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整,迈巴赫稳稳停在霍氏总部大楼前。
霍司律迈步下车,一手提着公务包,另一只手里,却拎着一个与周身冷冽气场格格不入的浅米色编织篮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包系着墨绿色丝带的小饼干。
直达顶楼总裁办公室的专属电梯里,格外寂静。
唯有特助章博跟在身侧,他的目光在老板手中的篮筐上停留了零点五秒,专业素养让他迅速收敛了所有讶异,但微微加快的步速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咚。”
篮筐被随意地放在了办公室那张价值不菲的黑檀木办公桌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霍司律脱下西装外套挂好,解开袖扣,一边挽起袖子露出精瘦的小臂,一边头也不抬地对章博吩咐,语气与他平时下达数亿投资决策时别无二致:
“这个,拿去分给外面的人。”
章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上前一步,终于看清了篮筐里的物事——是手工小饼干,包装精致,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黄油甜香。
“……”
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特助,此刻大脑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张了张嘴,几个问题在舌尖滚了一圈——
“霍总,这是什么?”
“为什么要分饼干?”
“是哪个重要合作伙伴送的,需要特别备注吗?”
最终,所有这些疑问都在霍司律那不容置喙的平静目光中,被咽了回去。
“好的,霍总。”
章博听见自己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
他伸出手,动作略显僵硬地提起那个与他精英形象极度违和的篮筐,仿佛提着的是一枚定时炸弹。
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合上。
章博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秘书处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他……手上的篮筐上。
他走到秘书处中央,清了清嗓子,试图模仿老板那种不带情绪的语调:
“霍总请大家吃点心。”
“……”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了,所有正在进行的电话沟通被迅速掐断。
几十双眼睛写满了同一个问号:我们聋了?还是霍总疯了?
资历最深的秘书长 Lisa 率先反应过来,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谨慎地开口:
“章特助,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板娘亲手做的。”
章博这句话像是一道咒语,瞬间解开了部分的冰冻。
然而,气氛并未变得轻松,反而更加诡异。
霍总居然会把太太做的小饼干带来公司?
这信息量过于庞大,导致所有人的 CPU 再次过载。
没有人敢动。
章博只好亲自拿起一包,递给他旁边的第一秘书:“尝尝?”
第一秘书像是接过一枚勋章,又像是接过一个烫手山芋,双手接过,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拿出一块造型可爱的小熊饼干,视死如归地放进嘴里。
一秒,两秒……
“好……好吃!”她眼睛微微睁大,脱口而出,语气里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毫不作伪。
这时,几位前来参加晨间例会的高管鱼贯而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秘书处不同寻常的氛围,以及章博手中那个醒目的篮筐。
“章特助,这是?”
市场总监笑着问,目光在饼干和章博脸上来回扫视。
“霍总夫人亲手做的小饼干,霍总吩咐分给大家。”章博再次解释。
几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高管,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财务总监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仿佛在审视一份漏洞百出的财报:
“霍总……是有什么特别的指示吗?”
他试图从章博脸上找出任何关于业绩、预算或者人事变动的暗示。
项目部老大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难道是我们刚拿下的项目?霍总这是在用这种方式……额……庆祝?”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很荒谬。
章博无奈,只能将饼干直接递到他们面前:“霍总没说别的,只是让大家尝尝。”
几位高管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资历最老的运营副总裁率先伸手接过一包,他呵呵一笑,带着一种“天塌下来我先顶着”的豁达:
“既然是霍总……和夫人的心意,那我们必须得好好尝尝。”
他拆开包装,郑重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然后对其他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才纷纷伸手,动作一个比一个小心恭敬,仿佛接过的不是饼干,而是某种神圣的赐福。
消息像病毒一样,以秘书处为震中,迅速传遍了整个霍氏集团。
内部通讯软件的各种小群彻底炸锅:
【项目A冲锋队】
“卧槽!真的假的?老板娘做小饼干,霍总亲自带来发?”
