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萧梦晚疯了一样向我飞扑过来。
“不,不要!“
“迟砚,别离开我!”
我从来没在萧梦晚脸上见过如此恐慌害怕的表情,就仿佛她真的离不开我,从来没有恨过我。
我忍不住想笑,笑这可恨的命运捉弄。
让我爱不能,恨不透。
我不知道该怪谁,是萧梦晚,还是死去的爸妈。
身子猛然停在半空,我睁开一双流血的眼睛。
萧梦晚死死拉着我的手,表情明明那么痛,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如刀:
“沈迟砚,你给我上来,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死!”
“你死了,谁来给你们一家赎罪!”
身体在空中摇摆,我看着她,心中已无爱也无恨。
“萧梦晚,你已经没有再可以威胁我的砝码了。”
“我父母没了,爱情毁了,乐乐也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萧梦晚却声嘶力竭咆哮:
“还不清,还不清,永远还不清!”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神变得凶狠:
“没有乐乐,你不是还有表弟堂弟吗?”
“对,你还有个堂弟,他才十六岁,正是容易被人蛊惑的年纪,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你敢松手我就带他杀人放火,走入歧途,让你死了也痛苦后悔!”
心脏泛起酸涩的痛。
“萧梦晚,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爸妈被诬陷走私,所有亲人都跟我家断绝了关系。”
我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掰开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指。
她满脸痛苦,慌张大叫:
“不,不要!”
视线慢慢聚焦,我才看清她因为用力额角青筋暴起,涨红的脸。
我费力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乞求道:
“萧梦晚,你还是有一点爱我的对不对?那可不可以看在这一点点爱的份上,放了我。”
“我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全家的骄傲,我已经跌入泥潭,受到惩罚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萧梦晚眼眶悬泪,声音颤抖:
“别,迟砚不要!”
“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
在最后一根手指被我掰开后,我在呼呼烈风中坠落。
闭上眼睛,脸上是终得自由的惬意。
头顶飘散着被风淹没的萧梦晚的怒吼:
“迟砚!不要!”
6
那一瞬间,思绪像走马灯一样回顾这短暂的一生。
从小锦衣玉食,父母疼爱,没吃过什么苦。
所以长大了,就有吃不完的苦。
最苦的莫过于遇上萧梦晚。
萧梦晚是万人瞩目的千金大小姐时,我连她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我看她站在学校最高荣誉讲台上闪闪发光。
偷偷去听她的钢琴表演。
等我可触手可及时,已经是她为我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说我是他的救赎,我信了,没命的对她好。
直到爸妈发现她就是那对犯罪父母的孩子,已经走向一条不归路后,强行逼我放手。
可我还天真的认为,我可以救她,掰正她,带她回归正途。
真是可笑。
我试图救她上岸,她却早已准备拉我全家陪葬。
迷迷糊糊中,冰凉的水汽打在脸上。
我费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一丛树枝上。
天不遂人愿啊,我竟然没有死成。
瀑布边上,一颗百年大树减弱了我坠落的力道。
肩膀被树枝贯穿,萧梦晚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我救下。
见我只剩最后一口气,脸色成死人般灰败,赶来看热闹的陆霆满脸喜色。
当着萧梦晚的面,又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梦晚你别太担心,迟砚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福大命大?”
萧梦晚咬着这几个字,狠狠瞪向他:
“迟砚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陆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脚软后退两步。
“梦晚,你,你是什么意思?”
“陆霆,我欠你救命的人情早还清了,这些年要不是迟砚为你续命,你早死了!”
“你对迟砚什么,我以前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有几条命够你陷害!”
原来她都是知道的,他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可她还是,一次都没站在我这边过。
陆霆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不,梦晚,我没有想要针对迟砚哥,我只是太爱……”
“住嘴!”
“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萧梦晚是黑道大佬,心狠手辣,凌驾法律之上。
陆霆害怕得崩溃流泪,抱着她的腿哀求。
“梦晚,我知道错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放过我……”
萧梦晚却一脚将他踢开,轻而易举抱起枯瘦如材的我,命令手下开车去医院。
她浑身剧烈颤抖,想抚摸我,却不知从何下手。
一路颠簸,伤口剧痛无比,我忍不住痛出一声叹息。
萧梦晚紧紧将我搂在怀中。
“迟砚,你再忍忍,很快就到医院了,你再忍忍!”
身上的血,黏腻腻地粘在身上,让人难受的要命。
我好奇想着,人怎么能有这么多血,怎么抽都抽不完,怎么流都流不尽。
直到有了点精神,疲惫地睁开一条缝,我才看到头顶悬挂的一只摇晃的血袋。
我想起来,这是萧梦晚为陆霆准备的,还是抽的我的血。
现在又用回我身上了。
“快点,再开快点!”
眼皮又沉重的合上,一滴泪落在我苍白冰冷的脸颊。
是萧梦晚的眼泪,滚烫的。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哀求:
“迟砚,不要睡,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7
来到医院门口,车还未挺稳,萧梦晚就抱着我下车,往医院冲。
“快救救我丈夫,救我丈夫!”
