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通道的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踩踏都仿佛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阿哲和小雅拉着土豆,在昏暗、布满管道和灰尘的狭窄空间里拼命向上攀爬。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以及冰冷的电子警告声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
“警告!未授权人员进入核心维护区!立刻止步接受拘捕!”
“目标生物‘犬类-异常个体’列为最高优先级捕获对象!允许使用非致命性抑制措施!”
天花板的通风口格栅后,红色警示灯交替闪烁,映得三人(加一狗)脸上光影变幻,如同身处不断切换帧率的恐怖默片。
土豆跑在最前面,它的动作异常敏捷,几乎不需要阿哲和小雅的牵引。在每一个岔路口,它都会稍作停顿,鼻翼翕动,耳朵转动,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一条路,喉咙里发出极低的、指引般的呜咽。它的眼神依旧乌黑,但瞳孔深处似乎总有一抹未散的、冰冷的蓝光余烬,让它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土豆……它到底……”小雅喘着气,看着前方那个毫不犹豫拐进左侧更陡峭楼梯的小小黄色身影。
“先逃出去再说!”阿哲咬牙,肺部火辣辣地疼。他不知道土豆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此刻这异常的“导航”能力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通道似乎永无止境,向上延伸,偶尔分出横向的支路,通往未知的黑暗或传来机器运转的低鸣。他们经过了标注着“主反应堆冷却管道(禁止入内)”、“环境控制系统-β区”、“废弃样本储存库”的密封门。有些门紧闭,有些虚掩,透出里面诡异的蓝光或闪烁的仪表盘。
追兵的声音时近时远,但始终没有甩脱。这个科研站的结构远比外表看起来复杂庞大,如同一座倒扣在冰原之下的钢铁迷宫。
终于,在爬上一段近乎垂直的爬梯后,他们冲出了维护通道的顶端出口。眼前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大型设备平台。平台位于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穹顶空间边缘,穹顶由高强度透明材料(或冰层?)构成,外面是永恒不变的、灰白色的冰原天空,暴风雪正肆虐,将整个世界涂抹成一片混沌的白色。
平台上堆放着各种维护设备、工程车辆(轮子被卸下,似乎被封存)和集装箱。空气中弥漫着冷冻机油和金属的冰冷气味。风从穹顶边缘一些破损的缝隙灌入,发出尖锐的呼啸。
这里似乎是科研站的顶部装卸平台或外部作业区,但显然已废弃多时,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冰霜。
“没路了!”小雅看着平台边缘。外面是几十米高的垂直落差,下面是狂暴的风雪和坚硬的冰原。跳下去必死无疑。平台其他方向要么是封闭的墙壁,要么是通往他们来路的维护通道——追兵即将到达。
身后的楼梯口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咔嚓声。
绝境。
阿哲迅速扫视平台,目光锁定在几辆工程车后面,一个被帆布半盖着的、体积庞大的物体上——那似乎是一台老式的、用于冰面运输的履带式雪地车,虽然锈迹斑斑,部分零件缺失,但整体框架还在,甚至还能看到驾驶室!
“那边!雪地车!”阿哲低吼,拉着小雅和土豆冲向那堆机械残骸。
掀开厚重的帆布,雪地车暴露在眼前。它样式古老,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产物,驾驶室玻璃破碎,仪表盘裸露,履带松弛。但关键的是,它的引擎盖被掀开,里面似乎经过某种粗暴的改装,线路裸露,一个不属于原车的大型蓄电池组被用钢缆粗暴地固定在旁边,连接线缠绕混乱。
“有人……试图修过它?或者改装成别的什么?”小雅看着那混乱的线路。
没有时间细究。追兵已经从楼梯口涌出,呈扇形散开,枪口对准了他们藏身的车辆残骸区域。
“不许动!放下武器,交出异常生物!”一个冷硬的命令传来。
阿哲看了一眼雪地车驾驶室。钥匙孔是空的。他尝试着扯动那些裸露的电线,火花噼啪闪烁,但引擎毫无反应。
土豆突然从阿哲腿边挤过,跳上了雪地车副驾驶的位置。它没有乱动,而是低下头,用鼻子在布满灰尘和冰碴的仪表盘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像是后期加装的小金属盒上蹭了蹭。
金属盒表面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指纹大小的凹陷区域。
就在土豆鼻子触碰到那个凹陷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引擎启动声,竟从雪地车残破的机体内部传了出来!仪表盘上几个老旧的指针猛地跳动起来,车头两盏大灯(仅存一盏)也射出一道昏黄的光柱,刺破了平台上的风雪!
