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的月光带着冰碴子，斜斜地照进石屋，在玄铁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陆九霄盘膝坐在火塘边，赤焰枪斜靠在石壁上，枪尖的金色光泽在月光下泛着冷芒。他双目紧闭，按照裂冰诀的心法运转灵元，可那股精纯的灵气在丹田流转三周后，无论如何都冲不破那层无形的壁垒——那是灵徒境巅峰到灵士境的关卡。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焚天炎灵根微微发烫，像是在表达不满。这已经是他卡在灵徒境巅峰的第三个月了。
三个月来，他的裂冰诀已臻小成，赤焰枪使得愈发纯熟，甚至能在十招内逼平墨影的灵士境巅峰；五米厚的冰墙在他枪下如同纸糊，枪尖的火焰能瞬间将坚冰熔成水汽。可偏偏这层境界壁垒，像生了根的顽石，任他如何冲击都纹丝不动。
“又没成？”赵山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身上的玄甲还带着未散的寒气。
陆九霄睁开眼，看着走进来的赵山河，脸上带着一丝沮丧：“将军，我……”
“不必多说，我都看见了。”赵山河坐在他对面，将酒葫芦递过去，“喝点？北境的烈酒，能活血化瘀。”
陆九霄摇摇头，他现在连灵元运转都滞涩，哪敢碰烈酒。“为什么会这样？墨影说，寻常修士到了灵徒境巅峰，最多一个月就能突破。我明明能接他三成力道，灵气也比同阶精纯，可……”
“你本就不是寻常修士。”赵山河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下巴的胡茬，“你的焚天炎灵根是在绝境中觉醒的，或许突破的方式也和别人不同。”他皱眉思索着，“按说你的灵气积累早已足够，裂冰诀也练得扎实，没道理卡这么久……”
陆九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枪茧又厚了几分，可指尖的灵元波动却越来越躁乱，像煮沸的开水，总带着一股想要冲破容器的暴戾。
这种躁乱最近愈发明显。
有时练枪到深夜，他会突然盯着赤焰枪上的暗红色枪杆发呆，枪杆上的火焰纹路在他眼中会变成流淌的鲜血；有时处理伤兵营的绷带，闻到血腥味会莫名心跳加速，喉咙里泛起难以言喻的干涩；甚至有一次，墨影用冰锥测试他的反应，他竟下意识想扑上去咬碎那刺骨的冰——那瞬间闪过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赵山河看出他神色不对，放下酒葫芦，“比如……心绪不宁？”
陆九霄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没法说自己最近总冒出嗜血的念头，那太吓人了，听起来就像中了蛮族的邪术。
赵山河却没放过他眼底的闪烁，伸手搭上他的手腕。破妄眼的淡金光晕刚笼罩陆九霄，就被一股灼热的气浪弹开，比上次见面时的排斥力强了数倍。
“你的血气在乱涌。”赵山河的脸色沉了下来，“比上次狂暴得多，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动了。”他盯着陆九霄的眼睛，“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陆九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赵山河那双洞悉一切的异色眼睛，终于咬了咬牙：“我……我最近总想去一个地方。”
“哪里？”
“关外。”陆九霄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就是……蛮族尸骸堆积的那片血气弥漫之地。我总觉得那里有东西在吸引我，去了或许就能突破。”
赵山河猛地站起身，酒葫芦“哐当”掉在地上，烈酒洒了一地：“胡闹！那地方是北境的禁忌！蛮族的尸骸在那里堆积了百年，血气凝聚成煞，连灵将境都不敢轻易靠近，你一个灵徒境巅峰，去了就是送死！”
“可我真的能感觉到！”陆九霄也站起来，胸口的焚天炎灵根烫得惊人，“那里的血气在叫我，只要去了，我肯定能突破！而且……”他低下头，声音艰涩，“我最近总有些奇怪的念头，想……想嗜血。”
最后三个字出口，石屋内瞬间陷入死寂。
赵山河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陆九霄，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嗜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是蛮族才有的习性！你的灵根……”
“我的灵根没有问题！”陆九霄急忙辩解，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焚天炎依旧纯粹，只是那股潜藏的暴戾越来越强，“我控制得住！但我需要去那里，不然这股念头迟早会吞噬我！”
他看着赵山河，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将军，我知道那里危险，可留在关内，我只会越来越糟。您不是说，北境的修士要在血火里成长吗？或许这就是我的劫，也是我的机缘。”
