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门经理老李的茶杯在我桌上转了三圈，褐色的茶渍在杯底晕出朵丑陋的花。
“小张啊，”他用袖口擦了擦汗，把一沓文件往我怀里塞，“这个‘校园安全宣传系统’项目，你接一下。”
文件最上面的A4纸印着“紧急任务”四个红字，像道催命符。
我翻开第一页就皱起眉——需求清单混乱得像团毛线：
“要做游戏化交互”“必须严肃正经”“三天内上线”。
这根本是 impossible mission（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经理，”我指着“游戏化+严肃”的矛盾需求，眉骨的疤又开始发烫，“这两个要求互相冲突，三天时间也太……”
“我知道，我知道。”
老李抢过文件又塞回来，手指在“负责人”三个字上点了点，“但这是上面的意思，你就当帮哥个忙。”
“上面？”陈默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扫了眼文件就笑出声，“这不是上周被打回来三次的烂尾楼项目吗？前两任负责人都被骂哭了。”
老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狠狠瞪了陈默一眼：
“小孩子别乱说话！这项目是林总监特别交代的，意义重大！”
“林枫？”我指尖顿在“校园安全”四个字上，系统框突然弹出来：
【检测到高风险任务指派，触发「需求文档回溯」能力】
【正在解析文档修改记录…】
【关键信息：该项目72小时内被修改11次，最后三次修改者IP归属：林枫助理（金丝眼镜）】
【修改特征：刻意添加矛盾需求（游戏化+严肃），压缩工期（从7天改为3天）】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眼前跳动，像极了十年前林枫他们故意给我布置的“不可能完成的黑板报任务”——既要画动漫人物，又要写满校规，还得在放学前完成。
“怎么？不敢接？”
老李的声音突然硬起来，手往总监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林总监说了，谁能啃下这块硬骨头，季度奖金翻倍。”
陈默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压低声音：“上周王浩就是接了这项目，做不完才急着改你数据的。”
我捏着文件的指尖泛白。
原来如此，这是林枫的连环计——先扔个烂摊子，完不成就扣“能力不足”的帽子，正好把我踢出“校园解谜项目”。
“接可以。”
我突然笑了，抓起笔在“负责人”后面签上名字，“但得按规矩来——所有需求变更，必须在工作群里同步，免得最后说不清。”
老李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会接，慌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转身走的时候，我瞥见他手机屏幕亮着，是和林枫助理的聊天界面：【搞定了，他接了】。
陈默凑过来看了眼我的签名，突然用钢笔在“游戏化”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圈：“这项目前两任负责人都是被这三个字坑的——钱助理今天说要加个打怪升级，明天又说太幼稚要删，来回折腾。”
“我知道。”
我点开工作群，@了林枫助理，“钱助理，关于‘校园安全宣传系统’的需求，有几个地方想确认下。”
群里瞬间安静。
李璐的头像亮了亮，她刚换了个新头像——黑玫瑰贴纸P在了自己脸上，看着像朵开败的喇叭花。
【钱助理】：？
【张修】：需求里说“要游戏化交互”，但又要求“不能有任何娱乐元素”，请问以哪个为准？
【钱助理】：兼顾。
这两个字刚发出来，群里就有人发“捂脸”的表情包。
陈默趴在我肩上笑，烟屁股差点烫到我脖子：“他这是把你当魔术师呢？”
我没理群里的骚动，继续打字：【好的。另外，三天上线时间太紧，能否延到七天？】
【钱助理】：不行，这是硬指标。林总监特别强调，必须赶在周五的校园安全会议上演示。
“看，露馅了吧。”陈默用钢笔敲了敲屏幕，“他就是故意卡时间。”
我盯着“林总监特别强调”几个字，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事。
林枫也是这样，在全校大会前一天，突然让我负责布置会场，还故意把横幅裁短了半米，害我被校长当众批评。
【张修】：明白了。那我按最新需求做，要是功能冲突导致演示出问题，还请钱助理多担待。
【钱助理】：公事公办。
他发完这句就撤回了，大概觉得不妥。
但已经晚了，李璐早就截图发了小群，陈默用小号混进去，把截图转发给我时，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
【李璐】：张修要完了，这项目谁接谁死
【王浩】：等着看他周五怎么哭
【匿名】：钱助理这是故意刁难吧？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开始整理需求文档。
陈默搬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手里转着螺丝刀：“需要帮忙吗？我熟黑客技术，能黑进教育局的数据库抄点素材。”
“不用。”
我点开系统生成的【矛盾需求分析报告】，嘴角勾起抹笑，“咱们光明正大地挖坑。”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在工作群里同步三次进度，每次都精准踩中需求的矛盾点：
【张修】：按钱助理要求加了打怪升级模块，现在被说太幼稚，请问要删吗？（附截图）
【张修】：刚删了游戏元素，又被说太枯燥，需不需要加个答题闯关？（附修改记录）
【张修】：UI风格改了第五版，钱助理说“还是第一版好”，但第一版是被您打回的（附聊天记录）
群里的潜水员渐渐浮出水面，点赞的、发“吃瓜”表情包的越来越多。
林枫助理大概被问烦了，昨天下午突然在群里发了段语音，语气冲得像炮仗：“张修你能不能有点主见？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接项目？”
这段语音被陈默做成了手机铃声，每次响起来都能逗笑半个办公室的人。
今天早上刚到公司，老李就愁眉苦脸地来找我：“小张，钱助理把状告到林总监那去了，说你故意拖延。”
“我没有。”
我把聊天记录甩给他看，“是需求一直在变，不信您看修改日志——光是钱助理，就改了八版。”
老李看着日志上的修改时间（凌晨两点、四点、五点），突然叹了口气：
“这哪是做项目，分明是刁难人。”
