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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浴室里水汽氤氲,温度攀升,镜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韩罪站在花洒下,热水兜头浇下,冲刷着皮肤上的血污、泥垢和冷汗,带来短暂却尖锐的刺痛,尤其是额角缝合的伤口,即使裹了保鲜膜,边缘被热水熏蒸着,依然一跳一跳地疼。热水流淌过身上新旧交错的疤痕,那些凹凸不平的触感,比视觉更清晰地提醒着他过往的每一场“生存战”。

他洗得很慢,一方面是疼,另一方面,也是一种近乎奢侈的享受。热水,充沛的、洁净的、温度恰好的热水,对他而言是稀缺品。在韩家那个偏僻的角落,热水供应时有时无,水温也极不稳定。像这样站在稳定水流下,任由暖意浸透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几乎让他产生一丝恍惚的松懈。

保鲜膜裹得有些笨拙,边缘在蒸汽下微微翘起。他试图调整,手指却不听使唤,动作牵扯到背后的瘀伤,让他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姜安站在门口,没有完全进来,只是倚着门框。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棉质面料,衬得他肤色更显苍白。蒸腾的水汽涌出,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的目光平淡地扫过花洒下赤身裸体、浑身湿漉漉还贴着可笑保鲜膜的韩罪,没有尴尬,没有回避,像是在看一件需要处理的物品。

“会用吗?”他开口,声音穿过水声,清晰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技术问题。

韩罪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热水冲刷在背上的感觉都变得有些异样。他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遮挡——在姜安那种纯粹“观察”的目光下,任何遮挡似乎都显得多余且可笑。他只是抬手关了花洒,浴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滴水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

“你什么?”韩罪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水汽和未褪的沙哑。

“你一直不出来。”姜安走了进来,踩在防滑垫边缘,没有完全踏入湿漉漉的区域。他依旧穿着那双柔软的室内拖鞋,与湿的环境格格不入。“害怕出什么事。”他随口敷衍道,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配合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没有丝毫说服力。

他走近了两步。两人身高相仿,此刻距离拉近,对比更加鲜明。热水洗去了大部分污垢,露出韩罪本来的肤色——比姜安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深了不止一度,是一种粗糙的、带着长期晒和体力劳动痕迹的小麦色,并不均匀。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肩背线条滚落,滑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有细长的,像是利物划伤;有圆形的,像是烫伤或烟头烙印;更多的是大片青紫和边缘模糊的陈旧瘀痕。这些痕迹遍布在他结实的躯体上,破坏了所谓的“美观”,却奇异地赋予这具身体一种野蛮的、历经磨砺的原始力量感,甚至……一种别样的、带着痛楚印记的“美”。

姜安的目光很直接地扫过这些疤痕,没有停留,也没有评价,仿佛只是确认某些信息。然后,他的视线落在韩罪额角那歪歪扭扭的保鲜膜上。

“裹得太松,边缘会进水。”他语气依旧平淡,伸出手,却不是去碰韩罪,而是指了指洗手台方向,“那里有医用胶带。撕下来,重新裹紧,边缘用胶带封住。”

他像是在指挥,给出明确指令,却没有丝毫要亲自帮忙的意思。

韩罪站在那里,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处积成一小洼。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姜安,看着他脸上那种置身事外的平静,心底那股被冒犯和窥探的火焰又隐隐窜起,但更多的是冰冷的警惕。姜安进来,绝对不是为了关心他会不会用保鲜膜。这是试探,是近距离的观察,是某种……评估。

他没有动,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姜安。

姜安也不催促,就那么站着,似乎很有耐心。

短暂的僵持后,韩罪率先移开目光,走向洗手台。他背对着姜安,按照指示,找到胶带,有些粗暴地扯下额头上那已经半松的保鲜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眉头紧锁。然后他笨拙地试图重新缠绕,动作因为背部的伤痛而显得别扭。

姜安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韩罪模糊的侧影和那些笨拙的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直到韩罪勉强把保鲜膜重新裹好,用胶带乱七八糟地粘了几圈固定住,姜安才似乎“验收”完毕,淡淡说了一句:“可以了。”

