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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戌时三刻的长安,宫城已宵禁。

陆怀古站在北宫司马门外五十步的阴影里,看着那座黑沉沉的宫门。门楼高耸,檐角的风铃在寒风中发出零星的叮当声,像守夜人的呓语。门两侧各立四名卫兵,披甲执戟,一动不动如石像。

他穿着深灰色的布衣——这是冯顺找来的仆役衣服,混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腰间藏着短刀,怀里揣着火折、炭笔和小块绢布。系统开启着夜视模式,视野里一切蒙着淡淡的绿光。

“还有半刻钟。”他在心中默数。

陈咸的约见地点选在这里,很刁钻。北宫司马门是连接未央宫和北宫(妃嫔居所)的通道,夜间极少有人通行,但仍在宫禁范围内。一旦出事,逃都难逃。

但必须来。少府的账目是扳倒董贤的关键,而陈咸是唯一能接触核心账目的人。

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几乎同时,宫门侧面的小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一个人影闪出,朝陆怀古藏身的阴影处快速走来。

“陆先生?”声音压得很低。

“陈丞?”

来人点头,招招手。陆怀古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贴着宫墙的阴影移动。陈咸对这条路极熟,哪里有岗哨、哪里可以躲避、哪里墙根有狗洞都一清二楚。显然不是第一次夜行。

“少府档案库在沧池西侧,离这儿一里。”陈咸边走边说,声音又快又轻,“今夜值守的是我的人,但只有两个时辰。丑时换班,来的是董贤的亲信。”

“账目能看到多少?”

“近三年的总账、明细都在。但最关键的……”陈咸顿了顿,“董贤私设的小账,在密室。我有钥匙,但开锁需要时间。”

陆怀古心中一凛。私设小账,这是铁证了。

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前方出现一片水面——沧池,未央宫内的湖泊,冬日结着薄冰,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湖边有片建筑群,黑压压的屋舍连绵。

“那就是少府。”陈咸指着最大的一栋,“档案库在最后面,单独一院。”

院子有围墙,但门虚掩着。陈咸推门而入,里面站着个年轻宦官,见他们来,连忙躬身:“陈丞,都安排好了。王五在库房门口守着。”

“辛苦了。”陈咸递过一小块碎银。

宦官接过,又担忧地看了陆怀古一眼:“这位是……”

“自己人。”陈咸不多解释,“你去望风,有动静老规矩。”

“诺。”

档案库是座独立的夯土建筑,不大,但门厚重。门口站着另一个宦官,见陈咸来,默默打开铜锁。门开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只能待一个时辰。”守门宦官低声道,“丑时前必须走。”

“明白。”

两人闪身入内,门在身后关上。

库内漆黑一片,陈咸点亮手中的羊角灯。昏黄的光晕散开,照亮眼前景象——陆怀古倒吸一口凉气。

三面墙都是顶到房梁的木架,架上密密麻麻堆满竹简、木牍、帛书。有些用绳子捆着,有些散放着,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竹简的霉味和墨汁的涩味。地上也堆着不少,几乎无处下脚。

“这是近三年的账目。”陈咸举灯照了照,“按年月分类,但……很乱。”

岂止是乱。陆怀古走近一看,竹简上的标签字迹潦草,有的甚至贴错了位置。他随手抽出一卷“永始三年(公元前14年)田租账”,展开,里面记载的是“元延元年(公元前12年)宫廷采买”。

“董贤根本不懂理财,也不在乎。”陈咸语气苦涩,“少府掌管皇室财政,年入数千金,全被他当私库挥霍。账目一塌糊涂,正好方便他中饱私囊。”

陆怀古放下竹简:“密室在哪?”