启动了?!怎么启动的?土豆的触碰?那个金属盒是生物识别或某种信息感应启动装置?
来不及震惊,阿哲立刻跳上驾驶座。方向盘沉重,档位模糊不清。他凭着对老式车辆(在废车场见过)的模糊记忆,胡乱推动档杆,猛踩下方一个疑似油门的踏板。
雪地车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般的轰鸣,履带猛地转动起来,搅起平台上的积雪和冰渣!
“他们启动了载具!开火!阻止他们!”追兵指挥官怒吼。
“哒哒哒哒——!”
自动武器的子弹如同冰雹般射来,打在雪地车厚重的金属外壳和防滚架上,溅起刺目的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防弹玻璃(如果还有的话)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阿哲猛打方向盘(几乎转不动),雪地车笨拙地调转方向,履带在光滑的冰面上打滑,车尾狠狠撞在一个集装箱上,发出巨响。但总算将车头对准了平台另一侧——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用于吊装设备的敞开式货物出口,外面就是狂风暴雨的冰原!出口边缘只有一道低矮的金属护栏,早已锈蚀变形。
“抓稳!”阿哲吼道,将油门(或许是)踩到底!
雪地车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咆哮,履带疯狂转动,推着这堆沉重的钢铁,冲向那个出口!
追兵的子弹更加密集,试图射击轮胎(履带)或引擎。小雅蜷缩在副驾驶座位下(土豆在她怀里),能听到子弹擦过头顶金属的尖啸。
“拦住他们!”几名追兵试图冲到出口前组成人墙。
雪地车如同脱缰的(笨拙的)钢铁野兽,以不算快但充满决绝的速度,撞开了那脆弱的锈蚀护栏,车头猛地向下一沉——
冲出了平台!
短暂的、令人心脏停跳的失重感!
然后,“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雪地车重重地砸在了平台下方一个倾斜的、积雪深厚的冰坡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车体几乎散架,阿哲和小雅被狠狠抛起,又摔回座位,头晕目眩,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但履带抓住了积雪和冰面!引擎在悲鸣中依然运转!
阿哲死死抓住仿佛要脱手的方向盘,凭着本能控制着这头失控的钢铁巨兽,沿着陡峭的冰坡,向着下方白茫茫的、风暴笼罩的冰原滑冲下去!
头顶平台上,追兵的射击变得零星,很快被风雪和距离吞没。他们不敢跳下来,也没有其他载具立刻追击。
雪地车在冰坡上颠簸、旋转、下滑,几次险些侧翻。阿哲用尽全身力气与之搏斗,手掌被粗糙的方向盘磨破。小雅紧紧抱着土豆,闭着眼睛,忍受着剧烈的颠簸和寒冷。
不知滑行了多久,坡度渐缓,雪地车冲入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阿哲勉强控制住方向,让车辆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艰难前行。引擎发出过载的嘶鸣,排气管冒出浓黑的烟,但仍在坚持。
他们暂时逃脱了!
直到身后的冰坡和科研站穹顶彻底消失在暴风雪的帷幕之后,阿哲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将雪地车停在一块巨大的、背风的冰岩后面。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渐渐熄火后的余温,以及三人粗重惊魂未定的喘息声,还有车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我们……逃出来了?”小雅声音颤抖,慢慢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
“暂时。”阿哲靠在破碎的驾驶座上,浑身脱力,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检查了一下雪地车,外壳布满弹孔,履带有损伤,燃料表指针在危险区域徘徊,但奇迹般地还能动。
土豆从小雅怀里跳出来,在狭窄的车厢里走了几步,然后坐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恢复了平时那种温顺(至少外表上)的样子,只是眼神偶尔扫过车窗外的风雪时,会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幽蓝。
“土豆……”小雅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头,“刚才是你……启动了车?”
土豆蹭了蹭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没有更多表示。
阿哲看着那个仪表盘下方、已经被土豆“启动”过的神秘金属盒。盒子做工粗糙,像是后期手工焊接上去的,与雪地车原风格格格不入。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这个科研站……‘霜火协议’……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需要……生物识别,或者土豆能启动的东西?”阿哲感到层层迷雾,“还有土豆,它……”
“它好像知道路,知道怎么启动东西。”小雅接着说,语气担忧,“它是不是……被改造过?或者……它根本不是普通的狗?”
