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你让我查的那张旧照片来源……】
那行字像一道冰冷的代码,瞬间冲垮了林知意脑海中刚刚建立起来的、关于协作与探索的脆弱图景。所有因“非理性区间”和“噪声信道”而产生的微妙共鸣,所有对他自身“心率异常”所产生的一丝心软,在这一刻,尽数冻结、碎裂。
旧照片。
她大学时期的那张旧照片。
他果然在查她。在她以为他们至少可以暂时站在同一科研阵线上时,在她几乎要忘记他最初那充满算计的接近时,这个弹出的消息残忍地提醒了她——他从未停止过他的“研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调查仍在继续。
一股冰冷的、带着被欺骗感的怒火,从脊椎直冲头顶。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竟然会有一瞬间,觉得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或许也有真实困惑的一面。
陆延昭似乎并未察觉到林知意已经看到了那条消息。他迅速最小化了窗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屏幕上的模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关于噪声信道的参数优化,我认为我们可以……”他开口,试图继续之前的技术讨论。
“陆延昭。”
林知意打断了他。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冰冷的颤抖。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陆延昭的话语顿住,终于转过头来看她。当他触及到她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冷意和失望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随即,那惯常的平静面具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你看到了。”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他没有试图否认或辩解。
“那张照片,”林知意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你从一开始就在查我,对不对?所谓的合作,所谓的‘临界点’研究,甚至包括你那个可笑的‘心率异常’……这一切,到底有多少是真心为了科研,有多少是你处心积虑计划的一部分?”
她感觉自己内存即将溢出,愤怒和受伤的情绪数据堵塞了所有理性的通道。
陆延昭沉默地看着她,面对她的质问,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有被撞破的瞬间紧绷,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那张照片,”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与我接近这个项目的初始动机有关。”
他承认了。
林知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但后来的所有,”他迎着她冰冷的目光,语气异常认真,“包括提出‘临界点’研究,坚持与你合作,以及……我无法解释的生理反应,都与最初的动机无关。那是……计划之外的变量。”
“变量?”林知意几乎要笑出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汇聚,“又是变量!在你眼里,一切是不是都可以被量化、被归类、被贴上‘计划内’或‘计划外’的标签?包括人的感情?”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哽咽:“看着我像个实验动物一样,在你的观测下挣扎,甚至对你产生……产生一丝不必要的信任,是不是很有趣?收集这些数据,对你的研究很有价值吧,陆大神?”
情绪的洪流终于冲破了堤坝。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只有林知意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过了许久,她听到身后椅子移动的声音。陆延昭站了起来。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艰涩的语调。
“林知意。”
“我承认,我最初的动机并不纯粹。”
“我也承认,我习惯于用数据和模型去理解世界,包括……理解你,和理解我自己因你而产生的变化。”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一些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语言。
“但有些数据,它无法被归类,无法被分析,它只是……存在于那里,干扰着所有预设的模型,占用着大量的系统资源,甚至……导致系统频繁卡顿和死机。”
他的比喻依旧带着浓重的技术色彩,但那其中的意味,却让林知意背脊一僵。
“你问我收集这些数据有没有价值……”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有。它的价值在于,它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自己的系统,也存在无法兼容的未知协议,也存在……会因为一个特定进程,而彻底内存溢出的时刻。”
林知意猛地转过身。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陆延昭就站在几步之外,没有戴着他那冷静的面具,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困惑、坦诚,以及某种深刻懊恼的神情。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那个导致我内存溢出的进程,名字叫做林知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