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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晨五点,生物钟如同精准的发条,将林晚星从睡梦中唤醒。

没有一丝犹豫,她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湘江岸边弥漫的硝烟,也不是鹰嘴岭上焦黑的泥土,而是陌生的、缀着繁复花纹的天花板,以及透过厚重窗帘缝隙渗入的、城市黎明前稀薄的微光。

一瞬间的恍惚,随即被强大的意志力驱散。

她掀开柔软却令人不适的羽绒被,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了窗帘。

外面天色未明,别墅区沉浸在一片死寂的奢华之中,只有远处街道隐约传来城市苏醒前的低沉嗡鸣。这与她记忆中嘹亮的军号声、战士们晨起操练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而刺耳的对比。

她不需要军号。她自己的意志,就是最严格的号令。

她走进卫生间,用刺骨的冷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驱散这具身体固有的疲惫感和陌生环境的最后一丝不适。镜子里的少女,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锐利得如同经过一夜打磨的军刀。

没有合适的衣服。衣柜里那些崭新的、带着蕾丝花边或夸张logo的衣物,在她看来如同戏服。她最终选择了原身带来的一套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虽然陈旧,但干净利落,便于活动。

她轻轻打开房门,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偌大的别墅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有角落里夜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她避开可能有监控的区域,凭着昨晚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后院。

空气清冷,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气息,这是这座城市里最接近自然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活动这具陌生而孱弱的身体。

伸展,压腿,俯卧撑,仰卧起坐……动作标准而迅捷,带着明显的军事化痕迹。然而,这具身体的力量和耐力让她暗自皱眉。仅仅二十个俯卧撑,手臂就开始酸软发抖;跑步不到一公里,肺部就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心脏狂跳不止。

太弱了。

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缺乏锻炼,与她前世那具能在枪林弹雨中冲锋、能背负沉重装备急行军的躯体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必须尽快强化。”她抹去额角的细汗,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这个看似和平、实则暗流汹涌的新环境里,一副强健的体魄同样是生存和战斗的基础。

当她做完一套基础体能训练,天色已经微亮。她回到房间,迅速冲了个冷水澡,换上了那身灰扑扑的、与其他林家成员格格不入的校服。

下楼来到餐厅时,时间刚好六点半。

长长的欧式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早餐:温热的牛奶,现榨的果汁,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各种口味的果酱,还有煎蛋、培根、香肠……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林建国坐在主位,正在看一份财经报纸。赵曼丽坐在他旁边,小口啜饮着咖啡,姿态优雅。林倩倩还没下来。

看到林晚星进来,赵曼丽脸上立刻堆起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晚星起来了?昨晚休息得好吗?快坐下吃早餐,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和倩倩一起去学校。”

林建国从报纸上方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那身陈旧的校服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继续看报。

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一种基于财富和地位的傲慢审视。

林晚星没有理会赵曼丽的虚伪客套,也没有在意林建国的冷漠。她径直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种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军人般的干脆利落。

她没有去动那些花哨的面包和果汁,而是拿起一个白水煮蛋,熟练地剥开,又取了两片全麦面包,夹上一点简单的蔬菜,默默地吃了起来。进食速度很快,但并不粗鲁,只是高效,仿佛在完成一项补充能量的必要任务。

这种沉默而迥异的举止,让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赵曼丽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似乎没想到这个“乡下丫头”会如此无视她的示好,而且行为举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这时,林倩倩穿着精致的私立学校制服,睡眼惺忪地走了下来。她看到林晚星,特别是看到她面前简单的食物和那身旧校服时,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哟,起得真早。”林倩倩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片涂满黄油果酱的面包,慢条斯理地吃着,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在乡下习惯早起干活了吧?不过我们城里人可不兴这一套,睡眠不足对皮肤不好。”