母亲留给自己的狗?来自旧港区废墟的流浪狗?此刻回想,一切都充满疑点。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们需要面对更现实的问题:燃料即将耗尽,没有食物,没有明确目的地,身处暴风雪肆虐的冰原,后面可能有追兵,还可能遭遇“清理者”或冰原本身的致命危险。
阿哲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六角金属片——疑似“深冰堡垒”气闸门钥匙的碎片。又看了看手中那个从雪地车上、在混乱中扯下来的、连接着神秘金属盒的一小段线缆和接口。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我们回不去那个气闸门了,追兵肯定加强了警戒。”阿哲说,“但‘霜火协议’的人提到,‘终极之门’在堡垒深处,而且封印在松动。如果那里真的有某种……出路,或者答案,我们必须进去。”
“可我们没有完整的钥匙,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小雅说。
“这个金属盒,”阿哲指着线缆接口,“它的连接方式和加密模式,说不定……和‘深冰堡垒’的某些系统有共通之处。土豆能启动它,也许……也能感应或影响堡垒的其他东西?还有这枚碎片,也许是某种身份验证的一部分?”
这个计划风险极高,近乎异想天开。但他们已无退路。
“我们需要找到堡垒的另一个入口,或者薄弱点。”阿哲看向车外白茫茫的世界,“艾琳博士提到,能量波动和封印松动的源头,在冰原另一个坐标。我们也许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没有地图,没有导航。只有土豆那异常的“直觉”,和手中这枚冰冷的金属碎片。
他们检查了雪地车残存的燃料,又搜寻了车厢,在座位底下找到一个老旧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里面是手绘的、极其粗略的冰原地形图和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标注,似乎是之前改装或使用这辆雪地车的人留下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潦草地画着一个箭头指向某个方向,旁边写着:“裂隙回响最强处,小心‘霜火’巡逻。” 日期是几年前。
裂隙回响?是指“终极之门”松动的能量波动吗?
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他们决定按照笔记本指示的方向前进。雪地车在暴风雪中如同醉汉般蹒跚前行,能见度极低,全靠阿哲对方向盘模糊的手感和土豆偶尔对某个方向的“提示”(它会用爪子扒拉车窗或发出特定的低吠)。
风雪如刀,寒冷无孔不入。燃料表指针一点点滑向零。
—
与此同时,在遥远海岸线的橡皮艇上。
我和老吴已经沿着荒凉的海岸线航行了三天。白天划桨,晚上寻找背风的浅滩或岩洞休息,用凝结核辅助寻找淡水和可食用的贝类、海藻(极其有限)。我们像两个原始的漂流者,与大海、寒风和日渐减少的补给搏斗。
凝结核持续扫描着环境和相位特征。它确认我们正沿着大陆架边缘向西北方向移动,相位背景噪音逐渐变得“干净”但“稀薄”,仿佛正在远离“主膜”崩溃的核心区域,但也意味着“异常”和“清理协议”的直接活动减少。这既是好事,也让人不安——我们可能正在驶向一片被遗忘的、同时也可能更加死寂的领域。
第三天下午,天气罕见地放晴片刻。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投下几缕昏黄的阳光。我们趁机爬上橡皮艇,用单筒望远镜观察远处海平线。
在西北方向,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条模糊的、深色的线条。
“陆地?”老吴眯着眼。
“可能是半岛,或者大岛。”我调整焦距。线条逐渐清晰,能看到起伏的、覆盖着冰雪的山峦轮廓。更重要的是,在海岸线某处,望远镜里捕捉到一点不自然的反光——像是金属,或者玻璃。
“有建筑物!”我将望远镜递给老吴。
老吴仔细看了一会儿:“像是个……小码头?或者废弃的观测站?屋顶有积雪,但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
希望!无论那是什么,有人工建筑就可能意味着补给、信息,甚至交通工具!