“这边。”

陈咸走到最里面的墙角,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木柜。他挪开柜子,后面露出砖墙。但仔细看,墙上有一块砖颜色略深。陈咸伸手按下去——

“咔哒。”

砖块向内陷进半寸,旁边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门,仅容一人通过。门内是向下的台阶。

“小心,台阶陡。”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密室不大,约一丈见方,正中摆着张木案,案上堆着十几卷帛书——比竹简贵得多,用来记录重要账目。墙角还有几个木箱。

陈咸点亮密室的油灯,拿起一卷帛书递给陆怀古:“这是董贤的私账。你看这里——”

陆怀古展开。帛书质地柔软,墨迹清晰。记录的是过去一年的“特别支出”:

“三月,修董侯第,支金五百。”

“五月,赐黄门李延年宅邸一座,值金二百。”

“七月,南阳张氏商号献‘年敬’,收金三百,记‘外藩贡’。”

“九月,购东海明珠十斛,支金八百,记‘后宫用度’。”

“十一月,赐定陶王珍宝,值金四百,记‘宗室赏赐’。”

一条条,触目惊心。

“修府邸、贿赂宦官、收地方‘孝敬’、挥霍珍宝、拉拢宗室……”陆怀古喃喃道,“一年就贪了不下两千金。”

两千金什么概念?汉代一金值万钱,两千万钱足够养活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一年。而这只是董贤一年的“特别支出”,还不包括他正常俸禄和皇帝赏赐。

“不止。”陈咸又打开一个木箱,里面全是帛书,“这是近三年的。我粗略算过,他掌权以来,贪墨的、挥霍的,总数不下五千金。少府这些年亏空严重,已经快掏空了。”

陆怀古快速翻阅。系统开启扫描模式,将一本本账目内容录入数据库。同时他掏出炭笔和小块绢布,记录关键信息——不能带走原件,太危险。

“张淳的‘年敬’每年都有记录。”陈咸指着一处,“从三年前开始,每年三百金,分春、秋两季。最近一笔是……白虹贯日之后第三天。”

果然。南阳遇袭,是董贤指使,张淳执行。这三百金,很可能是“办事”的酬劳。

“有证据能直接证明董贤指使袭击吗?”陆怀古问。

陈咸摇头:“这种脏事,不会留文字。但你看这里——”他翻到另一卷,“去年六月,有一笔‘特别支出’:支金一百,用途‘南阳事’。时间正好是王福被处死前后。”

一百金,买王福的命,再嫁祸给王莽,挑拨主仆关系。好算计。

陆怀古继续翻查。突然,一卷帛书上的记录让他瞳孔收缩:

“建平元年十月,支金五十,用途:除陆。”

“除陆”?除掉陆?

时间就是他穿越后不久,王莽刚刚收留他。也就是说,董贤集团那么早就注意到他了?还是说……有人提前报信?

“这笔账有问题。”陆怀古指着记录,“‘除陆’是什么意思?”

陈咸凑近看,也皱眉:“不清楚。少府的账经常用暗语,只有经手人懂。‘除’可能是清除、除掉,也可能是……别的意思。”

陆怀古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董贤那么早就想除掉自己?为什么?就因为王莽收留了一个“海外方士”?

不,不对。时间对不上。那时他还没展现任何价值,董贤没必要专门针对。除非……

除非有人知道他的“特殊”。

徐巿?那个自称徐福后人的神秘人?还是……另有其人?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陈丞!快!巡查的来了!”是望风宦官的声音,带着恐惧。

两人一惊。陈咸迅速吹灭油灯,密室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不是说丑时才换班吗?”陈咸压低声音问。

“不知道!来了十多人,带队的是……是李延年!”

李延年!董贤的心腹!

陆怀古心脏猛跳。系统光幕疯狂闪烁红色警报:

【警告!高威胁目标接近!】

【距离:三十步,快速接近中!】

【建议:立即隐蔽!】

“密室不能待!”陈咸急道,“李延年知道这地方!快,上去!”

两人冲出密室,刚爬上台阶,就听到外面档案库的大门被“砰”地踹开!

“搜!仔细搜!”李延年尖细的声音在库内回荡,“陈咸那狗奴肯定在这里!”

陆怀古和陈咸僵在台阶顶端,离出口只有几步,但外面火光晃动,人影幢幢,至少五六个人已经进库。

“这边!”陈咸当机立断,拉着陆怀古退回密室,但没关暗门——关门的声音会被听到。

密室里一片漆黑。陈咸摸索着挪到墙角,那里堆着几个装简牍的大木箱。

“进去!”他打开一个箱盖,里面是空的,但空间很小。

陆怀古二话不说,蜷身钻入。箱子勉强能容身,但动弹不得。陈咸自己也钻进旁边一个箱子,轻轻合上盖子。

几乎同时,脚步声从台阶上传来!

