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带着点桂花的甜香，钻进“砚筑”新办公楼的窗缝里时，苏野正趴在会议桌上，和沈砚头挨着头看图纸。
是份老旧的居民楼改造方案，图纸边缘都卷了边，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全是沈砚的字迹。苏野拿着支荧光笔，在“儿童活动区”那栏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这里改成彩虹色的栅栏怎么样？孩子们肯定喜欢。”
沈砚的指尖落在图纸上的承重墙位置，轻轻敲了敲：“颜色可以换，但栅栏的高度必须保持1.2米，间距不能超过11厘米，不然不安全。” 他说着，从笔筒里抽出支铅笔，在苏野画的太阳旁边，补了个简易的尺寸图，“这样既好看，又符合规范。”
苏野看着他画的尺寸线，横平竖直，比尺子量过的还标准，忍不住笑了：“沈工头，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连画个示意图都这么较真。”
“建筑是给人住的，差一厘米都可能出问题。” 沈砚的语气一本正经，嘴角却悄悄弯了弯。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苏野额前的碎发上——刚才低头看图纸时，那缕头发蹭到了他的手背，像根柔软的羽毛，痒得他心里发颤。
两人靠得很近，苏野能闻到沈砚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咖啡的微苦，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他偷偷侧过脸，看着沈砚专注的侧脸，阳光从他耳后照过来，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好——没有沈家的压力，没有项目的紧张，只有两张图纸，两个人，和满室的阳光。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这份宁静。
沈砚直起身，清了清嗓子：“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精致的保温篮，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意：“阿砚，我来看看你。”
是林婉。
沈砚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妈？您怎么来了？”
“听张师傅说你搬了新办公楼，我在家烤了点蔓越莓饼干，给你和同事们尝尝。” 林婉走进来，目光扫过整洁的办公室，最后落在会议桌上摊开的图纸上，眼里闪过一丝怀念，“还是老样子，一工作就把图纸摊得满地都是。”
苏野也赶紧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散落在桌上的画纸往旁边拢了拢，有点紧张地打招呼：“阿姨好，我是苏野。”
“你就是苏野吧？” 林婉笑着看向他，眼神温和，“阿砚跟我提起过你，说你画画特别好。” 她把保温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饼干，金黄色的，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快尝尝，刚出炉的。”
苏野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小口，蔓越莓的酸甜在舌尖散开，甜度刚刚好，一点不腻：“好吃！阿姨，您手艺也太好了吧！”
“喜欢就多吃点。” 林婉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沈砚——那时候沈砚也总这样，吃到喜欢的东西就眼睛发亮，后来长大了，性子越来越冷，就再也没见过那样鲜活的样子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会议桌上的图纸，看到沈砚画的尺寸线，突然笑了：“阿砚小时候也总蹲在地上画房子。”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没想到母亲会提起这个。
“那时候他才五岁，拿着我给他买的蜡笔，在客厅的地板上画了满满一地。” 林婉的语气带着怀念，“画的房子歪歪扭扭的，屋顶上还画了个烟囱，说要给我和他爸画个带院子的家。他爸那时候总忙，看到他把地板画脏了，还发了脾气，把他的蜡笔都没收了。”
苏野听得入了神，想象着小时候的沈砚蹲在地上画画的样子，一定很可爱。他看着沈砚，突然脱口而出：“阿姨，他现在画的房子更厉害！”
“他设计的办公楼特别漂亮，玻璃幕墙像镜子一样，能照出天上的云；还有那个钢结构的穹顶，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地上全是星星点点的光，特别好看！” 苏野越说越起劲，眼睛亮晶晶的，“上次我去工地，看到有老人在楼下晒太阳，说这是他们见过最舒服的楼，连风都比别的地方软一点呢！”
他说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沈砚和林婉的表情变化。
沈砚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从小听到的最多的话，是“你不如哥哥稳重”，是“学建筑没出息”，是“别总做些不切实际的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毫无保留地夸他的设计，夸他画的房子“厉害”。
而林婉的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她看着苏野，又看看沈砚，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些年，她看着沈砚从那个爱画画的小孩，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看着他和丈夫争吵，看着他带着两箱图纸创业，看着他在工地上熬得满眼血丝，却从来没听过谁这样真诚地夸过他。丈夫总说他“犟”，沈屿总说他“傻”，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把他的心血当成了宝贝，用最直白的话，说出了她藏在心里多年的骄傲。
