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表嫂…您这脚力…还真是不俗哈——”
梅长卿喘着气，单手扯松了领口，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夏月殊在他几步开外，额间覆着一层细密汗珠，脸颊绯红，显然也累得不轻。
夏月殊无暇每日与他上演这追逃的戏码，冷声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梅长卿心道：自然是想离间你与谢沉渊！
可真话岂能宣之于口？
他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仰头正要开口，忽见一滴汗珠自夏月殊额角滑落，途经白皙的侧脸，悬在下颌摇摇欲坠片刻，终是滴落，没入衣领。
梅长卿喉头莫名一紧。
碎嘴子此刻竟罕见地哑了声。夏月殊懒得再理会，转身便走。
“夫人！”
一声急促呼喊先远远传来，紧接着，一名家丁身影才匆匆映入眼帘，他跌跌撞撞奔近，到了近前，气息不稳地躬身：
“世子…世子…出事了，先生让小的速来通报！……”
“什么？！”
听见她骤然拔高的声调，梅长卿讶异抬头，只见对方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好好，我即刻便来！”
夏月殊匆匆将银铃收回袖中，抬脚便往外疾走。
她一副心神俱乱的模样，险些被裙摆绊倒。
梅长卿神色一凝，抢步上前扶住她踉跄的身形：“莫急。”
被他这一扶，夏月殊像是稍稍回了神，挥开他的手：
“我现在没空与你纠缠，我得立刻去一趟京兆府衙门！对，必须立刻去！”
见她状态明显不对，梅长卿并未松手，皱眉追问：“勿要激动，万一不是什么大事…”
“放开我！”夏月殊猛地提高声音。
梅长卿一怔，他看见夏月殊的眼圈迅速泛红了。
一直冷淡疏离的人忽然显出这般脆弱情态，梅长卿只觉得掌心触及的手臂烫得惊人，他倏地松开了手，到嘴的问话也转了个弯：
“我的马车就在附近，送你去。你…莫急。”
夏月殊心系京兆府，蒙学的先生方才通过银铃急报，明臻与同窗起了争执，动了手！
坐上梅长卿那装饰奢华的马车后，夏月殊才稍稍定下心神。
车上，她派跟随而来的家丁立刻联系蒙学先生。
高门子弟受伤非同小可，先生显然也吓坏了，慌了神直接寻到了她，言语间难免夸大。
得知明臻并非如想象中那般伤势严重，夏月殊高悬的心总算落回一半。
明臻此刻在京兆府，医官、衙役、宗正府的人想必都已到场。
先生告知她不必过于心急，侯府的周管家已率先赶去了。
听闻明臻身边已有得力之人，夏月殊闭上眼，按住急跳的心口，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实在无法想象明臻独自在衙门里无助的模样。
梅长卿一直留意她的神色，见她脸色稍霁正要开口。
却见夏月殊又取出一张素笺，快速写了几行字，招来路边一个候着的跑腿小厮，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塞了些铜钱过去。
梅长卿闭上嘴，示意车夫再快些。
小厮领命跑远。夏月殊靠回车厢，唇线紧抿。
梅长卿见状开口道：“就快到了，至多一盏茶功夫。”
夏月殊未答话，透过车窗晃动的帘隙，梅长卿看见她紧抿的唇瓣和置于膝上、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双手。
说一盏茶便是一盏茶。
梅长卿催促着车夫，马车在街道上灵活地穿梭，最终一个稳稳的停驻，停在了京兆府衙门气派的石狮前。
未等梅长卿显摆自家车夫技术好，夏月殊已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疾步迈上台阶。
她满心满眼只有明臻，一入内便急切地寻找儿子的身影。
明臻被周管家护在一旁，一见夏月殊，满腔委屈顿时化作泪水，嘴巴一瘪，哭喊着扑了过来：
“娘亲！呜呜……娘亲您终于来了！”
听见儿子哭声，夏月殊的心如同被丢进滚油里煎炸。她一把将明臻搂进怀里，上下检视：
“明臻，告诉娘亲，伤着哪儿了？哪儿疼？”
脸颈、前胸后背、四肢手脚……并无明显伤痕。
明臻只顾抽噎，说不出完整话。夏月殊抬头找到一旁的蒙学先生，急问道：
“先生，明臻究竟伤在何处？您方才不是说发现时他身上有血吗？”
先生面露尴尬：
“谢夫人，小公子身上的确沾了血，只是……那血并非是他的。”
夏月殊一愣。
环顾四周，她这才察觉局面有些异常。
明臻和她被众人隐隐护在中间，四周除了医官、宗正府差役、衙役和蒙学的人，更有周管家带来的侯府仆从，几乎占去了衙门偏厅大半地方。
而在角落的条凳上，她看到了此事的另一位当事人——一个瘦小的男孩孤零零地坐在那儿，低着头，无人看顾，腿上、手臂上血迹斑斑。
夏月殊似乎明白了先生那句“血并非是他的”是什么意思。
“苦主家眷，请过目这个。”
一名书吏模样的人上前，递过一张誊抄的纸卷。
明臻抱着她腰的手忽然收紧了。
夏月殊僵硬地接过，纸上记录的似乎是某份证词，提及一群孩童，被围在中间的是明臻和那个坐在角落的男孩。
不知为何，明臻推了那男孩一下，对方身形瘦弱，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倒。
不知明臻说了什么，围观的孩子们忽然开始纷纷伸手推搡那男孩，你一下我一下，男孩被推倒在地，爬起来又被推倒，反复几次，直至浑身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