医生和护士迅速围了上来,手术室的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医院的灯光冰冷刺眼,但在萧梦晚眼中,那是唯一的希望之光。
她虚脱地跪在手术室门口,从不信神佛的她,双手合十,祈祷奇迹的发生。
脑海中每一个对我残忍又冷漠的瞬间,如同利刃般切割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她跪了一天一夜,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萧梦晚踉跄着冲上去,紧紧抓住医生的手,声音颤抖:
“医生,我丈夫,怎么样了?”
这时,我被推出手术室,脸上依旧没有血色。
萧梦晚直直盯着我的脸,直觉心跌入谷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掌心滑过,再也抓不住。
医生叹息一声:
“我们已经尽力了,能抢救回一条命已是奇迹,只是……”
萧梦晚猛地抬头:
“只是什么?”
“只是他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只能交给时间,我们也没有办法。”
萧梦晚伸手抚摸我的脸,悲戚地笑了一声: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他,我相信他会醒来的。”
她像在对我说,又像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病床前,萧梦晚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小护士吓得手抖,怎么也扎不进针,她气得把人抵在墙上,抬手就要揍。
后来被赶来的医生制止。
她捧起我的手,质问医生:
“迟砚手怎么这么冰?身体也是冰的,怎么暖都暖不热。”
医生摇头叹息:
“他应该是长期受过寒冷刺激,全身血液瘀堵,就算是正常人,这种身体也早就废了,又频繁抽血,能保住命都是他足够坚强。”
“我想,一定是他有所牵绊,才在鬼门关一次次徘徊。”
寒冷刺激?牵绊?
萧梦晚如遭雷劈,她想起新婚后,大冬天,她将我丢进瀑布净身。
她想起我乞求他放过乐乐,放过乐乐的骨灰。
她的心,顿时像被凌迟一般,痛得她直不起腰。
医生看她痛不欲生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却苦笑着拉起我的手,贴在她脸颊,声音温柔至极:
“迟砚,这里都是庸医,我们换一家医院,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
萧梦晚帮我办了转院,可除了每天打针,监测我的心跳,他们也爱莫能助。
得到同样答案的萧梦晚快要崩溃了。
她跪在我床前,眼泪不停流下。
“迟砚,你醒醒啊,醒过来好不好?”
“我不恨你了,我更该恨的是我自己,我不该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你身上。”
“口口声声让你赎罪,可你又有什么错?”
“我是畜牲,我才该死……”
“只要你愿意醒来,余生让我来向你赎罪,好不好?”
萧梦晚的哭喊声、自责声,如同遥远的风,拂过耳畔,却未能触动我沉睡的灵魂半分。
8
萧梦晚没日没夜守在我身边,连基地的事都甩手不管。
直到有手下前来汇报,陆霆不吃不喝,闹着要见她。
她将我推出院子晒了一会儿太阳后,才恢复往常的冷漠,回到基地。
陆霆以为萧梦晚早已消气,之前说的狠话只不过是在气头上。
他相信在萧梦晚心中,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纵容他那么欺负我。
即使被关在小黑屋,他也将自己收拾干净,打扮帅气。
见到萧梦晚的那一刻,他猛地保住她。
“梦晚,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陆霆的声音满是委屈,听起来让人心疼。
然而,萧梦晚只是冷冷推开他,眼神没有丝毫柔情。
“迟砚,不愿醒过来了。”
陆霆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转而被虚假的悲痛掩盖。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萧梦晚打断。
“我找大师算过,大师说,只有伤害他的人受到惩罚,他才愿意醒来。”
萧梦晚猛地抓住他手腕,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所以,你先为迟砚赎罪吧!”
人人都知道萧梦晚一向说一不二,做事狠绝。
陆霆被萧梦晚的话吓得浑身一颤,脸上血色顿时退得干干净净。
他“噗通“跪在地上,崩溃颤声乞求:
“不,不要梦晚,别这么对我。”
“我可以给迟砚哥下跪磕头,求他原谅,我再也不打扰你们,求你放过我吧……”
萧梦晚只冷冷看着他,眼里满是冷漠和决绝。
她命保镖将陆霆带到我爸妈墓前。
“给乐乐磕头赔罪!”
陆霆心存希望,以为只要按照萧梦晚的要求做,她就能对自己网开一面。
所以磕起头来也不遗余力。
额头很快磕出血,他却毫不在意。
一直磕到萧梦晚满意喊停。
后来,萧梦晚用一根铁链将他锁在瀑布中。
陆霆惊恐大叫:
“梦晚,不要,我会冻死的!”
萧梦晚冷漠地举起铁链钥匙,当着陆霆的面丢人瀑布湖中。
陆霆彻底崩溃:
“萧梦晚你这个疯子!”
“要是没你的默许,我怎么会去折磨沈迟砚!“
“你是不是忘了,是你亲手把他送给那些女人糟践,是你装成不同的人去亲近他,伤害他!”