林晚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仿佛对方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林倩倩感到恼火。她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赵曼丽连忙打圆场:“倩倩,怎么说话呢!快吃,一会儿还要去学校。” 她转向林晚星,试图重新掌控话题,“晚星啊,到了新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听说你之前在乡下的成绩……嗯,可能基础会差一些,没关系,慢慢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倩倩,或者请家教……”

她的话语看似关心,实则处处在提醒林晚星“乡下人”、“基础差”的身份,试图将她定位在一个需要被施舍、被帮助的卑微位置上。

林晚星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包,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赵曼丽,那目光太过清澈,太过直接,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表象,让赵曼丽心中没来由地一悸。

“谢谢,不用。” 林晚星的声线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的学习,我自己会负责。”

赵曼丽被这直白的拒绝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建国终于放下了报纸,目光沉沉地看向林晚星。从她下楼到现在,这是她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语气里的那种笃定和疏离,让他感到极其不适。这完全不像一个刚从乡下接回来、应该战战兢兢、努力讨好他们的少女。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家长口吻说道:“既然接你回来了,有些规矩你要懂。林家不是乡下,言行举止都要注意分寸。昨天在宴会上,你对你姐姐的行为,非常失礼!以后绝不能再犯。”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林晚星的反应,但后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深潭,不起波澜。

林建国压下心头那丝怪异感,继续说道:“你的学校已经安排好了,和倩倩在同一所。虽然你的成绩可能跟不上,但林家会给你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你的任务,就是安心读书,注意形象,不要给林家丢脸。将来……”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家族自然会为你安排合适的出路。”

所谓的“合适的出路”,无非是等到年纪,作为一枚棋子,用于商业联姻,为林家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是豪门弃女最常见的归宿。

餐桌上的气氛,因为林建国这番话,而变得正式且充满压力。赵曼丽和林倩倩都看着林晚星,等待着她或许会有的惶恐、顺从,或者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反驳。

然而,林晚星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水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她抬起头,目光不再仅仅看着赵曼丽,而是扫过林倩倩,最终,定格在林建国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平静,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剖开一切伪装的力量。

“给我在学校附近,安排一个住处。”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餐桌上激起了千层浪。

林倩倩惊得张大了嘴巴,连面包屑沾在嘴角都忘了擦。赵曼丽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建国瞳孔微缩,握着报纸边缘的手指骤然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褶皱声。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林晚星迎着他逼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一字一顿地重复,清晰无比:

“我说,给我在学校附近,安排一个住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精致的早餐,奢华的环境,以及这几位所谓的“家人”,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笃定:

“家族的安排,和联姻,我都没兴趣。”

“砰!”

林建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阴影,笼罩向依旧坐得笔直的林晚星。额角青筋跳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他低吼道,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林家是你想待就待,想走就走的?你的吃穿用度,你的一切,都是林家给的!没有林家,你什么都不是!”

滔天的怒火,如同实质般的压力,充斥在整个餐厅。佣人们早已吓得低下头,不敢出声。林倩倩和赵曼丽也屏住了呼吸。

面对这足以让普通人胆寒的威势,林晚星却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当她完全站直身体,虽然身高不及林建国,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历经血火淬炼的凛然气势,竟隐隐与林建国的怒火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她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看透了生死与世情的冰冷。

她看着林建国,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看着这个试图用财富和血缘捆绑她、将她视为棋子的男人。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像出鞘的利剑,清晰地划破了令人窒息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回荡在死寂的餐厅里:

“我的战场,不在这里。”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会身后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转身,背脊挺直如松,迈着稳定而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向门口。那里,她的旧书包静静地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她拿起书包,背在肩上,动作流畅而自然。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林家权势与束缚的大门。

门外,是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是充满未知的城市街道,是她选择的、属于她自己的全新战场。

她没有回头。

阳光透过门缝,勾勒出她瘦削却无比挺拔的背影,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决绝的金边。

“我的战场,不在这里。”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宣言,深深地烙印在了身后那片死寂的奢华之中,也宣告了她与这个冰冷豪门,彻底决裂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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