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文学
经典热门小说推荐

第4章

离开老君山时,山间的云雾正缓缓散去,露出青灰色的岩石与苍翠的林木。沈慕禾踏着晨光前行,体内阴阳二气流转自如,老君所授的“一气化三清”心法虽只入门,却让他对“道生万物”有了更鲜活的体悟——正如这山间草木,形态各异,却同受雨露滋养,共沐日月光华,所谓“度化”,并非强求一律,而是顺应其本性,引向正途。

向西行至第三个城镇,名曰“落霞镇”。镇口的老槐树下围满了人,哭声与斥骂声混杂在一起,引得沈慕禾驻足。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被按在地上,嘴角淌着血,旁边一个卖菜的老妇人正捶胸顿足:“我的养老钱啊!被你这小贼偷了去,叫我怎么活!”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满是倔强,即便被打也不肯求饶,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眼神里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戾。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说该送官严办的,有说这少年是惯犯、打一顿才会老实的。

沈慕禾运转“辨气”之术,感知到少年体内气息虽杂乱,却并非全然的阴邪,反而藏着一股被压抑的躁动与不甘,像是一株在石缝中挣扎生长的野草。他上前一步,拦住正要动手的壮汉:“住手。”

众人看向他,见是个陌生的青衫书生,有人便不耐烦地说:“先生莫不是要管闲事?这小贼偷了王婆婆的钱,就该教训!”

沈慕禾没理会众人,只是蹲下身,看着少年:“你偷钱,是为了自己享乐,还是有别的缘故?”

少年把头扭向一边,闷不吭声。王婆婆哭道:“还能有什么缘故?定是拿去赌钱、买酒了!前几日张屠户家的肉钱,也是被他偷了去!”

沈慕禾却注意到,少年听到“赌钱”二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气息也泛起一丝波动。他又问:“你若说实话,我便让他们不打你,还帮你还了这钱。但你要告诉我,为何要做这偷窃之事。”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会有人相信他。沉默片刻,他哑着嗓子道:“我娘病了,躺在床上快不行了,没钱抓药……”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些。王婆婆愣了愣,语气也软了些:“你娘病了,怎不早说?偷东西总是不对的。”

“说了谁会信?”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我爹早死了,娘又瘫痪在床,镇上的人见了我们都躲着走,谁肯帮我们?”

沈慕禾心中了然。这少年的“恶”,源于绝境中的无奈,而非天性本恶。他起身对王婆婆道:“王婆婆,这钱我替他还了。”说罢,从行囊里取出几枚铜钱递给老妇人,又对众人道:“他虽有错,却事出有因。不如给他一个机会,看他往后如何。”

众人见钱已归还,又听沈慕禾说得在理,便渐渐散去了。少年看着沈慕禾,眼神复杂,低声道:“我不用你可怜。钱,我会还你的。”

“我不要你还钱。”沈慕禾道,“但你要答应我,往后不可再偷。若真有难处,可寻正当途径求助,哪怕是帮人挑水、劈柴换些酬劳,也比偷窃光明正大。”他顿了顿,又说,“你娘的病,我可以去看看。”

少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带着沈慕禾往镇外的破庙走去。破庙里阴暗潮湿,一张草席上躺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气息微弱。沈慕禾上前诊脉,发现只是积劳成疾加上风寒,虽重却不致命。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材,又运转清气,指尖轻点妇人的几处穴位,疏导她体内淤塞的气息。半个时辰后,妇人的脸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多谢先生……”妇人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沈慕禾按住。

“安心休养便是。”他转向少年,“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去抓药、买些米粮。剩下的,便用来做点小营生,比如帮镇上的商铺跑腿送货,总能糊口。”

少年看着沈慕禾递来的银两,眼眶忽然红了,扑通一声跪下:“先生的恩情,我记一辈子!我再也不偷了,一定好好照顾我娘!”

