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扬州安顿
腊月初十,沈暄陪着林晚搬出了沈园。
新租的院子在瘦西湖东岸,离顾山画斋不远,是个两进的小院。白墙黛瓦,院中有一棵老梅树,此刻正开得热闹。林晚给院子取名“念梅居”——既是纪念父亲画的那些梅,也是提醒自己不忘寻找弟弟顾念。
沈暄本不同意她搬出来:“晚晚,沈园住得好好的,何必另找地方?这里太偏僻,不安全。”
“二哥,我不是来游玩的。”林晚认真道,“我要在这里住下来,直到找到弟弟。住在沈园,终究是客。这里……才是我的地方。”
沈暄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
“那我也搬过来。”他说。
“二哥……”
“没得商量。”沈暄难得强硬,“你一个人住这儿,我绝不放心。反正扬州分号那边的事,在哪儿都能处理。我住前院,你住后院,中间隔着院子,不妨碍你。”
林晚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不再推辞:“那就麻烦二哥了。”
搬家只花了一天。沈暄从分号调来几个可靠的伙计帮忙,又添置了家具用品。念梅居虽然不大,但很快有了家的样子。
安顿好后,林晚开始梳理手头的线索。
父亲留下的信,母亲留下的信,顾文舟提供的消息,还有……那枚凤仪令印。
她把所有信息写在纸上,铺在书案上,试图找出关联。
二十年前,凤仪卫因查慕容家案几乎覆灭。
父亲携证据逃离京城,隐居扬州。
十八年前病逝,弟弟顾念失踪。
母亲在青州苦等,至死不知父亲下落。
中间缺失的两年,父亲在扬州做了什么?
弟弟为什么会失踪?
凤仪令印的真正作用是什么?
问题太多,答案太少。
“晚晚。”
沈暄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几本账册。
“二哥?”
“吴掌柜送来的。”沈暄把账册放在桌上,“扬州分号近十年的往来记录。我想着,或许能从里面找到些线索——顾家当年在扬州也算大户,就算隐居,总要衣食住行,总会与人打交道。”
林晚眼睛一亮:“二哥想得周到。”
“还有这个。”沈暄又递上一份名册,“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文人、官员,都在上面。我让人整理出来的。你父亲是画师,又是凤仪卫出身,就算隐居,也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这些人里,或许有认识他的。”
林晚接过名册,厚厚一沓,至少上百人。
“这么多……”
“慢慢查。”沈暄道,“我陪你。”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和沈暄分头行动。
沈暄去拜访扬州商会的几位元老——沈家在扬州经营多年,人脉广,打听消息方便。林晚则带着顾文舟,按名册一家家走访。
进展很慢。
二十年过去了,很多人已经不记得顾清晏这个名字。记得的,也只说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画师,擅画梅,不爱交际,深居简出。
“顾先生啊,记得记得。”一家笔墨铺的老掌柜回忆,“每年冬天都来买宣纸和朱砂,话不多,但很懂行。最后一次见他……好像是十八年前的腊月,买了许多纸,说要多画些画。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他儿子呢?您见过吗?”林晚问。
“儿子?”老掌柜想了想,“好像是有个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很安静,总是跟在父亲身后。但没见过几次,那孩子似乎身体不好,不太出门。”
身体不好。
林晚记下这个信息。
又走访了几家,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顾清晏是个低调的隐士,儿子体弱,父子俩相依为命。十八年前的冬天,顾清晏病逝,儿子不知所踪。
线索似乎断了。
直到他们找到一家药铺。
第二节 仁心药铺
药铺在城西,招牌上写着“仁心堂”三个字。铺面不大,但很干净,药香扑鼻。
坐堂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姓孙。顾文舟介绍,孙大夫在扬州行医五十年,医术高明,德高望重。
“孙大夫,这位是京城沈家的三小姐,想打听个人。”顾文舟道。
孙大夫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打听谁?”
“顾清晏。”林晚道,“十八年前住在瘦西湖畔的画师。”
孙大夫的手顿住了。
他仔细打量林晚,眼神锐利:“姑娘是顾先生什么人?”
“我是……”林晚犹豫了一下,“故人之女。”
“故人……”孙大夫喃喃重复,忽然叹了口气,“进来吧,里面说话。”
内堂很安静,只有药碾子碾药的沙沙声。孙大夫让学徒都出去,关上门。
“顾先生……老朽记得。”他坐下,神色复杂,“他是老朽的病人,也是……朋友。”
林晚心跳加速:“您能说说他吗?”
