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属于昔日天才的凛冽气势,即使修为尽失,也依旧从她骨子里透了出来。她猛地抬头,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江淮,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
“江淮!嘴巴放干净点!再敢如此放肆,口出恶言羞辱我姐弟,我江雅月宁愿立刻自绝于此,也绝不踏入袁家半步!我倒要看看,没了这门亲事,你们拿什么去填袁家那个无底洞!拿什么去平息袁家的怒火!”
“你!”
江淮脸上的得意和嘲弄瞬间僵住,继而变得煞白!
江雅月这决绝的威胁,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从头顶凉到脚心。
他太清楚这门亲事对如今江河日下的江家意味着什么了!那是江家攀附袁家、苟延残喘的唯一救命稻草!
若真因他几句口舌之快而让江雅月寻了短见…大长老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眼神闪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嚣张气焰瞬间被扑灭了大半,只剩下不甘和怨毒。
他强撑着面子,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呵!真是…好一个姐弟情深呢!”
说完,似乎生怕江雅月再说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话,或者真的做出什么极端举动,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躲避瘟疫般,带着那几个跟班,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背影颇有些狼狈。
看着江淮灰溜溜的背影,江雅月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但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忧虑和绝望却更深了。
她搀扶着江渊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渊儿,我们走。”
回到姐弟二人那位于府邸最偏僻角落的、狭小简陋的院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药草的苦涩气息。
江雅月小心翼翼地将江渊扶到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床上躺下,然后立刻转身,在一个掉漆的旧木箱里急切地翻找起来。
“我记得…上次四长老偷偷塞给我一瓶‘回春散’…应该还剩一点的…”她的声音带着焦急的颤抖,手指在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和一些零碎杂物中快速翻找。
江渊躺在床上,身体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三个半月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铡刀。
他看着姐姐焦急翻找的背影,那单薄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沉重的命运压垮。
他必须立刻行动!每拖延一刻,希望就渺茫一分!
“姐…”江渊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别找了…那点药…留着以防万一…我的伤…不碍事…休息一晚就好。”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江雅月动作一顿,回过头,眼中满是责备和心疼:
“胡说!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她的目光触及江渊脸上新增的淤青和手臂上被碎石划开的狰狞血口,眼圈又红了。
“姐,”
江渊打断她,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相信我。我真的没事。但我需要…需要出去一趟。”
“出去?现在?你要去哪里?”
江雅月惊愕地看着他,
“你伤成这样…”
“一个地方。”
江渊没有具体回答,他挣扎着坐起身,忍着剧痛,目光灼灼地看向姐姐,
“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地方。姐,你信我吗?”
看着弟弟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如同燃烧着火焰般的决绝光芒,江雅月愣住了。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隐忍和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疯狂!
这让她感到陌生,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担忧。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阻止,可当她对上江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眼睛时,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了解自己的弟弟。这一年来的磨难,早已将这个少年磨砺得无比坚韧。
他一旦露出这样的眼神,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许久,江雅月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
“渊儿…姐姐信你。但…答应姐姐,一定要活着回来!无论发生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答应你,姐!”
江渊重重点头,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我一定会回来!完好无损地回来!然后…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他不顾江雅月担忧的呼唤,强撑着身体,咬着牙,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挪出了房门,融入了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
每一步迈出,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
目标——万兽山脉!
青云城百里之外,便是令无数修士闻之色变的险地,万兽山脉!那里毒瘴弥漫,凶兽横行,危机四伏。
传说山脉深处有上古遗迹、强者传承,但也埋葬了不知多少贪婪者的白骨。
对于寻常开脉境修士而言,外围已是极限,深入便是十死无生。
而江渊,一个连气血之力都未曾觉醒的“废物”,却要在重伤之下,独自踏入这片死亡之地!
夜色如墨,山林间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各种不知名虫豸的嘶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低沉兽吼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江渊的身影在崎岖陡峭、藤蔓密布的山路上艰难地挪移着。
每一步踏下,脚下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都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剧痛难忍,好几次都险些滚落山崖。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黏腻冰冷地贴在身上。
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如同火烧般疼痛。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袭着他的意志。
“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
他死死咬着下唇,鲜血的咸腥味刺激着麻木的神经,靠着对姐姐处境的刻骨担忧和滔天恨意,榨取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顽强地向上攀登。
意识在剧痛和疲惫的轮番冲击下,已经开始模糊。
就在他感觉身体即将彻底崩溃,眼前阵阵发黑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苍凉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若有若无地飘入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感知中。
这气息…与他无数次在家族藏经阁角落里翻看那些蒙尘的、记载着荒古传说的残破玉简时,感受到的某种描述隐隐相似!一种源自生命本能最深处的悸动和渴望,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
“那边!”江渊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如同濒死的野兽看到了最后的生机!
他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一处被茂密藤蔓和嶙峋怪石彻底掩盖的山壁裂缝爬去。
裂缝狭窄而深邃,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浓烈的腐朽和某种陈旧血腥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江渊屏住呼吸,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挤了进去。
裂缝内是一个极其狭小的天然石穴。微弱的光线从裂缝口艰难地透入一丝,勉强照亮了石穴中央的景象——一具盘膝而坐的白骨!
白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只剩下几片黯淡无光的金属甲片散落在旁。
最引人注目的,是白骨双手捧在胸前的一枚指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呈现暗红近黑的晶体!
那股微弱却苍茫古老的气息,正是从这枚暗红晶体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
江渊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在加速奔流。
他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挪到白骨前,颤抖着伸出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暗红晶体的瞬间——
嗡!
暗红晶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庞大、暴虐、仿佛来自太古蛮荒的恐怖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无比地顺着他的指尖,狠狠冲入他的识海!
“吼——!”
江渊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声足以撕裂星河的洪荒巨兽咆哮!他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无垠的血色世界!天空是翻滚的血云,大地是龟裂的焦土,尸山血海堆积成连绵的山脉!而在那血海尸山的最中央,一尊顶天立地、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兽虚影缓缓凝聚!
它形如巨猿,却生着三颗狰狞无比的头颅!一颗怒目圆睁,赤红如血,燃烧着焚尽八荒的怒焰;一颗紧闭双目,漆黑如墨,散发着吞噬万灵的寂灭气息;最后一颗则诡异地呈现青灰色,半开半阖,瞳孔深处仿佛有混沌漩涡在旋转,透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死意!
覆盖全身的不是毛发,而是无数扭曲蠕动的暗红鳞片,每一片鳞甲上都铭刻着天然形成的、繁复到极致的血色魔纹,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粗壮的四肢踏在尸山之上,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引得整个血色世界为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