我们振奋精神,奋力划桨,向着那个反光点前进。随着距离拉近,那建筑的轮廓越发清晰。
那是一个建在陡峭岩石岬角上的小型灯塔,或者说是瞭望站。下半部分是坚固的石砌基座,上半部分是有玻璃窗的塔楼,顶部原本应该有灯室,现在只剩下锈蚀的骨架。灯塔旁边,有一个歪斜的木制小码头伸入海中,码头上系着一条破烂不堪的小木船,船体半沉。
灯塔看起来早已废弃,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能的避风港和搜索物资的机会。
我们将橡皮艇划近那个小码头。码头木板腐朽,踩上去嘎吱作响。灯塔的石门虚掩着,里面一片黑暗。
我们握紧步枪(子弹所剩无几)和求生刀,凝结核悬浮在前方照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塔内空间不大,一层堆放着一些锈蚀的油桶、破损的渔网和杂物,布满灰尘和鸟粪。空气冰冷,有浓重的霉味。楼梯通往上层。
我们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向上。二楼是居住区,有一张破床、一个铁炉子(烟囱通向外面)、一张桌子和几个倒塌的架子。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大多被潮湿和虫蛀毁坏。墙角有一个盖着帆布的东西。
掀开帆布,下面是一台老式的短波无线电收发机!虽然落满灰尘,天线也断了半截,但机器本身看起来没有严重损坏。
“无线电!”老吴眼睛一亮,“也许还能用?可以尝试呼叫!”
我检查机器。电源是手摇发电机搭配蓄电池(蓄电池早已干涸)。我尝试摇动手柄,发电机发出干涩的摩擦声,但仪表盘上毫无反应。
“需要修,或者找到替代电源。”我有些失望,但至少是个潜在的工具。
我们继续在房间里搜索。在床底下的一个铁皮箱里,找到了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几盒早已过期的罐头(但密封完好)、几包压缩饼干(受潮但或许能吃)、一小瓶医用酒精、一些火柴(受潮)、一本潮烂的《北大西洋航路指南》(出版日期是几十年前),以及——一张手绘的海图!
海图绘制在一张防水羊皮纸上,虽然陈旧,但线条清晰。上面标注着我们所在的大致海岸线轮廓,以及一些灯塔、浅滩、洋流方向的标记。更重要的是,在海图西北方向的海洋中,用红笔画了一个圈,旁边用模糊的字迹写着:“‘信天翁’疑似活动区(未证实)”。而在更远的、接近海图边缘的冰原符号旁,用另一种笔迹、更潦草地标注着:“‘霜火’警戒线 – 勿近”。
“信天翁”!PT-7 的前哨代号!而“霜火”……果然,这个组织在这片区域有活动,而且被视为危险!
海图还显示,从我们当前位置,沿着海岸线继续向西北,绕过几个海角和岛屿,会到达一片相对开阔的海域,那里似乎有一条虚线标注的航道,指向冰原方向,旁边有小字:“旧破冰船航线(已废弃)”。
破冰船航线!这可能意味着,在某个时期,有船只定期往来于大陆和冰原之间!也许还有残存的港口或补给点?
“这条航线!”我指着那条虚线,“可能是我们前往冰原最可行的路线!沿着它走,也许能找到还能用的船,或者至少知道冰原登陆点在哪里!”
老吴仔细看着海图,手指顺着虚线移动:“航线终点……这里,冰原边缘,画了一个小锚的符号,应该是旧码头或登陆点。距离……按照比例尺估算,至少还有三四百海里。”
三四百海里,对于橡皮艇来说是天文数字。我们需要一艘真正的船。
“修无线电,或者找船。”我下了决心,“灯塔这里可能有线索。再仔细搜搜。”
我们更彻底地搜索灯塔。在顶层废弃的灯室地板下,找到一个隐藏的小隔间,里面放着几个铁盒。其中一个铁盒里,是一小袋金币和几块银锭(显然对现在的我们毫无用处)。另一个铁盒里,是几本日志和信件。
日志的主人是灯塔最后的看守者,时间跨度大约在“大崩溃”发生前几年到发生初期。里面记录着日常的天气、船只经过(越来越少)、以及……他观察到的一些“奇怪现象”:
“……又见到了那些‘银色的鸟’,无声无息,贴着海面飞过,不像任何已知的飞机……”
“……今晚极光异常活跃,颜色不对,像是……电路板短路时的闪光……收音机里全是杂音,但偶尔能听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声说话,又像是机器故障的鸣叫……”
“……接到最后一份来自大陆的无线电通告,说‘全面紧急状态’,要求所有沿海站点人员撤离。但我能去哪里?船坏了……”
“……它们来了。从海里出来的?还是天上?银色的,人形,但绝对不是人。在码头上徘徊,好像在扫描什么。我躲起来了。上帝啊,这是什么世道……”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字迹歪斜颤抖:
“它们好像发现我了。电池快没电了。愿有人能看到这些。别相信‘霜火’,他们和那些东西一样冰冷。真正的希望或许在‘深冰’之下,但门后的代价……太重了。”
日志到此为止。
“‘它们’……应该是早期的‘清理者’。”我合上日志,心情沉重,“‘霜火’……看来口碑不好。连一个孤独的灯塔看守者都警告别相信他们。”
“ ‘深冰之下’……‘门后的代价’……”老吴咀嚼着这句话,“和艾琳博士说的‘终极之门’呼应。那扇门后面,到底有什么?”
