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5
当警察带着周正华和白丽鹃离开时,周正华还梗着脖子冲我喊:
“赵春桃,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白丽鹃的眼泪说来就来。
她抓着一个女警的袖口哀求: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违法的事我从来不敢碰的……”
她说话间还趁警察不注意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胜券在握的轻蔑。
我一直站在路边,看着警车远去。
手机这时候响起,是我请的律师打来的。
“赵女士,好消息,所有银行流水都已调取完毕。”
律师的声音透着兴奋。
“不止社保账户的问题,周正华还从您账户中转出过多笔大额款项,全部流向同一个账户。”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他们抵赖不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下巴的伤口还在流血。
律师听出我的异样,连忙问:“您那边情况如何?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没事。”
我擦了擦下巴,看着指尖的鲜血笑了笑。
“就是摔了一跤,被自己的亲孙子绊的。”
律师的声音充满了同情。
“您可以去医院进行伤情鉴定,到时候在法庭上向他们索要赔偿。”
我低声道谢,挂断电话,抬头看了看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窗户里,乐乐正探头往下看。
他与我短暂对视一秒,立刻拉上窗帘,仿佛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周涛几乎是撞开门冲下楼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妈!你把我爸和白阿姨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被警车带走了?”
“报应。”
我平静地整了整沾血的衣领。
“他们活该。”
周涛的眼睛瞪得滚圆,拳头直接举了起来:“你再敢诋毁我爸和白阿姨一个字!”
砰!
一记响亮的巴掌突然扇在他后脑勺上。
“周涛!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李芬芳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拔高了八度。
“你看看你妈下巴的伤,再看看这一地的东西!你还有脸冲她吼?”
周涛猝不及防被打蒙了,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妻子。
“李芬芳!你疯了是不是?”
李芬芳没理他,直接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
“妈,先去把伤口处理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却一直冷冷地瞟着周涛。
“有些人已经被洗脑成了傻子,跟他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我心中一暖,庆幸自己能娶到一个这么善良、正直的儿媳妇。
我狠狠瞪了周涛一眼。
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其实中午那会发现社保的事情后,我就第一时间给李芬芳打了电话。
当时她在电话那头气得声音都在抖:
“妈,这种事您还要忍?我要是您,我现在就报警!”
那时我还犹豫道:“可是我还得去接乐乐放学……”
“乐乐我来管。”
她斩钉截铁地说:
“您放心去处理这事,他放学我都会按时去接。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您早该离开了。”
“李芬芳!”
周涛突然大叫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怂恿我妈闹事的,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李芬芳从包里掏出湿巾帮我擦脸上的血渍,头也不回地说:
“现在倒打一耙?要不要调监控看看是谁中午那会跟爸商量怎么糊弄社保的事?”
周涛顿时语塞,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我冷冷地看着这个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周涛,我现在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帮着周正华和白丽鹃做违法的事,下一个进局子的就是你。”
“妈!”
周涛果然不敢再那么嚣张。
“那可是我爸啊!您和他这么多年的感情,您怎么能……”
“滚开。”
我没等他说完就抬起脚。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李芬芳适时挽住我的胳膊。
“妈,别理他,我陪您去医院。”
她压低声音:“我车就停在小区门口,您先上车等我,我把您的东西收拾一下。”
我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过了一会,李芬芳快步追上来,把一个保温杯塞进我手里。
“红糖水,您先喝点。”
“伤口看起来挺深的,一会儿可能要缝针。”
接过保温杯时,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
“妈。”
李芬芳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轻声说:“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这种人渣家庭,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我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
李芬芳摇摇头。
“家里那会我这么说您,您不怪我就好。”
“那会您气急上头,和周正华顶嘴,他差点拿起扫把打您,我为了保护您,情急之下才只能这么说的。”
“我之前一直劝您离婚,可您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总是为了这个家一忍再忍。”
“我怕这次您又忍气吞声,所以才出此下策,只为激您彻底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
“可我当时太着急,口不择言,话说得太重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起初我确实没想明白,一向明事理的儿媳妇为什么会跟着这一大家子烂人一起说我,还说得这么重,心里也曾埋怨她。
直到她毫不犹豫重重给了周涛一巴掌,我才想明白她的真正动机。
想不到这个家里一心为我着想的,居然不是我的丈夫,我的骨肉血亲,而是儿媳妇这样一个外姓人。
我又怎么会怪她呢,我是真该好好谢谢她才是啊!
