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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喧闹的人声如沸腾的开水,在火光的映照下,每张脸上都写满了因恐惧而扭曲的虔诚与暴戾。

镇子里关于戏台闹鬼、邪祟作祟的流言,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已经演变成了一场群体性的癔症。

赵里正站在人群最前面,高高举起一支浸了桐油的火把,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旧戏台就是祸根!妖物藏在里面,吸我们黑水镇的气运,再不烧掉,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烧了它!烧了它!”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附和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几个人把火把凑到戏台的梁柱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人群中扑出来,跪在戏台前。

是哑叔。

他满脸焦急,浑身颤抖,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不可拆台。

他高高举起木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试图用自己卑微的身躯阻挡这股疯狂的洪流。

然而,在被恐惧支配的众人眼里,任何阻拦者都是妖物的同伙。

“滚开,老东西!”一个壮汉粗暴地推开他,哑叔踉跄着摔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渗出丝丝血迹。

木板也滚落到一旁,很快就被无数只脚踩得粉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戏台顶上传来,虽然声音不高亢,但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嘈杂声:“用火焚烧旧台,无异于自掘坟墓!这戏台是地脉归流的入口,一旦烧毁,浊气倒灌,黑水镇将彻底沦为死地!到那时,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众人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封小岐身着一身青衣,站在戏台的飞檐上,夜风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手中高高举着那卷残破的古籍,神情冷峻,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每张惊疑不定的脸。

短暂的安静之后,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又是你这个外乡人!”赵里正指着封小岐,眼中充满了怨毒,“你和那戏台里的妖物是一伙的!大家别信他的鬼话,他这是在拖延时间!”

“对!别信他!”“烧死他!”

民情汹涌,理智早已被恐慌吞噬,封小岐的警告如石沉大海。

就在他准备冒险一搏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人群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清竹悄然站在阴影中,素手轻轻翻动,一枚雕刻着繁复星辰纹路的玉衡符牌在她指尖滴溜溜地转动。

三道绘着安神符文的黄纸无火自燃,化作三缕几乎微不可见的青光,如雾气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向躁动的人群弥漫开来。

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感仿佛被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渐渐消散。

最前面几个叫嚣得最凶的汉子,眼中的疯狂与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甚至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火把,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冲动。

整个场面的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中迅速冷却下来。

封小岐和凌清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时机到了!

封小岐从台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大声说道:“诸位乡亲,给我一夜时间!如果明天天亮,镇里的异常情况没有消除,我封小岐愿意和这戏台一起被焚烧!”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凌清竹也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他身边。

而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公输启,则带着十几个匠人迅速上前,手中抬着一根根散发着清香的柏木。

三人分头行动,配合得十分默契。

封小岐根据残卷上补全的“安魂灯”法阵,迅速在戏台台基的四个角落和正中心确定了五个方位。

他取出一个陶罐,将沈家老夫妇的骨灰、几个孩童感念哑叔而流下的眼泪,以及早已准备好的安神草粉末混合在一起,注入灯油中。

这五盏灯,承载着逝者的安息、生者的纯善和草木的宁静之力。

与此同时,凌清竹脚尖轻点,跃上戏台。

她以朱砂为墨,手指为笔,在宽阔的台面上行云流水般地绘下一座繁复玄奥的“宁心八卦阵”。

阵图的八个方位,各被她按上了一枚静心符。

此阵不是为了镇压,而是为了安抚,用在场所有镇民被平复下来的人心,反哺动荡不安的地脉。

公输启则指挥着匠人们,用那些巨大的柏木在戏台外围架起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与戏台中心的阵法隐隐形成“双心同环”的态势。

整个过程中,只听到榫卯结构互相嵌合的“咔哒”声,不见一钉一铆,更没有挖掘一寸土地,完美地诠释了“天人合一,地人相融”的古老智慧。

子时即将来临,夜色最浓。双阵终于合为一体。

封小岐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戏台中央,也就是双阵的阵心。

他闭上眼睛,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自己独特的“温度感知”能力中。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温度的形状。

