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蹲在土地庙残垣后,月光从破陋的屋顶洒下来,照得怀里的布包泛着青灰。
他指尖抚过布角的泥痕——那是秘境里沾的,带着松针与腐叶的潮气。
“得罪了。”他轻声对断刃说,揭开布包。
刀身映着月光,豁口处却泛着冷冽的光,像野兽的眼睛。
他挑开墙缝里的蛛网,将刀轻轻塞进去,又捡了块碎砖压住,最后用枯枝败叶盖住砖角。
做完这些,他退后两步,确认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那堆枯枝都像自然落的。
“昭哥。”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脊背一绷,转身便见沈清竹立在庙门外,月白衫子被山风掀起一角,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
她鬓角沾了片草屑,显然是一路跑上山来的。
“赵天雄的悬赏令。”她走过来,纸页在两人之间展开。
林昭扫了眼上面的朱砂大字——”缉拿恶徒林昭,赏银百两”,下面画着他的头像,眉眼被画得凶神恶煞,与本人相差甚远。
“今早贴满了青竹村。”沈清竹指尖叩了叩”恶徒”二字,声音发颤,”说你夜闯矿场,杀了三个护院。”
林昭捏着纸角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他想起前日在矿场,自己不过是抢了监工的鞭子,抽断了那家伙三根肋骨——赵天雄这是要把水搅浑,彻底断他的活路。
“他急了。”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我父母的事,他藏得再深,总有人嘴松。”
沈清竹盯着他泛红的眼尾,伸手按住他手背:”不止这个。”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半块焦黑的令牌,”我今日去镇里买药,听见茶棚里说,赵天雄上月往黑风寨送了二十车粮食。”
林昭瞳孔微缩。
黑风寨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流寇,专劫商队杀富户,官府剿了三年都没剿干净。
赵天雄作为矿场主,按理说该恨这些劫道的,怎么会送粮?
“还有。”沈清竹的声音更低了,”我前日救的张猎户,今早被黑风寨绑走了。
他们说……”她喉结动了动,”说张猎户看见矿场后山里有新挖的坑,埋了东西。”
林昭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父母出事前,也说过矿场要”清场”,后来就被以”私藏矿石”的罪名处死——难道矿场后山埋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今晚去黑风寨。”他扯下腰间的草绳,把断刃的位置在心里过了一遍,”我要问张猎户到底看见了什么。”
沈清竹没接话,转身从怀里摸出个牛皮袋,倒出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
月光下,针身泛着幽蓝,是她用毒酒泡过的:”我跟你去。”
黑风寨建在鹰嘴崖下,三排木栅围出个场子,篝火在空地上烧得噼啪响。
林昭贴着岩壁,能听见匪徒划拳的吆喝,混着烤肉的焦香。
沈清竹拽了拽他衣角,指向左侧第三间木棚——棚门挂着铜铃,两个持刀的匪徒正倚着门打盹。
“张猎户在最里面那间。”她的声音像蚊鸣,”我去引开守卫,你找机会进去。”
林昭抓住她手腕:”太险。”
“我有银针。”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你带着刀。”
林昭喉结动了动,松开手。
他看着沈清竹猫腰绕到木栅后,袖口一抖,两根银针破空而出——左边匪徒的脖子突然一麻,手刚摸向刀柄就软了;右边的刚要喊,也跟着栽倒。
“走。”她回头招了招手,发间的青玉簪子闪了闪。
两人刚摸到木棚后墙,林昭的脚尖突然踢到根细铁丝。”叮——”清脆的铃声炸响在夜色里,像扯断了根绷紧的弦。
“有奸细!”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二十几个匪徒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为首的络腮胡扛着把厚背刀,刀身映着火光,把林昭的影子砍成碎片:”小崽子,活腻了?”