赵山河沉默了。他走到石屋门口，望着关外那片被月光染成灰白色的荒原。那里常年弥漫着不散的血气，白日里看是灰黑色的雾霭，到了夜晚就会泛出诡异的红光，据说里面不仅有蛮族的残魂，还有被血气滋养的凶物，连玄铁都能啃噬的“血蚁”、以骨为食的“蚀骨鹫”，全是能轻易撕碎灵士境的存在。
可陆九霄的话，他不能不放在心上。血气吸引、嗜血之念、境界卡关……这三者叠加在一起，绝非偶然。焚天炎灵根本就霸道，或许真的需要极致的血气来淬炼，才能彻底觉醒。
“你可知关外三里就是‘血煞谷’？”赵山河的声音低沉得像荒原的风，“那里的血气浓得能凝成血珠，灵元进去就会被污染，连我的裂冰枪都不敢久留。”
“我知道。”陆九霄握紧赤焰枪，枪身传来的温热让他稍稍镇定，“我不会深入，就在谷口修炼，一旦不对劲就立刻回来。”
赵山河转过身，深深地看着他。这个半年前还弱不禁风的少年，如今已经能扛住灵士境的攻击，眼神里的坚韧比镇北关的玄铁还硬。他想起李玄舟临走时的嘲讽，想起朝廷的冷眼，想起北境缺兵少将的窘迫——陆九霄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把他送进血煞谷，无异于押上全部赌注。
“墨影陪你去。”赵山河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会在谷外接应，一旦你失控，他会立刻动手。”
陆九霄愣住了，他没想到赵山河会同意，更没想到会让墨影同去。“将军，不用……”
“必须去！”赵山河打断他，“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冒险？但你是北境的希望，死不得。墨影的冰系灵元能克制你的焚天炎，真到了那一步，他能保你周全，也能……清理门户。”
最后四个字像冰锥，刺得陆九霄心头一紧，但他明白赵山河的意思。
“明日清晨出发，带足三天的干粮和伤药。”赵山河捡起地上的酒葫芦，转身往外走，“赤焰枪的枪缨里藏着三枚‘爆炎符’，是我早年用的，危急时能炸开三丈火海，或许能救你一命。”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活着回来。北境还等着你扛枪。”
陆九霄望着他的背影，握紧了赤焰枪。枪缨里的爆炎符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胸腔里的火焰。
次日天还没亮，镇北关的城门悄悄打开一道缝隙。陆九霄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背着干粮袋，赤焰枪斜挎在背上，与墨影一前一后走出城门，融进关外的晨雾里。
关外的风比关内烈十倍，卷起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陆九霄跟着墨影往西北走，越靠近血煞谷，空气里的血腥味就越浓，到后来竟浓得化不开，吸进肺里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前面就是谷口了。”墨影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那片翻滚的灰黑色雾霭，“看到那些红光没？那是血气凝聚的‘煞眼’，千万别碰。我在谷外三里的巨石后等你，三天后若不出来，我会进去找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递给陆九霄一个竹筒：“这是‘醒神散’，血气入脑时闻一闻，能保持清醒。”
陆九霄接过竹筒，郑重地点头：“多谢。”
墨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隐入旁边的乱石堆。他的黑色身影与晨雾融为一体，若非灵识探查，根本察觉不到存在。
陆九霄深吸一口气，握紧赤焰枪，迈步走进血煞谷。
刚踏入谷口，一股浓稠的血气就扑面而来，像浸了血的棉花，死死捂住他的口鼻。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运转裂冰诀，焚天炎灵根瞬间爆发，周身腾起一层金色火焰，将靠近的血气烧得滋滋作响。
“果然有用。”他心中一喜，继续往前走。
谷内比想象中昏暗，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灰黑色的天空。地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骸骨，有人类的，也有蛮族的，大多已经风化，脚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脆响。最诡异的是那些弥漫的血气，它们像有生命般，在他周身盘旋游走，既被火焰灼烧，又带着疯狂的渴望，仿佛想钻进他的皮肉里。
陆九霄盘膝坐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尝试着吸收周围的血气，刚一运转灵元，那些血气就像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他的丹田！
“唔！”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丹田像被塞进了滚烫的烙铁，焚天炎灵根剧烈跳动，与涌入的血气碰撞、厮杀！血气里夹杂着无数暴戾的念头——蛮族的嘶吼、士兵的哀嚎、临死的诅咒……这些念头顺着灵元钻进他的脑海，让他眼前瞬间浮现出无数血腥的画面！
