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地产总部的顶层办公室很宽大，一面墙是完整的玻璃。
张彪站在红木办公桌前。
他的右臂吊着绷带，是惊慌逃跑时从楼梯上摔的。
他脸上有一块瘀伤，额头上全是汗。
他低着头，不敢看办公桌后面的人。
办公桌后，赵金龙坐在真皮老板椅上。
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从木盒里拿起一支雪茄点燃，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这才看向身体微颤的张彪。
“说。”
赵金龙的声音很平静。
张彪的身体又是一抖。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颤抖。
“赵总，阳光小区那个钉子户，出了点意外。”
赵金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张彪感觉压力更大了，继续说。
“今天我带人去给她断了水电，想给她点教训。”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那个寡妇也被我们吓住了。”
“可……可是半路杀出来一个男的。”
张彪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一个送快递的！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疯狗！二话不说就动手！”
“那家伙是个练家子，下手黑得很！黄毛的手腕，被他当场就给折断了，骨头都戳出来了！”
张彪一边说，一边用没受伤的手比划着，表情狰狞。
“他一个人，把我们十几个人都给镇住了。”
“那家伙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样，邪性得很！我怀疑他以前是杀过人的！”
“我报了您的名号，报了金龙地产的名号，可那小子根本不当回事！还让我们滚！完全没把您放在眼里！”
“赵总，这口气我们不能咽！这不只是打了我的脸，更是打了您和金龙地产的脸！”
“您再多给我派点人手！我保证，这次我带上家伙，一定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快递员给废了，把他两条腿都打断！把那个寡妇从房子里拖出来！”
张彪一口气说完，喘着粗气，等待着赵金龙的命令。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赵金龙又吸了一口雪茄，吐出的烟雾更浓了。
他看着张彪，眼神里满是轻蔑。
他终于开口了。
“张彪。”
“哎，赵总，我在。”
张彪立刻躬下身子。
“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赵总，五年多了。”
“五年了……”
赵金龙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五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张彪的脸色一白，头垂得更低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金龙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让你去处理一个手无寸铁的寡妇，你给我弄成这个样子？”
“十几个人，被一个送快递的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来，还折了一个人。”
“现在，你还要我加派人手，让你带着家伙去把场子找回来？”
赵金龙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
他走到落地窗前，背对张彪，看着楼下的车流。
“张彪，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社会？”
“是……是法治社会……”
张彪小声地回答。
“对，法治社会。”
赵金龙转过身，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
“现在是文明社会，凡事，都要讲规矩。”
“打打杀杀，那是你们这种地痞流氓才用的最低级的手段。”
“泼油漆，断水电，推搡女人……你不觉得丢人吗？”
“我赵金龙要的是那块地，不是让你去跟一个莽夫比谁的拳头更硬。”
张彪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赵金龙走回办公桌旁，拿起内部电话。
他按下一个号码。
“接法务部，让刘经理接电话。”
他放下电话，几秒后，电话铃响起。
他接起电话。
“喂，刘经理。”
“是我。”
“阳光小区3栋2单元301的那个住户，苏婉，你派人去查一下。”
“对，所有资料我都要。”
“重点查她那个死鬼丈夫。”
“叫李强，是个当兵的，烈士。”
“你给我查清楚，他是什么兵，哪个部队的，因为什么死的，有没有留下什么不干净的案底。”
“对，要快，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
赵金龙挂断电话，又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
他从通讯录里翻出备注为“王主编”的号码，拨了出去。
“喂，老王啊，我是赵金龙。”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谄媚的笑声。
“赵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啊！”
“不跟你废话，找你有点事。”
赵金龙的语气很直接。
“您说，您说，只要我老王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我手上有个新闻素材，你有没有兴趣？”
“有有有，赵总您提供的，肯定是头条的料啊！”
“一个烈士的遗孀，为了拆迁款，当起了钉子户。漫天要价，严重阻碍了我们市的城市发展重点项目。这个角度，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立刻回答。
“好！这个角度好！太好了！英雄在天上看着，贪婪的遗孀在地上给英雄抹黑，这个话题有爆点，能引起公愤！”
“很好。”
赵金龙很满意。
“你找几个写稿写得好的，把故事编得惨一点，把那个女人写得贪婪一点，恶毒一点。”
“再找人拍点视频，角度要刁钻，要能引起误会的那种。”
“配上煽动性强一点的解说词。”
“钱不是问题，我要你今天晚上，就在你们旗下所有的自媒体账号上，把这件事给我炒起来。”
“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最贪的钉子户，一个给英雄脸上抹黑的寡妇。”
“没问题！赵总，您就瞧好吧！保证让她在网上臭不可闻！”
“嗯。”
赵金龙挂断了电话。
他做完这一切，才重新看向目瞪口呆的张彪。
他走到张彪面前，用手里的雪茄，轻轻拍了拍张彪的脸。
张彪吓得一动不敢动。
“看见了吗？”
赵金龙的声音带着优越感。
“摧毁一个人，不一定要用拳头。”
“用拳头，你最多打断他的骨头。”
“用舆论，用人心，你可以诛他的心。”
“我要让她身败名裂。”
“我要让小区里所有的邻居都对她指指点点，戳她的脊梁骨。”
“我要让她的孩子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她自己就会崩溃，会哭着、求着我，把那间破房子卖给我。”
赵金龙的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这，才叫规矩，懂了吗？”
“懂……懂了……”
张彪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看着赵金龙，眼神里满是敬畏和恐惧。
他明白了，自己只是个打手，而眼前的男人是个魔鬼。
“那……赵总，那个送快递的怎么办？”
张彪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赵金龙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
他走回老板椅坐下。
“一个有点蛮力的社会底层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等我解决了那个寡妇，他就是个屁。”
“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比如他偷了客户的贵重包裹，或者是在路上跟人发生口角，被人失手打死……你觉得，会有人为一个送快递的伸冤吗？”
赵金龙的语气平淡，那件事在他口中微不足道。
张彪听完，浑身打了个冷战。
他知道，赵金龙说得出，就做得到。
“滚吧。”
赵金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把你的伤养好，别再给我丢人。”
“是，是，赵总，我马上滚。”
张彪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金龙一个人。
他将嘴里的雪茄取下，看着烟头那一点明亮的火光。
他脸上是掌控一切的自信微笑。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他和一个高层领导的合影。
他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相框的玻璃。
一个寡妇，一个莽夫。
在他看来，微不足道，可以随意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