火光从入口照入,人影投在密室墙壁上。

“哟,陈丞果然在这儿。”李延年的声音带着戏谑,“这么晚了,还在为国事操劳?”

没有回应。陆怀古屏住呼吸,从箱子的缝隙往外看。只能看到几双靴子在走动。

“搜。”李延年下令。

箱盖被一个个掀开的声音。陆怀古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汗。他握紧短刀——如果被发现,只能拼死一搏。

“这个箱子是空的。”

“这个也是。”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怀古所在的箱子被敲了敲,箱盖被掀开一条缝——

他全身肌肉绷紧,准备暴起。

但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喊声:“李常侍!找到这个!”

脚步停住。箱盖又被合上。

“什么?”

“在案上发现的,炭笔,还有这个——”说话的人递上东西。

陆怀古心中一沉。那是他刚才记录用的炭笔和小块绢布!走得太急,忘了收!

“炭笔?绢布?”李延年接过,“哼,果然有人来过。陈咸,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沉默。

“不出来?”李延年冷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把这些箱子都搬出去,一个个撬开!”

糟了!

陆怀古脑中飞速运转。一旦箱子被搬动,肯定会发现重量不对。必须想办法……

突然,陈咸的声音响起:“李常侍,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他推开箱盖,走了出来。

陆怀古心中一紧。陈咸这是要牺牲自己?

“哟,终于肯出来了。”李延年举灯照向陈咸,“这么晚了,在这儿干什么呢?”

“整理账目。”陈咸镇定自若,“少府账目混乱,我身为少府丞,有责整理。”

“整理账目需要偷偷摸摸?还带炭笔和绢布?”李延年晃了晃手中的证据,“陈咸,你当我傻?你是不是在查董侯的账?”

“李常侍说笑了。董侯的账目清清白白,何需查?”

“清清白白?”李延年走近,几乎贴到陈咸脸上,“那你告诉我,这密室里的账,为什么和外面账房的对不上?为什么修董侯第的支出,外面记三百金,这里记五百金?”

陈咸脸色微变。他没想到李延年连这个都知道。

“说不出话了?”李延年得意地笑,“陈咸啊陈咸,你爹就是太较真,才丢了命。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他挥手:“拿下!”

两个宦官上前扭住陈咸。陈咸挣扎:“李延年!你不过是董贤的一条狗!少府账目亏空五千金,你以为能瞒多久?朝廷迟早会查!”

“朝廷?”李延年嗤笑,“朝廷现在谁说了算?是董侯!至于查账……等你死了,账怎么记,不就是我们说了算?”

他示意手下:“拖出去,按老规矩处理——失足落水。”

这是要灭口!

陆怀古在箱子里听得真切,心急如焚。陈咸不能死,他是关键证人,也是少府内应。

但怎么救?外面至少五六人,自己只有一把短刀。

系统光幕突然弹出:

【环境扫描:密室结构分析】

【墙体:夯土,厚一尺半】

【左后方墙角:有裂缝,疑似鼠洞,可容拳大】

【建议:制造声响,引开注意力】

鼠洞?陆怀古看向左后方墙角,果然有条裂缝。但拳头大的洞有什么用?

等等……他摸了摸怀中,还有火折和一小包艾草——原本是用来驱虫的。

有了。

他轻轻推开箱盖一条缝,确认外面的人都背对自己——他们在对付陈咸。然后悄无声息地爬出,蹑手蹑脚挪到墙角。

取出火折,点燃艾草。浓烟冒出。他将燃烧的艾草塞进鼠洞,然后用袖子扇风,让烟顺着裂缝往外渗。

“什么味道?”一个宦官吸了吸鼻子。

“好像……烧东西?”

李延年也闻到了,皱眉:“哪里来的烟?”

烟越来越浓,从墙角、从砖缝往外冒。密室本就密闭,很快烟雾弥漫。

“走水了?!”有人惊叫。

“快出去!这库里全是竹简,烧起来就完了!”

