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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周静楠精心撰写的、融合了苏念零碎信息和自己大量查证、润色的第一期体育专题广播稿,如期在午间校园广播中播出。

清亮的女声通过喇叭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充满活力地介绍着田径队最近的训练亮点,生动描绘了跳高运动员克服瓶颈的瞬间,还穿插着一些实用的运动小贴士。稿子写得扎实又有感染力,尤其对训练细节的把握非常到位,立刻在同学中引起了不错的反响。午餐时间,食堂里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广播里提到的校运会新项目。

“静楠,广播稿写得太棒了!听着就让人想去操场跑两圈!” 同班女生端着餐盘坐到周静楠旁边,由衷赞叹。

“是啊是啊,特别是讲跳高那段,好专业!” 另一个同学附和道。

周静楠微笑着道谢,心里却沉甸甸的。稿子反响越好,她眼前就越清晰地浮现出苏念那张惨白绝望的脸和他踉跄逃离的背影。这掌声和赞誉里,没有一丝属于那个提供了核心信息、此刻却不知蜷缩在哪个角落的人。

更让她忧心的是,苏念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宣传部办公室了。训练结束后的傍晚,属于他的那个角落座位始终空着,冰冷而刺眼。林骁交代的任务——校运会宣传栏的策划初稿,还等着和他确认一些关键信息。

周静楠无法再等待下去。这天午休,她径直走向学生会主席办公室。门虚掩着,林骁正伏案疾书,眉头微蹙。

“林主席。” 周静楠轻轻敲门。

林骁抬头,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周静楠?有事?”

“是关于苏念学长。” 周静楠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已经好几天没来宣传部了。校运会的宣传策划需要他那边提供一些……”

林骁眉头皱得更紧,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他又闹什么别扭?上次不是……” 她话没说完,敏锐地捕捉到周静楠脸上的凝重,“出什么事了?”

周静楠深吸一口气,将那天在操场边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她描述了张浩文如何带着人过来,如何用那种看似关切实则恶毒的语气,当众羞辱苏念是“闷葫芦”、“抓不住机会的懦夫”,如何轻描淡写地暗示他“浪费名额”。她着重描述了苏念当时的反应——那瞬间惨白的脸色,眼中碎裂的痛苦和深沉的恨意,以及最后那近乎崩溃、踉跄逃离的背影。

“林主席,张学长的话……信息量很大。” 周静楠的声音很稳,但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担忧,“他似乎暗示苏念学长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机会,而且……责任在学长自己?用‘懦夫’这样的词……太伤人了。苏念学长当时的反应……真的很不对劲。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了。”

林骁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烦躁,渐渐转为凝重,最后沉淀为一片冰冷的怒意。她放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当然知道张浩文和苏念之间的龃龉,也隐约听说过选拔赛替补名额的风波,但她没想到张浩文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敢在公开场合如此恶毒地羞辱一个队友!更让她心惊的是周静楠描述的苏念的状态——那绝不是简单的“闹别扭”,那是精神被彻底击垮的边缘!

“张浩文……” 林骁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走!” 她对周静楠丢下一个字,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和急切。

林骁如同一阵裹挟着低气压的风,大步流星地穿过校园。周静楠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们的目标很明确——训练场。

下午的训练课接近尾声,操场上弥漫着汗水和尘土的气息。队员们正在进行着放松拉伸。苏念的身影混杂在人群中,动作机械而迟缓,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他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地落在远处的地面,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反应。

林骁和周静楠的身影出现在跑道入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王教练也看了过来,脸上带着询问。

林骁目标明确,无视了其他人,径直朝着刚做完一组拉伸、正撑着膝盖喘息的苏念走去。周静楠紧随其后,能清晰地感受到林骁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火和决心。

“苏念!” 林骁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穿透了操场的喧嚣,清晰地钉在苏念身上。

苏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反而把头垂得更低,仿佛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林骁走到他面前,站定,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低垂的头颅:“跟我走。现在。宣传部有事找你。” 她的语气是命令式的,带着学生会主席的绝对权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关切。

苏念依旧沉默,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死死咬着下唇,抗拒的意味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迅速围拢过来,像一堵人墙,挡在了林骁和周静楠与苏念之间。

是苏鸿、张伟、李洋,还有曾荏苒。

苏鸿站在最前面,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护犊般的固执。他揉了一下自己依旧不适的膝盖,声音不高,但异常坚定:“林主席,念哥他……他这几天状态不好,训练也累,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他的目光在林骁和周静楠脸上扫过,带着明显的防备,尤其在看到周静楠时,眉头皱得更紧。

张伟和李洋一左一右站在苏鸿旁边,虽然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身体和紧抿的嘴唇表明了他们坚决的态度。李洋甚至微微侧身,挡住了周静楠看向苏念的视线。

曾荏苒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她个子高挑,此刻眉头紧锁,眼神在林骁和苏念之间快速移动,带着深深的忧虑。她没有像苏鸿他们那样直接阻拦,但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口袋里那瓶舒缓喷雾,指节微微发白,透露出内心的紧张。她看了看林骁冰冷的脸色,又看了看苏念那副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选择了沉默,但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了一个无声的支持屏障。

“让开!” 林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目光锐利地刺向挡路的四人,“你们护着他?护着他继续当缩头乌龟?护着他被张浩文那种人渣踩在脚底下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林骁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空气中。苏鸿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尤其是苏鸿,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但他没有退让,反而梗着脖子:“林主席!念哥他……他不是那样!他只是……”

“只是什么?!” 林骁厉声打断,她一步上前,气势逼人,目光越过苏鸿的肩膀,死死钉在苏念那如同石化般的背影上,“只是被人戳穿了痛处就躲起来?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就自暴自弃?!苏念!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切和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以为躲起来舔伤口,世界就会放过你?张浩文就会放过你?你的问题就会消失?!懦夫!”

最后两个字,林骁几乎是吼出来的,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操场上。

“懦夫”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苏念的神经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剧烈地颤抖起来!脑海中张浩文那张狞笑的脸和林骁此刻愤怒失望的斥责重叠在一起,将他最后一丝支撑彻底碾碎!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吓人!

那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血痕,眼中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痛苦、绝望、愤怒和一种濒临疯狂的崩溃!他死死地盯着林骁,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或者碎裂!

这骇人的状态让挡在他身前的苏鸿等人都心头剧震,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他,却又被他眼中那毁灭性的光芒震慑住。

林骁也被苏念这副样子惊了一下,但她眼中的怒意并未消退,反而更添了一份沉重和痛心。她知道,这层看似坚硬的壳,里面早已千疮百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苏念喉咙里滚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那翻涌到顶点的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眼中的疯狂光芒骤然熄灭,只剩下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绝望。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苏鸿(力气大得让苏鸿踉跄了一下),不再看任何人,低着头,像一头发狂又最终力竭的困兽,跌跌撞撞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操场角落的更衣室方向狂奔而去!

“念哥!” 苏鸿惊呼,想追上去。

“让他去!” 林骁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疲惫和不容置疑,她看着苏念消失在更衣室门后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痛心,更有一丝深沉的无力感。她转向周静楠,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也看到了。那扇门……他现在不会为任何人打开。”

周静楠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更衣室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看到了苏念眼中那瞬间爆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痛苦,也看到了那痛苦被强行压抑后留下的、更令人窒息的死寂。苏鸿他们四人围拢在更衣室门口,脸上写满了担忧、无措和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重。训练场上空,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和一片令人压抑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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