然后,他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出了浴室,顺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隔断了视线。韩罪对着镜子里那个被水汽模糊、额角贴着可笑“装置”的自己,嗤笑了一声,分不清是对姜安,还是对自己。他重新打开花洒,这次,直接跨进了旁边那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嵌入式按摩浴缸。热水迅速注满,他整个人沉进去,只露出裹着保鲜膜的脑袋靠在边缘。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酸痛的肌肉,按摩喷头激起细密的水泡,冲击着淤伤,带来一阵阵酸麻痛楚交织的感觉。韩罪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大少爷……真会享受。”他低声咕哝了一句,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

他在浴缸里泡了很久,直到热水微微变凉,身上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些,才爬起来。擦身体,拿起旁边叠放整齐的白色浴袍裹上。浴袍质地柔软厚实,带着洁净的皂角香气,穿在身上异常舒适,却也异常地……不属于他。

他推开浴室门走出去,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客厅里温暖明亮,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之前空无一物的餐桌上,此刻摆好了几碟清淡的菜肴和两碗热气腾腾的粥。简单,但色泽清爽,一看便知用了心思。饭菜的热气在灯光下袅袅上升,给这个冰冷洁净的空间带来了一丝罕见的、属于“人”的暖意。

而姜安,坐在餐桌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硬壳书。他没有在吃,显然是在等他。暖黄的阅读灯光打在他侧脸和翻动的书页上,勾勒出安静专注的轮廓。这一幕,平和得近乎……温馨。

韩罪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他站在浴室门口,看着这一幕,看着桌上的饭菜,看着灯下看书等他的姜安,脑子里忽然冒出个突兀的念头:

这场景,好像电视里演的那种……家里人等着晚归的人吃饭的情节。

荒谬。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和姜安?家人?等着吃饭?

他甩了甩头,想把这点不合时宜的联想甩掉。浴袍的带子松了松,他低头去系,才猛地意识到——他没衣服穿。

总不能一直穿着浴袍。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为泡澡而放松了些,但依旧涩:“姜安。”

姜安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他。

“有衣服吗?”韩罪问得直接。

姜安合上书,放在一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韩罪能感觉到,那平淡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裹着的浴袍上扫过时,似乎有那么一丝极淡的……不情愿?

说实话,姜安确实不想给。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带着他个人空间的印记,给韩罪穿,就像允许一件明显带着外界污浊气息的东西,侵入他精心维持的无菌领域。但理智告诉他,不给不行,总不能让人光着或者一直穿浴袍。

他没说什么,起身走向卧室。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套全新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走出来,不是家居服,而是简单的棉质长袖T恤和运动长裤,浅灰色,和他身上那套类似,但显然是未拆封的新品。

他没有递到韩罪手里,而是走到距离韩罪几步远的地方,将衣物放在一张边柜净的台面上。

“自己拿。”他说,然后便不再看韩罪,径直走回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了筷子,仿佛刚才那点不情愿从未存在过。

韩罪走过去,拿起那套衣服。布料柔软,标签都还没剪。他回到浴室,换上了。

他再次走出来,这次直接走到了餐桌边,在姜安对面坐下。湿发还在滴水,他随手用毛巾胡乱擦了几下。

姜安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粥,动作优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没有招呼韩罪,也没有看他,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空气。

韩罪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清淡的炒菜送进嘴里。味道很好,远超他平时能吃到的任何东西。他饿极了,也顾不上什么吃相,大口吃了起来。

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和咀嚼声。窗外是永恒的夜景,室内是温暖的灯光、可口的饭菜,和两个各怀鬼胎、沉默进食的人。

画面看似平和,底下却暗流湍急。

韩罪一边吃,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对面安静看书的姜安(不知何时又拿起了书),又扫过这个处处透着精致与距离感的公寓。

姜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救他?绝不可能。拿他当棋子?或许。看他笑话?很有可能。

但无论如何,这顿热气腾腾的晚饭,这个看似“等待”的姿态,这身不合身却净柔软的衣服……都像一层甜美的糖衣,包裹着内里冰冷坚硬的算计。

韩罪咽下嘴里的食物,垂下眼,遮住了眸底深处那一丝冰冷的清醒和警惕。

电视里的情节?那都是演给傻子看的。

而他和姜安,显然都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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