我想朝李芬芳鞠躬,郑重表达我的谢意。
她赶紧一把搀住我。
“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是长辈,这样可太折煞我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嫁到这个家里苦不堪言,也幸好还有您,一直照顾我、支持我,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您知道吗?去年我发现周涛偷偷给白丽鹃转账,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是他孝敬姨妈的心意。”
李芬芳冷笑一声。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是您……”
“但是我总是说家和万事兴。”
我自嘲地接上她的话。
“是妈太糊涂了。”
“不晚。”
李芬芳坚定地说。
“一点都不晚。”
从医院出来后,李芬芳问我:
“对了妈,您这几天住哪?需要帮您找个酒店吗?”
“不用。”
我摇头。
“去我妹妹那。她一直让我搬过去住。”
看着李芬芳担忧的眼神,我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放心,这次我不会心软了。”
6
派出所审讯室里。
周正华被安排在1号审讯室。
他满脸不在乎地靠在椅子上,甚至冲给他倒水的年轻警员笑了笑。
“小伙子,你们可能不懂,这是我们家务事。”
对面年长的警官没有搭话,只是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
“周先生,根据受害人赵春桃女士提供的证据,自2018年起,你先后从其账户转出47万元用于缴纳一个叫白丽鹃女士的社保,这事属实吗?”
“哎,这话说的多难听。”
周正华摆摆手。
“那是我老婆的钱,我是一家之主,我用钱还要她同意?”
“再说了,丽鹃身体不好,我就是帮忙交个社保而已。”
警官推过来一叠银行流水记录。
“这些转账记录都经过公证,金额与社保局记录完全吻合。根据《婚姻法》规定,夫妻共同财产……”
“同志!”
周正华突然提高音量。
“我就说你们外行。”
“这钱是我老婆自愿给我的,给了我就是我的,我爱给谁花给谁花,这是家事!你们非要掺和,信不信我去投诉你们?”
隔壁2号审讯室,白丽鹃的表现更加精彩。
“我冤枉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
“我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谁知道正华哥给我交社保的钱是他老婆的?我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敢要啊!”
女警冷冷地递过纸巾。
“白女士,我们的调查显示,您名下的银行卡经常与周正华有大额往来,最高一笔是五年前的12万,备注‘手术费’。而且……”
“那是借的!”
白丽鹃立刻抢白:”正华哥借我钱看病,我以后会还的!”
“但我们查到您去年在三亚购置了一套公寓,全款300万。”
女警又拿出一份文件。
“购房款正是从周正华账户转出的。”
白丽鹃的脸色瞬间苍白。
7
三小时后,调解室。
当我走进调解室时,周正华和白丽鹃已经坐在里面了。
周正华看到我第一眼就站起来拍桌子。
“赵春桃!你是不是有病?把家丑闹到公安局来?”
旁边的法警告诫地咳嗽一声,他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赵女士。”
负责调解的警官开口:“目前证据确凿,周先生和白女士涉嫌非法侵占您的财产,但考虑到这是家庭成员之间的……”
“警官。”
我打断他。
“请允许我纠正一下,白丽鹃不是我家成员,她是我丈夫的情妇。”
周正华又想发作,被警官制止。
白丽鹃这时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春桃姐,我错了!”
“我真不知道钱是正华哥从你这拿的,我愿意把房子卖了还你钱,求你别起诉我……”
她说着就要来抱我的腿。
我后退一步避开,对警官说:“我希望走法律程序,不接受调解。”
“赵春桃!”
周正华彻底暴怒。
“你非要闹到法庭上丢人现眼是吧?丽鹃都这样求你了,你就不能大度点?”
我慢慢从包里拿出律师准备的文件夹。
“周正华,十五年来你用我的钱给白丽鹃交社保47万,买房300万,生活费每月5000,医疗费总计21万,还有………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周正华的脸色变了。
“因为我已经起诉了。”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不只是要求返还财产,还有离婚诉讼。”
周正华像被雷劈中一般呆在原地。
白丽鹃突然尖叫起来:
“不!你不能离婚!离了婚正华哥就没钱给我花了!”
话一出口,整个调解室突然安静了。
连记录的警官都停下笔,震惊地看着这个不打自招的女人。
8
我将文件夹重重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证据确凿,咱们法庭上见。”
走出调解室时,我听见白丽鹃歇斯底里的尖叫。
“周正华!都是你害的我!”
接着是一阵混乱的拉扯声。
但这次,再也没有人会为他们拉偏架了。
法庭开庭那天,周正华一改往日的嚣张气焰,满脸堆笑地凑过来。
“春桃,咱们夫妻一场,你真要闹到这种地步?”
“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我冷笑:“我看你离不开的是我的钱吧?”