沈慕禾扶起他,轻声道:“《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抢夺,而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安稳。你若能守住本心,踏实度日,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少年重重点头,眼神里的狠戾已被愧疚与坚定取代。

离开破庙时,夕阳正染红天边。沈慕禾走在镇街上,想起老君说的“万物负阴而抱阳”,这少年心中的“阴”是绝境催生的戾气,“阳”是对母亲的孝心与未泯的良知,只需轻轻一引,便能让“阳”战胜“阴”。这或许便是“度化”的真谛——不强求,不苛责,只是点亮对方心中本就存在的光明。

在落霞镇停留的几日,沈慕禾又遇到了一件事。镇西的张大户为富不仁,常年克扣长工的工钱,还强占了邻居的几分菜地。邻居是个老实人,气不过,竟想夜里放火烧张大户的粮仓,被沈慕禾撞见。

“你可知放火是重罪?”沈慕禾拦住他。

老实人红着眼:“他欺人太甚!我一家人就靠那几分地活命,被他占了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有错,自有天道昭彰,也有王法管束。”沈慕禾道,“你若放火,便是用他的错来惩罚自己,值得吗?《道德经》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并非让你忍气吞声,而是让你不陷入对方的恶中。你可收集他克扣工钱、强占土地的证据,去县衙告他;也可联合其他被欺压的长工,一同与他理论。这两种方式,都比放火更能解决问题,也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老实人愣住了,显然从未想过还有别的办法。沈慕禾又帮他写了状纸,找了几个愿意作证的长工。几日后,县衙传来消息,张大户被杖责二十,归还了菜地,还补发了克扣的工钱。

张大户经此一事,虽仍有些吝啬,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作恶。有人说他是怕了官府,沈慕禾却知道,他心中那点对“因果报应”的敬畏被唤醒了——这也是一种度化,让他在“恶”的边缘停下脚步。

离开落霞镇时,那曾偷钱的少年正在帮镇上的药铺送货,见到沈慕禾,远远地鞠了一躬,笑容坦荡。张大户家的长工们也凑过来,送了些干粮,感激地说:“先生教我们的道理,我们记下了——不争强,却也不能任人欺负,这才是活得明白。”

沈慕禾笑着挥手告别,心中一片平和。他渐渐明白,所谓“人间丑恶”,不过是“阴”气暂时压制了“阳”气,而修道者行走世间,并非要铲除所有“阴”,而是要让“阴阳相和”。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善恶念头,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如何平衡。

一路向西,他又走过许多城镇村落。遇见过为争家产反目的兄弟,他便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劝他们放下执念;遇见过因嫉妒而造谣中伤他人的妇人,他便以“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点醒她,嫉妒如毒,最终伤的是自己;遇见过执迷于功名、耗尽家财的书生,他便以“致虚极,守静笃”开解,让他明白人生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不再像初入红尘时那般,只知一味行善,而是懂得了“因材施教”——对顽固者,点到即止,让他自行碰壁醒悟;对可塑者,稍加点拨,便能让他回头是岸;对深陷泥潭者,也不轻易放弃,而是耐心等待他心中的“阳”气复苏。

这日,行至一处渡口,等待渡船时,旁边一个老者正对着江水叹息。沈慕禾上前询问,得知老者是个船工,因儿子沉迷赌博,输光了家产,还欠下高利贷,如今躲在外头不敢回来,债主日日上门逼债。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老者抹着眼泪,“要是能让他回头,我死也甘心。”

沈慕禾望着滔滔江水,忽然道:“老丈可知,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却始终向东流。人也一样,纵有迷途,只要心中还有‘归处’,便总有回头的可能。”他想了想,又说,“你儿子欠下的债,我可以帮你还。但你要告诉他,这不是纵容,而是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若他再赌,便是辜负了你的养育之恩,也辜负了自己。”

老者哽咽着道谢。沈慕禾帮他还清债务后,又托人带话给那赌徒儿子,只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父在渡口等你”。

三日后,沈慕禾准备登船时,看到老者身边站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正跪在地上,给老者磕头,额头磕出了血:“爹,我错了!我再也不赌了!”

老者老泪纵横,拉着儿子的手,对沈慕禾连连作揖:“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沈慕禾看着那青年眼中的悔恨,微微一笑。他想起《清静经》中的“真常应物,真常得性”,所谓“真常”,便是无论遇到何种人、何种事,都能守住自己的道,同时又能顺应对方的本性,给予最恰当的指引。

渡船离岸,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沉稳的声响。沈慕禾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渡口,心中一片澄明。他曾以为度化他人是施恩,如今才明白,度化的过程,也是对自己道心的锤炼——见恶不厌恶,见善不贪功,只是如流水般,自然而然地滋养万物,这便是“道法自然”的真意。

前路依旧漫长,人间的丑恶与美好还会不断上演。但沈慕禾知道,他只需继续走下去,以清静之心应万物,以慈悲之怀引迷途,这便是他的道,也是他在红尘中修行的意义。

船行渐远,融入茫茫江雾之中,唯有他身上那股圆融平和的气息,如同江面上的月光,清澈而坚定。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