慌乱中,扭着陈咸的宦官松了手。陈咸趁机挣脱,但李延年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想跑?”

陆怀古知道不能再等。他抓起地上一个空陶罐,从阴影中冲出,狠狠砸向李延年后脑!

“砰!”

陶罐碎裂。李延年闷哼一声,松手倒地。其他宦官还没反应过来,陆怀古已经拉起陈咸:“走!”

两人冲上台阶。外面档案库里烟雾更浓——艾草点燃了堆在地上的废简。

“救火!快救火!”宦官们乱成一团。

趁乱,陆怀古和陈咸冲出档案库,穿过院子,翻墙而出。身后传来喊叫声、脚步声,但没人追来——他们得先救火,否则整个少府都可能烧起来。

两人在夜色中狂奔。

沧池的水面映着远处的火光,少府方向浓烟滚滚。警钟响起,整个未央宫都被惊动了。

“这边!”陈咸熟悉道路,带着陆怀古钻进一条小巷,“不能回你府上,李延年肯定会查。”

“去哪?”

“我有处安全屋,在城南。”

两人穿街过巷。长安的宵禁很严,但今夜混乱,巡夜的卫兵都被吸引到宫城方向。偶尔遇到巡逻队,他们就躲进阴影,等队伍过去再走。

跑了约两刻钟,陈咸在一处偏僻的民宅前停下。敲门,三长两短。门开了条缝,一个老妇人探出头,见是陈咸,连忙让进。

宅子很小,但干净。老妇人点灯,看到两人狼狈模样,没多问,默默去打水。

“这是我奶娘。”陈咸坐下,喘着粗气,“绝对可靠。”

陆怀古也坐下,这才感觉浑身酸痛。刚才在箱子里蜷缩太久,又一路狂奔,几乎虚脱。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陈咸郑重行礼。

“彼此。”陆怀古摆手,“账目……我只记了部分关键。”

“足够了。”陈咸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刚才混乱中,他居然藏了一卷!“这是最重要的,记录了董贤这三年的所有‘特别支出’。我早就抄了一份副本,藏在这里。”

陆怀古展开,快速浏览。内容比在密室里看到的更全,包括董贤贿赂朝臣、拉拢宗室、甚至私通匈奴使者的记录。

“有这些,足以定罪。”陆怀古说,“但需要时机。”

“我明白。”陈咸点头,“不能现在就捅出去。董贤势大,天子宠信,没有十足把握,动不了他。”

“那你还冒险查账?”

“因为我等不及了。”陈咸眼中闪过恨意,“我父亲被他们逼死三年了。三年里,我每天看着董贤那帮人挥霍国库、残害忠良,却还要装笑脸。我受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陆先生,王侯爷……是能成事的人吗?”

陆怀古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人。”陈廉直视陆怀古,“你能让王侯爷在朝会上说出那番话,能让他从南阳重回长安,能让他……有底气跟董贤斗。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陆怀古沉默片刻:“我们要改革。限制土地兼并,解放奴婢,整顿吏治,让百姓有饭吃,有田种。”

陈咸愣住了。这些词,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官员口中听到过。那些大人物,谈的都是权力、爵位、利益。

“改革……”他喃喃道,“会触动很多人。”

“所以需要流血。”陆怀古平静地说,“可能是敌人的血,也可能是……我们的血。”

陈廉笑了,笑容里有苦涩,也有释然:“我父亲常说,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可他到死,也没能造福任何人,反而被奸人所害。如果你们真能做到……我这命,赔上就赔上了。”

这话说得悲壮。陆怀古不知如何接。

老妇人端来热水和布巾。两人简单清洗,处理伤口。陆怀古肩膀在翻墙时擦破了,陈咸手臂也有淤青。

“接下来怎么办?”陈咸问,“李延年没死,他肯定会报复。”

“他不敢明着来。”陆怀古分析,“今晚的事,他也有责任——私自搜查少府,引发火灾。闹大了,董贤也保不住他。我猜,他会暗中调查,找到证据再下手。”

