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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我喉咙里炸开,撕破了祠堂的死寂。

那本沉重的禁山簿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埃。眼前阵阵发黑,祠堂里那些沉默的牌位仿佛都在旋转、狞笑。

曦儿!我的曦儿!名字被写在了这死亡簿上!“新谣已成,那首新添的童谣!“山神笑纳”像一件冰冷的祭品!

无边的恐惧瞬间被更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和绝望淹没。

我像一头彻底失去幼崽的母兽,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破斧头,转身就冲出了祠堂大门,一头扎进外面无边无际的冰冷雨幕。

禁山!只有那里!那吃人的鬼地方!

我不顾一切地朝着村子后面那片黑沉沉的山影冲去。

泥泞不堪的小路在脚下打滑,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冻得我牙齿打颤,但胸膛里却像有一团火在烧,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找到曦儿!在她彻底变成那簿子上一个冰冷的名字之前,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村道两旁零星散布的房屋都黑着灯,像一座座沉默的坟墓。

只有雨水冲刷屋顶和地面的哗哗声。然而,就在我即将冲出村口,踏上那条通往禁山方向、被雨水泡得松软泥泞的小径时,旁边一扇黑乎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堵在门口,佝偻着背,像一截被风雨侵蚀了百年的老树根。

是村西头的七叔公。

他手里提着一盏极其昏暗的、被油污糊得几乎不透光的旧马灯,昏黄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他脚下方寸之地,将他沟壑纵横的脸映得一半在光里,一半沉在浓重的阴影中,皱纹深得如同刀刻。

他浑浊的老眼透过雨幕,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麻木的悲悯和……恐惧。

“晚丫头……”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破旧的风箱,被雨声撕扯得断断续续,“……莫去……那是……山神爷……收人哩……”

“收人?”我猛地停住脚步,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的痛楚和愤怒。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朝他吼叫,声音劈裂在雨夜里,“我妹妹!林曦!她才九岁!她懂什么山神?!她名字刚被写进祠堂那本鬼簿子里了!‘新谣已成’!你告诉我!山神凭什么收她?!” 我挥舞着手里的破斧头,指向黑沉沉的后山方向,斧刃在昏暗的马灯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光,“它在哪?那座吃人的山?!告诉我!”

七叔公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一片在寒风中打颤的枯叶。

他提着马灯的手哆嗦得厉害,灯影在他脸上疯狂跳动。

他死死闭了一下眼睛,仿佛在抵抗某种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再睁开时,那浑浊的眼底只剩下更深沉的绝望。

“晚丫头……”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莫问……莫去……那是……命数……被山神……收走的……回不来的……回不来的……” 他反复念叨着“回不来”,像是给自己念咒,又像是在哀求我。

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从他这里,我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只有这令人窒息的、愚昧的恐惧。

指望他们?指望这些被“山神”吓破了胆的人?

“让开!”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不想看他一眼,更不想再听一句。

攥紧斧头,撞开挡路的、带着湿气的空气和冰冷的雨丝,绕过七叔公那佝偻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条通往禁山、被雨水浸泡得泥泞不堪的小径。

身后,传来七叔公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叹息,瞬间就被无边的风雨吞噬。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

早已偏离了村民偶尔进山砍柴踩出的模糊小径,深入了真正的禁地。

每一步都陷在没过脚踝的、冰冷的烂泥和厚厚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落叶层里,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噗叽”声。

湿滑的树根和藤蔓像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将我绊倒。

空气冰冷潮湿得如同浸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腐叶和泥土的腥气,直冲鼻腔。

光线极其昏暗,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层层叠叠,将本就阴沉的雨夜天光几乎完全隔绝。

只有我手中那支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条虚弱而颤抖的白色虫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纵横交错的树干间徒劳地穿刺,光线被湿漉漉的树叶,和无处不在的藤蔓吸收、扭曲、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照亮眼前几步远的范围,反而让更远处的黑暗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危机四伏。

死寂。绝对的死寂。

除了我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跳动、还有脚下每一次踩进烂泥和落叶发出的粘腻声响,四周听不到任何属于山林的声音——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没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只有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头顶持续不断的、单调冰冷的雨声。

这片山林是死的,像一块巨大的、正在腐烂的尸骸。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更久。恐惧、疲惫、寒冷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四肢,拖拽着我的脚步。

手电筒的光晕也开始明显地黯淡下去,电池快要耗尽了。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压垮,脚步虚浮得快要支撑不住时,眼前的景象骤然发生了变化。

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了。

丝丝缕缕、灰白色的雾气,毫无征兆地从地面、从树根、从每一片湿漉漉的叶子上渗透出来,如同无数苏醒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汇聚、弥漫、升腾。