“千真万确!秘书处 Lisa 姐亲口证实,已经吃上了!”
“凭什么只有总经办有?!我们技术部不配拥有姓名吗?”
“@王经理,快想想办法,去霍总门口蹭一块啊!”
【公司匿名吃瓜群】
“号外号外!冰山融化了!霍总今天提着爱心小饼干上班!”
“附图:(模糊的篮筐远景)”
“我证明!我们老大刚开完会回来,手里就捏着一块,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重点是饼干吗?重点是这是老板娘做的!霍总他居然会做这种事!这是什么绝世宠妻行为!”
“我一直以为霍总是靠吸收天地灵气和下属的恐惧存活,没想到他居然也吃五谷杂粮,还吃小饼干……”
总裁办公室内,霍司律正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报告。
外面隐约传来的细微骚动并未引起他的注意,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章博进来汇报工作,结束时,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霍总,饼干已经分下去了,大家……都很惊喜。”
“嗯。”
霍司律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与“把文件发下去”没有任何区别。
章博看着老板那张依旧冷峻的侧脸,再回想外面那场因他而起的“地震”,心中不由得感叹:
或许,真正的强大,就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随手之举,能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门外,几个胆子大的秘书还捧着那包小饼干,小声交流着:
“你说,霍总回家会不会跟老板娘说,饼干被我们抢光了?”
“我决定不吃,我要把它供起来!这是老板爱情的见证,是护身符!”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亮桌上空篮筐。
霍司律抿了口咖啡,目光扫过篮筐,想起昨夜她亮如宝石的眼睛,唇角在无人看见处柔和一弯。
随即拿起手机,对着空篮筐调整角度,拍下照片,发给林烬雪。
并附文: 【空了。】
消息送达,但预想中“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并没有立刻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话框那头安静得出奇。
他等了几分钟,期间甚至罕见地瞥了两次手机屏幕,最终将它屏幕朝下扣在了桌上,重新拿起了钢笔,只是笔尖在文件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略长了些。
–
此刻的林烬雪,正全神贯注于工作台前。
无影灯下,明代绢本画作《芙蓉锦春图》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特制画架上,等待着她的“诊断”与“疗愈”。
她戴着专业放大镜,手持细软的羊毛排笔,正极其轻柔地清理画心上一处极其细微的霉斑。
任何一点呼吸的加重,都可能对历经数百年的脆弱绢丝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她的手机静默地躺在远处的工具台上,屏幕先是亮起,显示微信新消息,随后又悄然暗了下去,彻底融入了背景噪音。
她心无旁骛,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片瑰丽而脆弱的艺术世界。
“小雪。”宋既白在门口轻声唤道,手持刚打印的资料,“卢浮宫对灯光色温有新建议……”
他的话在看到林烬雪那完全沉浸、不容打扰的侧影时,自然而然地停住了。
他了然地笑了笑,没有继续打扰,只是将资料轻轻放在门边的资料架上,用笔在上面做了个简单的备注,便悄声退了出去。
时间在笔尖与绢素的细微摩擦声中悄然流逝。
直到感觉到脖颈传来明显的酸涩感,林烬雪才终于直起身体,轻轻吁出一口气,摘下了放大镜。
初步的清理工作暂告一段落。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伸手拿过手机,想看看时间。
屏幕解锁,霍司律发来的“空了”二字,赫然映入眼帘。
点开那张照片,想象着他那个一丝不苟的办公室里出现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空篮子,以及他拍照时可能的表情,她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整天的疲惫仿佛都被冲淡了些。
立刻打字回复:
【刚忙完!这么快就分完啦?大家喜欢吗?】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猜测他应该在忙。
恰好有同事过来和她商量颜料测试的问题,她便将手机放回原处,再次投入了工作。
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她才再次拿出手机。
屏幕上依然安静。
她看着那个空篮筐的照片,抿了抿唇,还是又发了一条。
【我下班啦。篮筐记得带回来哦。】
发完消息,将手机放回包里,穿上外套,走进北京冬日的夜色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