他能“看”到人群散发的平稳热量,能“看”到凌清竹阵法流转的温润光芒,更能“看”到从地底深处丝丝缕缕渗出的、那股代表着腐朽与死亡的冰冷锈色浊气。

他顺着地脉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温暖生机,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像一个高明的牧人,将那些散乱狂躁的锈色浊气,缓缓牵引向台基四角的四盏安魂灯。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跳跃着昏黄火焰的灯芯,在接触到浊气后,猛地一缩,随即爆开一团幽幽的青光。

随着浊气被源源不断地导入,灯焰由青转为纯白,光芒大盛。

紧接着,中央主灯也被点燃,五盏白焰在夜空中连成一线,竟隐隐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遥遥指向北方!

凌清竹同步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台面上的八卦阵光华流转,八枚静心符化作光雨,如蒲公英般洒落,覆盖了整个戏台周边。

被光雨沐浴的镇民们,彻底安静下来。

有人怔怔地望着那神奇的灯火,竟无意识地低声哼唱起了那曲《断魂记》的开篇;更有一些曾经对沈家恶语相向的老人,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水,跪倒在地,似乎在忏悔过往的猜忌与冷漠。

就在人心逐渐安定、地脉即将平复之际,异变突然发生!

北方,那被称为北渊的深山方向,骤然间黑风大作,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锈色气流,凝成一道利箭,撕裂夜空,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阵眼中的封小岐!

其速度之快,决心之决绝,竟是要将他和整个阵法一击贯穿!

“公输启,钉阵!”封小岐双目怒睁,须发皆张,厉声爆喝。

“得令!”公输启早有准备,他举起一柄特制的玄铁重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早已预留好的阵基枢纽。

一枚尺长的“地枢钉”被瞬间贯入大地,钉身嗡嗡剧震,竟发出一阵沉闷如龙吟般的低鸣,整个双心阵的柏木框架随之光芒一闪,稳固了数倍。

凌清竹脸色一白,她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以殷红的精血在身前的核心符文上重重一点,口中疾喝:“以血为引,固我心神!敕!”她手中的玉衡符牌上,一道裂纹悄然蔓延开来,但她绝美的容颜上没有半分退缩,反而更显坚定。

得到两大助力的封小岐,只觉引导地脉的力量骤然增强。

他不再试图分流,而是横下心来,将所有力量汇聚于一点,如长鲸吸水般,将那道来势汹汹的锈色箭流,全部导入位于中央的主灯之中!

“轰——!”

那盏汇聚了最多力量的安魂灯,在吸入锈流的瞬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整盏灯轰然炸裂!

但预想中的黑气四溢并未发生,所有的锈色浊气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全部吞噬,连同灯火与灯身,都化为乌有。

唯有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隐约可见无数虚幻的人影对着戏台方向合十一拜,随即便消散在晨曦前的微光里。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黑水镇的屋檐上。

戏台静静地矗立在原地,完好无损。

笼罩在镇子上空的阴郁之气,已经消散了七成,空气中弥漫着柏木与青草的清新气息。

封小岐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两步,被凌清竹及时扶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滚烫如烙铁,残卷上那两个古朴的“引脉”二字,正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凌清竹收回开裂的玉衡符牌,将其郑重地放入袖中,望向封小岐,神情凝重地说:“你已经初步掌握了引动地气的方法,但是……刚才那股锈流,是冲着你来的。”

一旁的公输启拾起那枚微微弯曲的地枢钉,钉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他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这枚地枢钉,是祖传的宝贝,可惜,它撑不过下一次了。”

三人一时沉默不语。胜利的喜悦被一股更沉重的阴影所笼罩。

就在这时,被封小岐放在一旁的罗盘,指针缓缓抬起。

这一次,它不再是面对浊气时那种无助的颤抖,而是笔直地、坚定地指向北方深山的方向,稳如磐石,锋芒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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