“杀！”“撕碎他们！”“血！我要血！”
嗜血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来，比在关内时强了百倍！陆九霄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赤焰枪“嗡”地一声出鞘，枪尖直指前方的煞眼，竟差点忍不住冲过去大肆屠戮！
“醒！”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连忙拿出醒神散，拔开塞子凑到鼻前。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冲脑海，将那些暴戾的念头压下去少许。
“不能硬来。”陆九霄喘息着，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气凝成的水珠滑落，“要引导，不是吸收。”
他想起裂冰诀的心法，尝试着用焚天炎灵根包裹住一缕血气，像用火苗淬炼精钢，一点点剔除其中的暴戾。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也极其痛苦，每剔除一丝暴戾，他的经脉就像被刀割般疼，可丹田内的灵元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越来越精纯，越来越炽热。
时间一点点过去，谷外的天色从昏暗变成明亮，又从明亮变回昏暗。陆九霄始终盘膝坐着，周身的金色火焰时明时暗，周围的血气被他引动，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旋涡。
他的气息在稳步提升，灵徒境巅峰的壁垒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更重要的是，那些嗜血的念头在一次次淬炼中被消磨，虽然依旧存在，却再也无法动摇他的心神。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血煞谷的雾气，照在陆九霄身上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是现在！”
他低喝一声，赤焰枪猛地插在地上，双手结印，将所有淬炼过的血气与焚天炎灵根彻底融合！
“裂冰诀——炎破！”
轰！
丹田内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那层困扰他三个月的壁垒，在焚天炎与血气的双重冲击下，轰然碎裂！精纯的灵元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经脉被拓宽，骨骼被淬炼，连玄铁负重环都被这股力量震得“咔嚓”作响！
灵士境！
他终于突破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突破的瞬间，周围的血气突然变得温顺起来，它们不再疯狂冲击，而是像找到了归宿般，缓缓融入他的灵元，让焚天炎的火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既霸道，又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陆九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的灵元奔腾不息，比灵徒境时强了数倍不止。他拿起赤焰枪，轻轻一挥，枪尖的火焰竟拉出三丈长的焰芒，将周围的血气瞬间清空！
“该回去了。”
他抬头望向谷外，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这趟血煞谷之行，不仅让他突破境界，更让他摸清了焚天炎灵根的特性——它本就该在血火中成长，越危险，越强大。
当陆九霄的身影出现在谷口时，墨影从巨石后走了出来。看到他身上那层淡淡的血色焰光，墨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认可：“突破了？”
“嗯。”陆九霄点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灵士境一层，初级。”
墨影没有多说，只是转身往镇北关走去：“将军等你很久了。”
陆九霄跟上他的脚步，赤焰枪在晨光下泛着金红交织的光泽。他回头望了一眼血煞谷，那里的血气依旧弥漫，却再也引不起他的嗜血之念，只剩下一种同源的亲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血煞谷的淬炼让他脱胎换骨，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路——别人的修炼是吸收灵气，他的修炼，是在血与火中，让焚天炎烧得更旺。
镇北关的城门越来越近，陆九霄握紧了赤焰枪。他能想象到赵山河看到他突破时的表情，也能预见到未来更严峻的挑战。
但他不怕。
因为他是陆九霄，是从血煞谷走出来的灵士，是北境冻土上，最烈的那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