孙大夫沉默片刻,缓缓道:“顾先生第一次来仁心堂,是二十年前的春天。那时他刚到扬州不久,带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孩子发了高热,昏迷不醒。老朽给看了,是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
“惊吓?”
“嗯。”孙大夫点头,“那孩子一直在说梦话,喊‘娘’,喊‘救命’,还喊‘火’。老朽当时就觉得,这父子俩来历不简单。”
林晚握紧拳头。
火。
那是慕容家灭门之夜的大火吗?
“后来呢?”
“后来孩子病好了,顾先生就常来。有时是给孩子抓药,有时是自己看病。他身子也不太好,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孙大夫叹道,“老朽劝他放宽心,他只是苦笑,说‘有些事,放不下’。”
“他……提起过什么事吗?”
“没有明说。”孙大夫摇头,“但有一次,他病得厉害,烧糊涂了,说了些胡话。说什么‘证据还在’,‘凤仪卫不能白死’,‘要替他们讨公道’。”
证据!
林晚心头一震。
父亲果然带着证据!
“那证据……”她急切地问,“您知道在哪儿吗?”
“老朽不知道。”孙大夫道,“但顾先生病好后,很紧张,反复问老朽他有没有说什么。老朽说没有,他才放心。”
他顿了顿:“不过老朽记得,那之后不久,顾先生来抓药时,问过老朽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扬州附近,有没有既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可以存放重要物件。”孙大夫回忆,“老朽当时说,要论安全隐秘,莫过于寺庙。香客往来,人来人往,反而不惹眼。尤其是城外那些古刹,常有文人雅士寄存书画经卷,不会引人怀疑。”
寺庙!
林晚和沈暄对视一眼。
“您推荐了哪座寺庙?”沈暄问。
“栖霞寺。”孙大夫道,“在城东十里外的栖霞山上。那是百年古刹,方丈了尘大师德高望重,寺中设有‘藏经阁’,专门保管善信寄存的珍贵经卷书画。老朽与了尘大师有旧,就写了封引荐信给顾先生。”
“后来呢?他去了吗?”
“去了。”孙大夫点头,“大概半个月后,顾先生又来抓药,说东西已经寄存好了,多谢老朽引荐。但具体寄存了什么,放在哪儿,老朽没问,他也没说。”
线索!
终于有线索了!
林晚强压激动:“孙大夫,多谢您。”
“不必谢。”孙大夫看着她,眼神温和,“姑娘,老朽冒昧问一句,你找顾先生……究竟为何?”
林晚沉默片刻,决定说实话。
“他是我父亲。”
孙大夫愣住,随即释然。
“原来如此。”他叹道,“老朽早该想到的。你的眉眼,有几分像他。”他顿了顿,“孩子,你父亲是个好人。他这辈子……太苦了。”
“我知道。”林晚眼眶发热,“所以我要找到弟弟,找到他留下的东西。替他……也替我母亲,讨个公道。”
孙大夫点头:“需要老朽帮忙的,尽管说。”
从仁心堂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林晚心中激荡,既有找到线索的兴奋,也有对未知的忐忑。
栖霞寺。
证据可能就在那里。
还有弟弟……会不会也去了那里?
“二哥,我们明天就去栖霞寺。”她道。
沈暄却有些犹豫:“晚晚,栖霞寺在城外,山路难行。而且……若证据真在那里,说明那东西很危险。我们贸然去取,会不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难道不去?”