“是吗？” 林婉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拿起一块饼干，递到沈砚手里，“那真是……太好了。”
沈砚接过饼干，指尖有点抖。他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父亲训斥他之后，偷偷塞给他一块糖，说“阿砚画的房子最好看了”。那时候的糖是水果味的，甜得有点发腻，却支撑着他走过了很多难熬的日子。
“妈，您坐。” 沈砚拉过一把椅子，语气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我让助理给您倒杯水。”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送点饼干，马上就走。” 林婉摆摆手，却还是坐了下来。她看着苏野和沈砚凑在一起的样子，突然觉得，儿子好像真的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着，眼里有了笑意，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
苏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太多了，脸颊有点红，赶紧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假装专心吃东西。
林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小野，你和阿砚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个意外！” 苏野嘴里塞满了饼干，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在大雨里，不小心撞到了一起，我弄脏了他的衣服，还弄坏了他的画，所以……”
沈砚在旁边咳了一声，耳根有点红。
林婉被逗笑了：“他从小就这样，对自己要求严，对别人也一样。”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创业那几年，他在工地守了三天三夜，低血糖晕过去，手里还攥着卷尺，我去医院看他，他还说‘妈，图纸没画错’。”
苏野听得心里发酸，偷偷看了沈砚一眼，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饼干，没说话，耳根却更红了。
“不过现在好了。” 林婉看着沈砚，眼神温柔，“有你在他身边，我放心多了。”
沈砚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却被苏野抢了先：“阿姨您放心，沈砚现在可厉害了，项目做得又快又好，还会……还会照顾人呢！” 他想起沈砚在雨夜里递给他的毯子，想起他为了自己推掉项目，脸颊更红了。
林婉笑着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叮嘱沈砚按时吃饭，别总熬夜。临走时，她悄悄把沈砚拉到一边，塞给他一个小小的布包：“这里面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盒蜡笔，我找出来了，你……” 她顿了顿，“你要是还喜欢画画，就画画看，别总逼着自己。”
沈砚捏着那个布包，里面的蜡笔硌得手心有点痒，像小时候的温度。他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悄悄软了下去。
回到办公室时，苏野正趴在桌上，对着那盒饼干发呆。
“还想吃？” 沈砚走过去，把布包放在抽屉里锁好。
“不是。” 苏野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沈砚，你以前……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啊？”
沈砚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那以后我多夸夸你。” 苏野拿起一块饼干，递到他嘴边，笑得眉眼弯弯，“你设计的房子厉害，你画的图纸厉害，你……你什么都厉害！”
沈砚张嘴咬住饼干，蔓越莓的酸甜在舌尖散开，混着心里的暖意，比刚才任何时候都甜。他看着苏野认真的眼睛，突然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好。”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会议桌上的图纸上，落在散落的饼干屑上，落在两个并肩坐着的人身上，暖融融的。
沈砚打开抽屉，看着那个小小的布包，突然觉得，或许他可以试着画点什么，不画钢筋，不画尺寸，就画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个人在画画，旁边蹲着三只小猫，像苏野画过的那样。
而苏野看着沈砚嘴角的笑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他不仅夸了沈砚的房子，还好像，夸暖了他心里那片曾经冰封的角落。
那天下午，苏野在画本上画了个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旁边写着：“给厉害的沈砚。” 他没写日期，因为他觉得，只要沈砚在身边，每天都值得庆祝。
沈砚看到那张画时，正在改图纸。他把画纸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指尖抚过那个歪歪扭扭的蛋糕，突然觉得，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温暖的感觉。
窗外的桂花还在散发着甜香，像林婉带来的饼干，像苏野眼里的光，像藏在钢筋水泥背后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柔软。而这座刚落成的办公楼，因为这些温暖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像个家——一个有理解，有包容，有彼此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