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但她带来的寒意，却在707房间里凝结不散。
里奥看着林诺手里的那块黑色数据板，脸上的表情比他自己的无人机被烧毁时还要难看。
“冰霜女皇……凌霜亲自来送达，这面子可真够大的。”他喃喃自语，“凯撒这是要杀鸡儆猴，而且是现场直播、全宇宙通告的那种。他要用你来告诉所有人，谁才是天穹学院的王。”
林诺低头看着手里的数据板。它光滑、冰冷、完美无瑕，就像那个送它来的女孩，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学生会”一样，散发着一种“不容玷污、不容反抗”的气息。
他忽然感到一阵怒火。一种被压抑了十六年的、来自弱者的怒火。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仅凭“来路不明”和“与赤月有关”这两条罪名，就高高在上地审判他？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个地方，就已经被贴上了“罪犯”的标签。
“不能就这么算了。”林诺轻声说，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声音里的那份坚决。
里奥猛地抬起头，看到林诺眼中闪烁的、不屈不挠的光芒，他那颗习惯了摸鱼和吐槽的心，也莫名地被点燃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抢过那块数据板，连接到自己的光脑上，“他们想玩规则？好！我们就把他们的规则研究个底朝天！我就不信凯撒那个自恋狂能写出没有BUG的程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共生状态。
里奥像一头扎进数据海洋的鲨鱼，疯狂地吞噬、分析着那份看似天衣无缝的《纪律委员会听证会章程》。他将章程的每一条都拆解开，与他们之前下载的过往案例进行比对，试图找出其中的陷阱。
林诺则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安静地坐在旁边，用他那与生俱来的、对“结构”和“逻辑”的敏锐直觉，审视着那些条款之间的联系。
渐渐地，他们看出了名堂。
“看这里！”里奥指着屏幕上的一条，“‘证据提交时限：听证会开始前三十分钟’。这简直是陷阱！等你搞清楚他们要用什么罪名告你的时候，你根本没有时间去准备任何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还有这里。”林诺指着另一处，“‘关于‘关联’的定义：由纪律委员会根据当事人的客观行为进行主观判定’。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说你有罪，你就有罪，不需要逻辑。”
他们越是研究，心里就越是冰冷。
这根本不是一套用来寻求“公正”的法规。
这是一台精密的、高效的、毫无破绽的“定罪机器”。它的每一个齿轮，每一颗螺丝，都是为了将“被告人”送上断头台而设计的。走进那个审判厅，就等于走进了一台无法逃脱的绞肉机。
“完了……”里奥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这东西是完美的。一个完美的、不讲道理的闭环。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房间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似乎就要熄灭了。
就在这时，林诺的个人终端，又“叮”地响了一声。
不是那种充满警告意味的红色通知，而是一条来自加密频道的、悄无声息的私人信息。发送人的ID很简单，是一轮燃烧着的、鲜红色的弯月。
是赤月。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天穹学院校规总则，第七章，第三十四条B款：先祖挑战权】
“先祖挑战权？”里奥愣住了，“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哪个博物馆里的古董。”
他手忙脚乱地调出校规总则，在浩如烟海的条款里飞速检索。终于，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条被标记为“已归档，非适用”的古老法则。
【第七章·特殊裁决条例】
【第三十四条B款·先祖挑战权】：凡本院学生，因其‘原生星能特质’或‘非常规入学背景’而面临纪律听证时，有权放弃常规听证流程，向指控方（或其指定代表）发起‘先祖挑战’。挑战形式为双方认可的、非致命性的‘实用技能’对决。对决结果将作为听证会的最终裁决依据，不可上诉。
里奥逐字逐句地读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疯子……赤月学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看着林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这是一条双刃剑！一条能把人直接捅死的剑！你看后面的补充说明，一旦挑战失败，惩罚是常规听证的十倍起步！最好也是被废除‘星能’，然后驱逐出学院！”
“但如果赢了呢？”林诺轻声问，他的心跳在加速。
“赢？”里奥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赢了，你所有的指控都会被撤销，纪律委员会的脸会被你按在地上摩擦！但你怎么可能赢？一个还没上过一节训练课的新生，去挑战一个由凯撒亲自指定的、身经百战的委员会精英？还是在对方指定的项目上？这不叫挑战，这叫自杀！”
这的确是赤月的风格。她从不屑于在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里玩躲猫猫的游戏。她只会掀翻整个牌桌，然后拿出一条更古老、更霸道、更疯狂的规则，逼着对手跟她赌命。
“实用技能……不一定是战斗吧？”林诺忽然想到了什么。
“理论上是。可以是战舰模拟驾驶，可以是机甲维修，甚至可以是……破解防火墙。”里奥苦笑着说，“但你觉得，凯撒会给你选这些的机会吗？他只会派出一个最强的格斗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打得体无完肤。”
绝望的氛围，再次笼罩了整个房间。
听证会，是一台缓慢走向死亡的绞肉机。
先祖挑战，则是一场从万丈悬崖上纵身一跃的豪赌。
里奥看着沉默的林诺，艰难地问：“所以……你想怎么选？走进那台机器里，被他们慢慢磨碎；还是……相信赤月学姐，进行一次希望渺茫的信仰之跃？”
林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习惯了和冰冷的机械打交道的手，它能分辨出最细微的震动，能感受出最微小的结构差异。但这双手，从未握过武器，也从未打过任何人。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凌霜那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也浮现出赤月那双永远燃烧着疯狂与自信的、充满笑意的眼眸。
一个是完美的、不容置疑的“秩序”。
一个是混乱的、充满生机的“自由”。
而他，正被夹在这两种力量的中间。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怯懦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火焰。
“里奥，”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帮我查一下，申请‘先祖挑战’的流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