林昭挡在沈清竹身前,《青竹拳》的招式在脑海里翻涌。
他记得系统里这门基础拳法的说明——”以柔化刚,连绵不绝”,可当络腮胡的刀风劈过来时,他还是被震得退了三步,虎口裂开道血口。
“就这?”络腮胡吐了口唾沫,刀锋斜挑向沈清竹的咽喉,”先玩女人再杀——”
“当啷!”
金属交击声比雷声还响。
林昭的断刃不知何时已出鞘,豁口处的寒光劈开了火光,直接削断了厚背刀的刀身。
络腮胡瞪圆了眼,看着自己的刀从中间断开,下半截”哐当”掉在地上。
“你……”
他的话被断刃刺穿咽喉的声音截断。
林昭抽刀时,血珠顺着刀背溅到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络腮胡的尸体砸在地上,震得篝火都晃了晃。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剩下的匪徒看着那把断刃,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首领,喉结滚动着后退,有人甚至扔了刀,连滚带爬往寨外跑。
“昭哥!”
沈清竹的呼声让林昭回过神。
他转头,见她正扶着个浑身是伤的中年男人——正是张猎户。
张猎户的手腕上还拴着铁链,沈清竹的银针正扎在他的肩井穴上,止住了不断冒血的伤口。
“走。”林昭扯下块衣襟擦刀,断刃上的血渍刚碰到布,就像被吸进去似的,连个血点都没留。
他心头一跳,这刀……
“这把刀不简单。”沈清竹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我刚才看见,刀身有纹路,像……像我在太医院见过的古卷里画的’武藏’标记。”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背。
他想起秘境里那个武圣投影,想起刀鸣时的震颤,喉咙发紧:”等救出张猎户,我去查。”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林昭抬头,见山道上两盏灯笼摇晃着靠近,灯笼上”青竹县”三个红字被火光映得发亮。
沈清竹皱了皱眉:”是李捕头的人。”
林昭迅速把断刃裹好,塞进怀里。
他看着逐渐清晰的官服身影,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突然笑了——赵天雄的麻烦,才刚开始呢。
林昭用断刃挑开最后一截匪徒的裤脚时,李捕头的灯笼已经照到了黑风寨的寨门上。
“张猎户的铁链是新砸开的。”沈清竹蹲在伤者身边,指尖沾了点血迹搓捻,”血渍未凝,说明他们被囚禁不超过三个时辰。”她抬头看向林昭,月光在她眼尾扫出冷白的光,”赵天雄的矿场离这儿二十里,这些人分明是临时押来的。”
林昭没接话。
他盯着地上那截断刀——络腮胡的厚背刀被自己削成两截时,刀刃崩开的碎屑里混着星点金砂。
他蹲下身用断刃拨了拨,金砂在火光里泛着贼亮的光,像极了矿场熔炉里没淬净的金精。
“林兄弟?”李捕头的声音从寨门外传来,带着点久历公门的沉稳。
林昭迅速把断刃裹进衣襟,转身时脸上已堆出矿奴惯有的怯懦:”官爷,我们是青竹村的,张猎户被劫,清竹姑娘给看病呢。”
李捕头跨进寨门的步子顿了顿。
他四十来岁,眼角有道刀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此刻正眯着眼睛扫过满地尸体:”黑风寨这伙人横行半年,今日全折在这儿?”他的目光落在林昭腰间鼓起的布包上,”你手里拿的什么?”
“砍柴刀。”林昭把布包往前送了送,布角渗出点暗红,”刚砍了两个匪徒,血还没擦净。”
沈清竹突然轻咳一声,指尖在张猎户的人中穴上一掐。
伤者猛地抽搐两下,睁开眼就喊:”官爷救命!
矿场的赵管家说我们偷金砂,把我们押到这儿喂狼!”