“说到底,你才是残害沈迟砚的罪魁祸首,你现在又在这装什么情圣为他打抱不平!“
“你这个人渣,你不得好死!”
9
萧梦晚又回到医院,陪在我身边。
她带我拜佛求签,看了一个又一个神婆、大师。
她每天都会在我耳边念叨:
“迟砚,我以乐乐的名字创办了一个孤儿院,把我们所有钱都放在里面,专门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
“我把乐乐也安葬在咱爸妈身边,还请了法师替他超度。”
“陆霆也在接受惩罚。”
“迟砚,你是不是该,醒来了……”
在她不知道第几百遍重复这些话时,我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
萧梦晚狠狠愣住,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咣当”落地。
“迟砚,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她的声音颤抖,又惊又喜。
不敢置信地捧着我的脸,泪水再次滑落。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萧梦晚迫不及待地把我抱进怀里,动作轻柔,仿佛一用力我就碎了。
她无声抽泣,激动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轻拍她的背,指着掉落在地上的苹果,干涩地开口:
“萧梦晚,我饿了,想吃苹果。”
“好,好。”
萧梦晚急忙翻出果篮,手忙脚乱地给我挑了最红最大的苹果。
她削苹果的手不住颤抖,刀尖划破她的手指。
她毫不在乎地在身上蹭了蹭,急切解释:
“迟砚你再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削好了,马上就好。”
我笑着点点头。
吃了两口苹果,我又抓着她的胳膊:
“阿晚,我还想咖啡,好久没喝了。”
萧梦晚笑着笑着红了眼眶,声音染上委屈:
“迟砚,你有三年,没叫我‘阿晚‘了……”
我又叫了一声:
“阿晚……”
萧梦晚哭了,眼泪横流。
我抬手帮她擦掉。
“可以帮我买杯咖啡吗,阿晚,我最喜欢的……”
“拿铁,多糖,少奶,我记得,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你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萧梦晚急匆匆跑出去,连外套都没拿。
10
从门口看到萧梦晚走远,我按响呼叫铃。
小护士进来时,看到我醒来愣了一瞬,然后眼眶泛红。
萧梦晚看不出,可她知道,我醒来只不过是回光返照。
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冲她笑了笑:
“你好,可以推我出去晒晒太阳吗?”
小护士抿着嘴唇,点点头。
她似在想要安慰我:
“你妻子很爱你,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她片刻不离的守着你。”
我笑着点点头:
“嗯,我知道。”
小护士把我停在院子中间,中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黄泉路上也不会冷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陪你……”
我艰难抬起头,眼神已经无法聚焦。
索性闭上眼睛,声音哽咽地说:
“因为我们除了爱,还有无法跨越的恨啊……”
把萧梦晚支走,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送我最后一程,脏了我的轮回路。
要不然爸爸妈妈和乐乐看到,会不高兴的。
小护士吸了吸鼻子。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我摇摇头,意识开始恍惚。
该说的,早就说过了。
“迟砚!”
不知过了多久,萧梦晚在病房窗口,声嘶力竭的喊我的名字。
她拿着咖啡,捧着我最喜欢的花。
她脸上笑着,表情却是破碎的。
灵魂抽离,我僵直地盯着她,却做不出任何表情。
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看到萧梦晚,发疯地往楼下跑。
为她流的最后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毫无生气的手背上。
终于,彻底结束了这辈子不死不休的恩怨情仇。
灵魂飘升,我看到爸爸妈妈抱着一个小奶娃朝我招手。
我开心极了,踩着金色阶梯,大步向他们跑去。
萧梦晚视角:
萧梦晚手里的咖啡和鲜花散落一地。
她扑到沈迟砚的轮椅上,崩溃大哭。
“迟砚,你好狠的心啊,为什么刚醒来就要走,一点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连最后一程都不让我陪着你。”
“迟砚,迟砚!……”
萧梦晚最后把沈迟砚葬在他爸妈还有儿子旁边。
她跪在坟前,一点点擦拭他的墓碑,了无生机。
“迟砚,我又来看你了,你今天开心吗?”
“呵呵,没有我在身边烦你,你肯定很开心。”
“看到爸妈和乐乐了吗,能不能帮我对他们说句‘对不起‘。”
萧梦晚苦笑一声,继续说:
“我真是无理取闹,你等等我好不好,很快,我亲自向他们请罪。”
“还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敢跟你说。”
“迟砚,其实除了新婚那晚,你每次接待的客人,其实都是我……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我自己都挺看不起自己的。”
“迟砚,下辈子,你可以再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吗?”
后续:
当警察找到萧梦晚时,她已经割腕死在我坟前。
她将自己这些年的犯罪记录全部交给警方。
其中做伪证污蔑我爸妈的证据摆在最上方。
她写了近一万字的忏悔书,希望重审我爸妈的案件。
后来,警方将萧梦晚的基地一锅端。
还找到被瀑布冲刷地只剩白骨的陆霆。
最后,法院重审当年爸妈的案子,终于还爸妈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