他刚走，林枫助理就戴着金丝眼镜杀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
他把笔记本往我桌上一摔，屏幕上是个错误百出的原型图：“张修，这是我做的参考方案，你照着改，今天必须出demo！”
我扫了眼原型图就笑了——里面的代码漏洞多如筛子，明显是赶工凑数的。
“钱助理，”我指着个明显的逻辑错误，“这个用户权限模块有问题，会导致数据泄露。”
他的脸瞬间涨红：“你懂什么！这是最新的加密算法！”
“哦？”陈默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个拆下来的键盘，“是去年被黑客破解的那个‘漏洞算法’吗？我上周刚在安全论坛上看到分析。”
林枫助理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周围的同事假装干活，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你、你们故意找茬！”他抓起笔记本就想砸，手腕却被我死死按住。
“钱助理，”我盯着他胸前的工牌，照片上的他笑得一脸斯文，“你修改需求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公司有规定——故意设置矛盾需求导致项目延误，要扣绩效的？”
他的手突然软了，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发现他的鼠标垫上印着朵黑玫瑰，和王浩U盘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花瓣更尖，像淬了毒的针。
【系统提示：检测到与林枫物品的符号关联，相似度95%】
“我要去找林总监！”他捡起笔记本就往总监办公室跑，背影狼狈得像只被追打的兔子。
周围爆发出一阵憋不住的哄笑。陈默用胳膊肘撞了撞我：“可以啊你，这坑挖得够深。”
我刚要说话，电脑右下角弹出个消息提示。
是那个头像是黑玫瑰速写的陌生好友，发来的却是个合作询价单——
【苏晚工作室】：看到贵公司在做校园相关项目，我们有个“黑玫瑰创伤疗愈”系列插画，或许能合作？附言：你项目里的黑玫瑰符号，有点眼熟。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苏晚？这个名字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记忆里荡开圈圈涟漪。
十年前美术课上，那个总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好像就叫苏晚。
她总在速写本上画各种各样的花，有次我被林枫堵在画室，她吓得把本子掉在地上，散开的画纸里，有张画着朵残缺的黑玫瑰，旁边写着个“晚”字。
“发什么呆呢？”陈默用钢笔戳了戳我，“林总监叫你过去呢。”
总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林枫的怒吼：“连个项目都搞不定，我养你有什么用！”
紧接着是林枫助理的哭声：“是张修故意刁难我……”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林枫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左胸的金属黑玫瑰徽章闪着冷光。
“张修？”他转过身，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听说你对项目需求有意见？”
我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递过去：“不是有意见，是觉得钱助理的需求有点……矛盾。”
他扫了两眼记录，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别太骄傲。这个项目，你要是做砸了……”
“不会砸的。”
我打断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做两个版本，一个游戏化，一个严肃版，到时候让教育局的人自己选。”
林枫的笑容僵在脸上，大概没料到我会来这手。
他指尖摩挲着金属玫瑰徽章，突然说：“好啊，那就拭目以待。”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的风带着凉意。
陈默靠在墙上玩手机，见我出来，晃了晃屏幕：“李璐在小群说你被林总监骂哭了，我把聊天记录甩她脸上了。”
屏幕上是李璐被打脸的截图，下面跟着一串“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起来，眉骨的疤第一次没有发烫。
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像十年前美术课上，我和那个叫苏晚的女生，不小心碰到一起的铅笔。
【系统提示：检测到潜在盟友信号（苏晚工作室），是否建立关联档案？】
手机还停留在苏晚发来的询价单上，那朵速写的黑玫瑰在屏幕上静静绽放，花瓣边缘的残缺，像极了被人小心翼翼抚平的褶皱。
“周五演示会，来吗？”我问陈默。
他挑眉：“必须来，顺便给你带点‘惊喜’——我刚黑进林枫的电脑，发现他准备了个‘惊喜’给你。”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林枫助理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看见我时狠狠瞪了一眼，却没敢再说什么。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老李刚才说的话：“这项目前两任负责人，一个被调到仓库，一个主动辞职了。”
“放心，”陈默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次轮到他们栽跟头。”
回到工位时，电脑上的合作询价单还亮着。
我盯着那朵黑玫瑰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回复”按钮上，最终敲下两个字：
“聊聊？”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格外明亮，照亮了桌角那盆刚发芽的绿萝——是陈默昨天偷偷放的，说“给你这满是黑玫瑰的工位添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