他脸色一变,随即痛哭流涕。
“是我鬼迷心窍,我错了!看在咱们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上,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省省吧。”
我打断他。
“求饶的话你留着到时候跟法官说去吧。”
法官敲响法槌,宣布开庭。
周正华一上来就试图打感情牌,他突然站起来,满脸悔恨地看着我。
“春桃……”
他声音发颤,甚至挤出两滴眼泪。
“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咱们这么多年夫妻,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法官皱眉:“被告周正华,请保持有序发言。”
周正华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表演。
“春桃,你想想咱儿子,要是我出事了,他工作肯定保不住了啊,当初为了给他找工作你花了这么多钱去求人家厂长。”
“还有乐乐,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爷爷奶奶呢?”
我冷笑。
“这种全家都向着白丽鹃的家,我赵春桃宁可不要。”
他一噎,立刻转换策略,声音压低。
“春桃,我这几年对你也不差吧?你生病的时候,我还……”
我打断他。
“我高血压眩晕那天,你在给她过生日,给你和周涛打电话,你们连接都没接。”
法庭上顿时一片哗然。
周正华慌了。
“不是……那天我真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再说了,后来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了两天……”
“呵,躺了两天?”
“我难受的不行,想让你送我去医院,你怕花钱,不让我去。好好休息两天?是才躺了两天就又被你逼着起来干活吧?”
我猛地指向白丽鹃。
“她不过手指头划伤一点,你就抱她去医院,医生都说没事,你还心疼得一礼拜不让她洗碗。”
旁听席上有人冷哼。
周正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
“赵春桃!你就非得当着这么多人让我难堪?”
法官重重敲槌:“周正华!注意你的态度!”
白丽鹃见形势不妙,立刻柔弱地开口,眼泪说来就来。
“法官大人,我真的……真的不知情啊!”
她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
“正华哥从没跟我说过这些钱是他从春桃姐那儿拿的!他一直骗我说是他做生意赚的……”
周正华瞪大眼睛:“白丽鹃!你!!!”
“我是真不知道啊!”
她哭得更凶了。
“我一个寡妇,身体又不好,他给我钱我就以为是他好心帮我……谁知道是脏钱啊!”
“你撒谎!”
周正华暴怒。
“当时明明是你说的——”
“我说的什么?”
白丽鹃突然尖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正华哥,做人要讲良心!你敢说我逼你了?”
周正华气得发抖。
“你不是整天跟我说赵春桃人老珠黄、土里土气不配当我老婆吗?不是你跟我说只要我给你交够十五年社保,你就能……”
“你血口喷人!”
白丽鹃歇斯底里地尖叫,转头又对着法官装可怜。
“法官大人!他这是诬陷我!”
两个人在法庭上像疯狗一样互咬,当初的柔情蜜意此刻全成了互相推诿的筹码。
眼看白丽鹃准备把责任全推给他,周正华彻底慌了。
他突然转向我,语气近乎哀求:
“春桃……春桃!我知道你还是念旧情的!那些钱我都还给你,你原谅我行不行?”
“那些钱本来就是我的!是我一辈子的积蓄!”
“你当初是怎么哄我的?”
周正华哑口无言。
“你说你要创业,说要让我和儿子过上好日子。”
我笑了笑。
“可最后呢?你拿着我的钱养小三,骗我十五年的社保,还给亲孙子灌输‘叫白丽鹃奶奶’?”
他的眼神躲闪,再也装不下去了,声音发抖:
“我……我真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我看着这个曾经耀武扬威的男人,此刻却像丧家之犬一样哀求,心里再无一丝波动。
“晚了。”
法官敲下法槌,宣判:
“鉴于被告周正华长期非法侵占夫妻共同财产,并伪造证件、恶意转移资产,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返还全部赃款。”
“被告白丽鹃明知资金非法来源仍多次接收、使用大额款项,且在庭审中提供虚假证词,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并追缴非法所得。”
周正华当场瘫坐在椅子上。
白丽鹃则直接痛哭出声:“我不服!我要上诉!”
法官面无表情:“现在休庭。”
我站起身,看了眼面无血色的周正华,又看了眼满脸泪痕的白丽鹃,嘴角终于扬起一丝释然的笑。
他们终于,罪有应得。
9
周正华和白丽鹃入狱后,
周涛因协助父亲伪造证件,被单位开除并列入行业黑名单。
他四处求职碰壁,最后只能在建筑工地搬砖度日。
至于乐乐,在李芬芳的坚决要求下,法院剥夺了周家的监护权。
那个曾经辱骂我的小恶魔被送进了特殊教育学校进行行为矫正。
听说他在学校整天嚷嚷着要找白奶奶,可白丽娟被判刑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那个“亲爱的白奶奶”了。
我成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全部财产。
在李芬芳的建议和帮助下,我用这笔钱开了一家小型养老院,专门收留那些被家人抛弃的老人。
半年后,李芬芳带着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来看我。
“妈,这是张老师。”
她羞涩地说。
“我准备开始新生活了。”
我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又看看容光焕发的芬芳,心里涌起久违的温暖。
阳光正好,照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