李捕头的瞳孔缩了缩。
他弯腰捡起地上半截厚背刀,指腹蹭过刀刃崩口处的金砂,又抬头看林昭——少年额角还沾着血渍,可眼底的平静不像是普通村民。
“跟我进城录口供。”李捕头把刀往腰间一插,”青竹县今夜戒严,所有行人都要过城门盘查。”
沈清竹的手在药箱上顿了顿。
她早看出李捕头不是普通捕快——刚才张猎户喊”赵管家”时,这捕头的喉结动了动,分明知道赵天雄在矿场的手段。
她摸了摸怀里的药囊,低声道:”我扮药商,你装伙计,药箱里塞些山参,混进城容易。”
林昭跟着她往县城走时,特意落后半步。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断刃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这是他第三次进青竹县城,前两次都是被矿场的监工押着来送金砂,城门口的石狮子腿上还留着他当年被抽鞭子时溅的血。
“站住!”
守城的衙役举着火把照过来,火光里”青竹县”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
李捕头站在石狮子旁,手里转着根枣木警棍,见是他们,便道:”沈大夫?
这是……”
“我远房表弟,来帮我送药材。”沈清竹掀开药箱,山参的苦香混着陈皮味涌出来,”县太爷的姨太太近日失眠,我送些安神的药材。”
李捕头的目光扫过药箱,突然伸手按住林昭的肩膀:”伙计,袖口里藏的什么?”
林昭心头一紧,却故意踉跄两步,右手下意识去扶药箱——一枚青铜佩饰”当啷”掉在地上,刻着盘云纹的表面映着火光,隐约能看出半枚”武”字。
李捕头弯腰捡起铜佩的动作很慢。
他的拇指反复摩挲那半枚”武”字,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再抬头时,刀疤下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东西……从哪来的?”
“祖上传的。”林昭垂着头,声音发颤,”我娘临死前塞给我的,说……说是能保平安。”他故意让袖管滑下,露出手臂上深浅不一的鞭痕,”我们这种贱命,能保平安的东西,哪敢乱讲来历?”
沈清竹适时扯了扯他的衣袖:”官爷,这孩子命苦,亲娘被矿场的人打死……”
李捕头的手突然松了。
他把铜佩塞回林昭手里,警棍在石狮子上敲了敲:”进去吧。
记住,近日别在城里乱逛。”
林昭跟着沈清竹穿过城门时,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李捕头的目光像根针,扎在他后背上,直到转过街角才消失。
“他认出铜佩了。”沈清竹的声音压得像耳语,”刚才他捏铜佩时,指甲都掐进肉里——太医院的古卷里说过,武藏秘境的信物都刻着’武藏’二字,这枚缺了’藏’字,倒像是半块。”
林昭把铜佩攥进手心,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秘境里那座坍塌的殿堂,石壁上刻的”武藏”二字比人还高,当时系统提示说”收集秘境信物可解锁隐藏任务”,原来这铜佩竟和那有关。
二更梆子响的时候,沈清竹推醒了林昭。
她换了身青布短打,发间插着根银针,眼里闪着猎手般的光:”李捕头半个时辰前出了衙门,往城西的老茶馆去了。
我跟着他,看见茶馆里有个人……”她顿了顿,”戴银面罩,胸前的衣襟没系紧,露出个’乾’字徽记。”
林昭翻身下床,断刃在布包里轻轻嗡鸣。
他记得矿场的账房先生说过,”乾”字是大乾皇室的暗徽,可皇室的人怎么会和捕快密会?
“去看看。”沈清竹已经推开窗户,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针上,”但得小心——李捕头的刀术,我在太医院见过卷宗,他当年可是能斩二流高手的人物。”
林昭跟着她跃上屋檐时,晚风卷来老茶馆的茶香。
他听见楼下传来李捕头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急切:”那铜佩……确实在矿奴手里?”
“当啷”一声,像是茶盏被重重放下。
“李捕头,你该记得当年的规矩。”另一个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武藏秘境的东西,谁碰谁死。”
沈清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林昭低头,见她眼神示意——茶馆后巷的青瓦上落着片银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从银面罩上掉下来的。
更漏在远处敲响三更。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铜佩,突然觉得这枚祖传信物,或许藏着比秘境更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