“那我们要抢在他前面。”

“对。”陆怀古起身,“我得回去了。王侯爷应该已经知道出事了。”

“怎么回去?外面肯定在搜捕。”

陆怀古想了想:“系统,规划安全路线回新都侯府。”

光幕浮现长安地图,标注出一条迂回路线,避开主要街道和宫城周边。

“我有办法。”他对陈咸说,“你在这里躲几天,不要露面。等风声过去,我会联络你。”

“好。”

陆怀古推门而出,融入夜色。

按照系统规划的路线,陆怀古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

长安的里坊规划整齐,但巷道错综复杂,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幸好有系统导航,他像有夜眼般避开巡逻队,绕过关卡。

但就在距离侯府还有两条街时,前方巷口突然出现火光!

一队卫兵拦在那里,正在盘查行人。虽然宵禁,但刚才宫城火警,一些官员、差役被紧急召出,所以街上反而有人。

陆怀古躲进阴影,观察情况。卫兵有十多人,带队的是个军官,正在查验每个人的符节。

他没有符节——仆役衣服,哪来的符节?而且脸上有灰,身上带伤,一看就有问题。

绕路?系统显示,这是唯一通往侯府方向的巷子,其他路要么被封,要么绕远,天亮都到不了。

怎么办?

正焦急,身后突然传来马车声。一辆青篷马车从巷子另一头驶来,车檐挂着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孔”字。

孔府的马车?大司徒孔光?

马车在卫兵前停下。车帘掀开,孔光探出头:“何事拦路?”

军官连忙行礼:“孔公,宫城走水,奉命盘查可疑人等。”

“哦?”孔光目光扫过巷子,突然停在陆怀古藏身的阴影处,“那是何人?”

陆怀古心中一紧。被发现了?

军官也看过来,挥手:“那边的人,出来!”

躲不过了。陆怀古硬着头皮走出阴影,低头躬身。

“抬头。”孔光说。

陆怀古抬头。昏黄的灯笼光下,孔光看清了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掩饰。

“这不是……王侯爷府上的陆先生吗?”孔光语气平淡,“这么晚了,怎么在此?”

陆怀古脑子飞快运转:“回孔公,小人奉侯爷之命,外出办事,不想遇到宫城火警,道路封锁……”

“办事?”孔光看了看他身上的仆役衣服,又看了看他肩上的伤,“办什么事,弄成这样?”

这话问得刁钻。陆怀古一时语塞。

孔光却忽然笑了:“罢了,王侯爷的事,老夫不便多问。不过陆先生这样,怕是过不了关卡。上来吧,老夫送你一程。”

这是解围,还是陷阱?

陆怀古看向孔光。老臣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但系统提示:「孔光当前态度:友善度65%,警惕度35%。建议接受。」

“谢孔公。”陆怀古不再犹豫,登上马车。

车厢宽敞,铺着软垫。孔光坐在主位,示意陆怀古坐对面。马车继续前行,卫兵自然放行。

“陆先生,”马车驶动后,孔光缓缓开口,“今晚少府的火……跟你有关吧?”

陆怀古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孔公何出此言?”

“老夫在朝四十年,什么事没见过。”孔光淡淡道,“李延年带人夜闯少府,紧接着就起火。而你,王莽的心腹,恰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穿着仆役衣服,带着伤出现。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陆怀古沉默。

“你不必紧张。”孔光摆摆手,“老夫若想害你,刚才就不会救你。我只是好奇……你们在少府,找到了什么?”

这话问得直接。陆怀古权衡利弊,最终决定部分坦诚:“找到了董贤贪墨国库的证据。”

“哦?”孔光眼睛微眯,“多少?”

“三年,不下五千金。”

孔光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冷笑:“好个董贤!天子卧病,他在外面挥霍无度!证据确凿?”

“有账目副本。”

“在何处?”