它们冰冷、粘稠,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朽烂木头和湿透的坟墓混合在一起的怪异气味。

手电筒的光柱射过去,立刻被这浓雾吞噬、散射,光线变得极其微弱、浑浊,视野被压缩到令人绝望的地步,只能勉强看清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连自己的脚都模糊不清。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诡异的灰白填满了,方向感彻底迷失。

“曦儿——!”我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撞进浓雾里,却连一点微弱的回声都没有,瞬间就被那无边的、死寂的灰白吞噬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穿透了厚重的浓雾和单调的雨声,极其突兀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笃…笃…笃…

声音很闷,很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牙酸的硬物碰撞感。

不是木头,也不是金属。

它断断续续,却又异常执着,仿佛永不停歇的丧钟。

在这绝对死寂的浓雾中,这声音显得无比清晰,也无比诡异。

心脏猛地一缩。我屏住呼吸,攥紧了手里冰冷的斧柄,指甲深深掐进木柄的裂缝里。

那声音……似乎就在左前方不远的地方!

我像被那声音牵引着,又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恐惧驱使着,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挪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上。浓雾仿佛有生命般在我身边流动、缠绕。

手电筒的光晕微弱得只能照亮脚下一小片湿漉漉的、布满苔藓的黑色岩石地面。

笃…笃…笃…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浓雾似乎也稀薄了那么一丝丝。

隐约的,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浑浊的光线边缘显现出来。

它佝偻着背,一动不动地蹲在一块巨大的、形状狰狞的黑色山岩旁边。

是谁?是曦儿吗?还是……别的什么?

狂喜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躲在了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古树后面,粗粝潮湿的树皮紧贴着我的脸颊。

手电筒的光,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如同探针般,一点一点地移向那个模糊的轮廓,试图穿透那层浓得化不开的灰白。

光线艰难地刺破雾气,终于勉强勾勒出那个身影的局部。

首先看到的,是背影。

一件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褂子,湿漉漉地紧贴在佝偻的背上。

那绝不是曦儿小小的身形!这是一个成年男人!

我的心脏沉了下去,随即又被更大的惊骇攫住!

光线颤抖着,缓缓下移,落在他放在膝上、似乎在操作着什么东西的手臂上。

那……那是什么?!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臂”!

从破烂的袖管里伸出来的,是两条……东西!灰白色,表面粗糙无比,布满了扭曲的、如同老树根瘤般的凸起和深深的、如同被虫蛀蚀过的沟壑裂缝。

那材质,既不是血肉,也不完全是木头或石头,而是一种诡异的、介于木质和石质之间的状态!它们僵硬地弯曲着,末端……末端根本不是手!而是两段被粗暴地削尖、磨平的末端,形成了一种……工具般的形态?

此刻,这“工具”正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又异常精准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凿击在身前那块巨大的黑色山岩上!

笃!笃!笃!

就是这声音!

每一次凿击,都伴随着细小的、灰白色的石屑飞溅开来。他在……雕刻?!

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脊椎。我认得那件破褂子!那是周石头!村里最强壮的猎户,今年开春才进山失踪的周石头!禁山簿上最后几个名字之一!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干什么?

巨大的惊骇让我忘记了呼吸,手电筒的光柱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光线终于向上移动,艰难地爬升,试图照亮他的脸……他的头……

光线扫过他的肩膀,掠过他低垂的脖颈……然后,定格在了他的……侧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张脸……是周石头的轮廓没错。但皮肤……不,那已经不是皮肤了!同样是那种灰败的、毫无生气的石灰色!布满了扭曲的纹理,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眼眶的位置,是空的!只有两个深深凹陷下去、边缘粗糙不平的黑窟窿!里面没有眼球!没有血肉!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墓穴深处淤泥般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重量,有质感,沉沉地镶嵌在那石质的眼眶里!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只有单调凿击声的浓雾中,就在我的目光触及那两个空洞窟窿的瞬间——

周石头那颗低垂的、石雕般的头颅,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朝着我藏身的方向,转了过来!

那双空洞的、如同墓穴深渊般的眼眶,直直地“望”向了我!

一股冰冷的、直达灵魂深处的恶寒瞬间攫住了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冰渣!头皮炸开,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声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足以撕裂夜空的尖叫死死压了回去,化作喉咙深处一声沉闷痛苦的呜咽。

他“看”到我了!那双空洞的眼窝,绝对“看”到我了!

“周……”一个破碎的音节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我想喊他的名字,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想问他曦儿在哪!但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调子,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穿透了浓雾的阻隔,飘飘渺渺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那调子……甜腻得发腻,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童真感。

断断续续,不成篇章,却像一只冰冷的、带着吸盘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的心脏。

是童谣!是妹妹作业本上那首新添的、预告了姐姐结局的恐怖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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