照料下,几天后渐渐消了下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青痕。孩子很快忘记了疼痛,又和石头玩到了一起,只是偶尔摸到后脑时,会微微蹙眉。

他不知道,那点疼痛,在他依赖的“林叔叔”心中,刻下了怎样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又浇灌了怎样一簇决绝的反抗之火。

秋风渐凉,卷起落叶,在柳叶巷中打着旋儿。

旧屋的门,依旧紧闭。

但门后那个人,心中的某些门扉,却在天道的冰冷警告与孩子真实的疼痛中,被彻底地、重重地关上了。

关上的,是对“规则”的最后一丝幻想。

打开的,是一条更为艰险、也更为决绝的……逆命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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