无人知晓。但灯塔看守者的警告,让“霜火协议”的危险性再次升级。
我们带着找到的海图、少量还能吃的补给、以及那台无线电(决定试着修理),回到了橡皮艇。根据海图,我们调整航向,沿着海岸线,向着那条标注着旧破冰船航线的海域前进。
航海变得更加艰难。风浪增大,海岸线变得越发荒凉崎岖,难以找到安全的登陆点。我们的体力和补给飞速消耗。凝结核的被动扫描显示,这片海域的相位背景虽然“干净”,但偶尔会出现极其短暂的、难以定位的高频扰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海面下或空中高速掠过,但转瞬即逝。
第四天傍晚,就在我们精疲力竭,几乎要放弃时,凝结核突然发出了比平时更强烈的光芒,并向我们传递了一段急促的信息:
“检测到前方海域存在大规模人造结构残余信号!”
“特征分析:大型金属船体(多艘),部分沉没,部分搁浅。存在微弱能量反应(非‘清理协议’特征)。”
“距离:约5海里。建议谨慎接近。”
船!很多船!
我们拼尽最后力气,向着信号方向划去。夜幕降临时,我们终于看到了那片海域的景象。
那是一个被两座突出海面的黑色礁石半包围的天然小海湾。海湾内,海面上密密麻麻地漂浮着、搁浅着、半沉着一片船只的残骸!
有小型的渔船、中型的货轮、甚至有一艘看起来像科考船或小型破冰船的较大型船只!它们纠缠在一起,船体锈蚀,桅杆折断,舷窗破碎,如同一个巨型的、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船舶坟场!
一些船上还隐约能看到灯火——不是正常的航行灯,而是昏暗的、像是应急灯或临时照明发出的光,在浓重的海雾和夜色中如同鬼火般闪烁。
更重要的是,在靠近海湾内侧、一处相对平坦的礁石滩上,我们看到了一片简陋的、由船只残骸木板和铁皮搭建起来的棚屋群,同样有微弱的火光透出。
有人!幸存者?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划近。凝结核调整为最低亮度,被动扫描着那片棚屋区。
“检测到多个人类生命信号(约20-30个)。生命体征普遍较弱,存在不同程度的生理损伤及信息污染残留。”
“检测到微弱的、非标准通讯信号(类似早期无线电,但频率混乱)。”
“未检测到大规模武器或‘清理协议’特征信号。风险等级:中等(警惕未知社会结构及潜在敌意)。”
幸存者营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海湾,聚集了这么多船只和幸存者!
这可能是我们获得补给、信息、甚至交通工具的唯一机会,但也可能是新的陷阱。
我和老吴对视一眼。
“过去看看。”老吴检查了一下步枪,子弹只剩三发,“小心为上。”
我们将橡皮艇藏在两艘半沉渔船之间的阴影里,带上武器、求生刀和凝结核(隐藏光芒),涉水上岸,朝着那片闪烁着微弱火光的棚屋区,悄然摸去。
海风呜咽,如同无数沉船亡魂的哭泣。船舶坟场的阴影中,未知的命运,正等待着我们。而在这片海域之外,冰原之上,阿哲和小雅驾驶着垂死的雪地车,在暴风雪中追寻着“裂隙回响”;“霜火协议”的追兵正在重整,更深的秘密即将揭开。
三组人马,三条绝境求生的路径,正被无形的手,推向那个共同的名字——深冰堡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