“安全的地方。”

孔光盯着陆怀古看了许久,终于点头:“好。王莽有你相助,是他的福气。不过陆先生,老夫提醒你一句:账目是死的,人是活的。董贤不会坐以待毙,你们要动他,必须一击致命,否则后患无穷。”

“谢孔公指点。”

“还有,”孔光补充,“今晚的事,李延年不会罢休。他虽是个宦官,但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你们要小心他暗算。”

“明白。”

马车在侯府后门停下。陆怀古下车,躬身:“今夜之恩,怀古铭记。”

孔光摆摆手:“不必。老夫帮你,也是帮自己。董贤不倒,朝无宁日。去吧。”

马车驶离。陆怀古看着远去的灯笼光,心中复杂。孔光这样的老臣,支持王莽是为了扳倒董贤,但扳倒董贤之后呢?他们真的会支持王莽的改革吗?

恐怕不会。改革触动的,正是这些老臣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团。

路还长。

他敲响后门。门开,冯顺见到他,明显松了口气:“先生可算回来了!侯爷等您半宿了!”

“侯爷知道了?”

“宫里起火那么大事,全长安都惊动了。侯爷一听就猜到跟您有关。”

陆怀古苦笑,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里,王莽正在踱步。见陆怀古进来,上下打量,确认无大碍,才问:“怎么回事?”

陆怀古将今夜经历详细道来,从陈咸约见、潜入少府、发现账目、李延年突袭、死里逃生,到孔光相助。只隐去了系统辅助的细节。

王莽听完,沉默良久。

“五千金……”他喃喃道,“大汉一年赋税才多少?他董贤三年就贪了五千金!这还不算他正常的俸禄赏赐!”

“账目证据确凿。”陆怀古说,“只要时机成熟,可以一举扳倒他。”

“时机……”王莽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亮的天色,“现在还不是时候。天子病重,董贤日夜守在榻前。这个时候动他,天子一怒,反而坏事。”

“那要等到何时?”

“等。”王莽转身,眼神坚定,“等一个董贤无法反驳、天子无法庇护的时机。或者……等天子……”

他没说完,但陆怀古懂了。等汉哀帝驾崩。

历史上,董贤就是在汉哀帝死后迅速倒台的。但现在历史张力值高达73%,一切都可能提前或推后。

“李延年那边,”王莽继续说,“他不会善罢甘休。但他现在不敢明着来——少府失火,他私自搜查,闹大了他也有罪。不过暗地里,他一定会查。先生,这几日你不要外出,府里也要加强戒备。”

“诺。”

“还有陈咸,”王莽沉吟,“他是个关键证人,要保护好。但也不能完全信任——他父亲死于董贤之手,报仇心切,可能激进误事。”

“我明白。”

王莽走到书案前,铺开绢布:“既然有了账目证据,我们要提前谋划。董贤倒台后,朝局必然动荡。谁接任大司马?谁能稳定局面?还有……”

他看向陆怀古:“那些被董贤贿赂的朝臣、宗室,该如何处置?全数追究,会树敌太多;不追究,又难平民愤。”

这是政治难题。陆怀古思考片刻:“分而治之。首恶严惩,胁从轻判,被逼无奈的可以宽恕。但要他们交出赃款,戴罪立功。”

“具体?”

“设立一个‘清账司’,专门处理董贤案牵连者。让他们自己交代问题,上交赃物,然后根据情节轻重处理。这样既能追回损失,又能分化敌人。”

王莽眼睛一亮:“好主意。不过……谁主理这个‘清账司’?”

“孔光。”陆怀古说,“他德高望重,处事公允,而且今晚他帮了我,可以争取。”

“孔光确实合适。”王莽点头,“但师丹那边……”

“师丹主理朝政,孔光主理清算。分工合作,互不冲突。”

两人又商议了许多细节:如何联络老臣、如何准备舆论、如何控制禁军……天渐渐亮了,烛火燃尽。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照进书房时,王莽看着满案的计划,长舒一口气。

“先生,”他忽然问,“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陆怀古看向窗外。长安的黎明,天空是灰蓝色的,远处未央宫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座城市见证了太多兴衰,太多理想与背叛。

“不知道。”他诚实回答,“但有些事情,明知道可能失败,也要去做。”

王莽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也有光芒:“是啊。成圣之路……本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门外传来脚步声,冯顺的声音响起:“侯爷,该准备上朝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长安的棋局,又落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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