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祠堂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伤员偶尔的呻吟。陈奕强却毫无睡意，爷爷心脏那布满瘢痕、血管淤塞的影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绕过熟睡的人群，走到祠堂外的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残破的庭院，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气息。他靠在那棵见证了村庄无数悲欢的老槐树下，仰头望着星空，心中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浪潮。
看清了病根，却无力回天。这种认知比一无所知更让人痛苦。他引以为傲的透视能力，在至亲的沉疴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
“强子，怎么还不睡？”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奕强回头，看到李叔公提着一个小小的灯笼，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老人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叔公。”陈奕强低声唤道，声音有些沙哑。
李叔公走到他身边，将灯笼挂在低垂的树枝上，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天地。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祠堂深处陈老汉休息的方向：“你爷爷的病……你‘看’清楚了吧？”
陈奕强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李叔公。
李叔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讶：“我行医几十年，虽没有你那‘一眼洞穿’的本事，但望闻问切的基本功还在。你下午给你爷爷‘诊脉’时，那眼神，那气息……瞒不过我。更何况，你金针救老拐的手段，已非凡俗。”
陈奕强沉默了片刻，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看清楚了。心肌有旧疤，冠状动脉堵了七成，瓣膜也出了问题……很严重。”
“是啊，很严重。”李叔公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心脉之伤，最是难医。尤其是这陈年旧疴，如同老树盘根，非药石所能及。我能做的，不过是勉力维持，如同修补一件满是裂痕的旧陶器，延缓它彻底破碎的时间罢了。”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锤子，敲碎了陈奕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他不甘心地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李叔公沉吟了许久，昏黄的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他缓缓说道：“若说办法……也并非绝对没有。传说古时医道圣手，能以气御针，疏通经络，化腐朽为生机；或有灵丹妙药，能洗髓伐毛，重塑脏腑。只是……这些都只存在于故纸堆的传说里，或是那些隐世不出的古老医脉之中，世俗难寻啊。”
古医脉？灵丹妙药？
这些词语，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点亮了陈奕强几乎被绝望填满的心田！
是啊！他这身莫名其妙获得的能力，不就是超出常理的存在吗？既然他能拥有透视、回溯、力大无穷这些能力，那么，李叔公口中那些传说中的医道，为何就不能存在？
希望，再次如同倔强的野草，从废墟中探出头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一种李叔公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火焰：“李叔公，我要学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要学最精深的医理，认最复杂的药材，掌握最高明的针法！我不信这世上没有治好我爷爷的办法！既然常规的药石无效，我就去寻找非常之法；既然世俗的医术到了尽头，我就去探求传说中的医道！”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他更加清醒和坚定。
“我这双眼睛，或许就是上天给我指的路。我不能辜负它，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受苦而无动于衷！我要用这双眼，去识别百草，洞察病因；用这双手，去施展针砭，调和阴阳！李叔公，请您教我！教我基础，引我入门！”
说着，陈奕强对着李叔公，深深鞠了一躬，姿态谦卑，心意却如磐石般坚定。
李叔公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蜕变的青年，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悲痛、不甘、希望和决绝的复杂光芒，心中百感交集。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自己初次立誓要悬壶济世时的影子，但陈奕强眼中的光芒，比他当年更加炽烈，更加……不凡。
老人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扶住了陈奕强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更多的是欣慰和郑重：“好！好！好孩子！你有此心，有此志，更有此……天赋异禀，这是你的机缘，或许也是你爷爷的造化！叔公这点微末本事，定然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星空，语气变得悠远：“我这辈子，困在这龙江边上，见识终究有限。强子，你的路，不应该只局限在这小小的村庄。等你根基稍稳，或许……应该去外面看看。镇上，市里，甚至更远的地方，总有高人，总有更广阔的医学天地。”
去外面……
陈奕强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那个冷静专业的女医生苏念雪。她的现代医学知识，是否也能提供不同的视角和治疗思路？
“我明白，叔公。”陈奕强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脚踏实地，从最基础的学起。但我也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这一刻，站在月光与灯笼昏黄光晕交织的老槐树下，陈奕强立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誓言。
不再是只为糊口而奔波，不再是只为守护而挣扎。
他找到了一个清晰而崇高的目标——攀登医学的巅峰，用自己这双窥见奇迹的眼睛，去创造生命的奇迹！
夜风吹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他这郑重的誓言作证。
从明天起，不，从此刻起，他的人生将翻开全新的篇章。他将在李叔公的指导下，疯狂汲取一切所能接触到的医学知识，同时，他也将睁大眼睛，去寻找李叔公口中那缥缈的古老医脉和灵药，去接触像苏念雪那样代表着现代医学前沿的医生。
为了爷爷，也为了将来可能遇到的、更多被病痛折磨的人。
这条医者之路，布满荆棘，但他义无反顾。
星光洒落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那双眼眸，比星辰更加明亮，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和对命运发起挑战的无畏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