“去,但要谨慎。”沈暄道,“我先派人去打探一下栖霞寺的情况,见了尘大师是什么样的人,寺里是否安全。等摸清了,我们再行动。”
林晚知道他说得对,但心中焦急。
二十年了。
证据在那里躺了二十年。
弟弟失踪了十八年。
她一刻都不想等。
“晚晚。”沈暄按住她的肩,“我知道你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你父亲当年冒着生命危险藏起证据,说明那东西重要到足以招来杀身之祸。我们不能莽撞。”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二哥说得对。是我心急了。”
“不是心急,是情切。”沈暄温声道,“但晚晚,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沈家。我们一步步来,稳扎稳打。”
回到念梅居,沈暄立刻安排人去栖霞寺打探。
林晚则在书房里,对着父亲留下的那些画,一遍遍看。
她忽然想起什么,走到书架前。
父亲信里说:“柜子最底层,有一个紫檀木匣,里面是我这些年在扬州攒下的积蓄。”
她蹲下身,打开柜子最底层的抽屉。
果然,一个紫檀木匣静静躺在那里。
第三节 紫檀木匣
木匣很沉,雕刻着简单的云纹。锁是黄铜的,已经有些锈迹。
林晚用顾文舟给的钥匙串试了试,其中一把果然打开了。
匣子里分为两层。
上层是银票和碎银。银票都是扬州本地钱庄的,面额不大,但厚厚一沓,加起来也有上千两。碎银用布袋装着,沉甸甸的。
下层,却让林晚愣住了。
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
而是一叠信。
信都用火漆封着,封面上写着不同的名字。最上面那封,写着“慕容清亲启”。
是父亲写给母亲的信。
但母亲没有收到。
因为父亲不知道母亲在哪里。
林晚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
火漆已经干裂,轻轻一掰就开了。
信纸很厚,有好几页。字迹是父亲的,比遗书更工整,像是在很平静的状态下写的。
“清儿:
今日扬州下雨了。
瘦西湖烟雨朦胧,像极了你我初遇那日的江南春雨。
忽然很想你。
算算日子,我们分开已经三年七个月又十二天。
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念儿今日问起娘亲。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问,娘亲会回来吗?
我说,会的。
其实我不知道。
清儿,你在哪里?
是否还活着?
是否……还记得我?
昨夜又梦到你。梦到慕容府的后花园,你坐在秋千上,我推着你,你笑得那样开心。
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
若时光能倒流,我绝不会放手让你离开。
哪怕刀山火海,也该带你一起走。
清儿,对不起。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没找到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柜子里这些银两,是我这些年卖画攒下的。不多,但干净。若有一天你能看到,就拿去用。不必省着,该花就花。
你从前总说,最喜欢我画的梅。
所以这些年,我画了很多梅。
想着若有一天,你能看到,就知道,我一直在想你。
每一笔,都是思念。
每一幅,都是等待。
清儿,若你还活着,好好的。
不必等我。
若我已不在,也不必难过。
人生如寄,聚散无常。
能遇见你,爱上你,已是我三生有幸。
只盼来生,太平盛世,寻常人家。
我做画师,你做绣娘。
日日相伴,岁岁平安。
永远爱你的
清晏
戊寅年三月十七 雨”
信纸被泪水浸透。
林晚抱着信,哭得不能自已。
父亲等了一辈子。
母亲等了一辈子。
他们都以为对方不在了,却还在等。
这种爱,太沉重,太悲凉。
她一封封看下去。
都是父亲在不同时间写给母亲的信。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写天气,有的写思念,有的写儿子顾念的成长。
最后一封,是父亲病重时写的。
字迹已经潦草,但依然工整。
“清儿:
我大概等不到你了。
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大夫说,熬不过这个冬天。
也好。
早点去,或许能早点见到你。
只是放心不下念儿。
他才八岁,体弱,又没了娘,如今连爹也要没了。
我托了文舟照顾他,但文舟毕竟只是旁支,有自己的家要顾。
清儿,若你还活着,看到这封信,请找到念儿。
替我照顾他。
告诉他,爹娘都爱他。
告诉他,好好活着。
不必报仇,不必追查。
平安喜乐,足矣。
柜子里的银两,一半给念儿,一半……若你找到他,给他。
另一半,你留着。
清儿,这辈子欠你的,来偿还。
下辈子,我一定早点找到你。
一定不放手。
清晏绝笔”
林晚把信紧紧抱在怀里。
父亲到死,都不知道母亲已经不在。
母亲到死,都不知道父亲在等她。
而他们的女儿,直到现在,才把这两段人生拼在一起。
“晚晚?”
沈暄推门进来,见她哭成泪人,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晚把信递给他。
沈暄看完,沉默良久。
“你父母……太苦了。”
“所以我要找到弟弟。”林晚擦干眼泪,“这是父亲最后的嘱托,也是母亲未了的心愿。”
“我们会找到的。”沈暄坚定道,“一定会。”
第四节 栖霞初探
三日后,打探的人回来了。
栖霞寺的情况比想象中复杂。
“二公子,三小姐。”负责打探的护卫禀报,“栖霞寺确实是百年古刹,香火鼎盛。方丈了尘大师今年七十有三,德高望重,在扬州一带很有声望。寺中‘藏经阁’确实保管着不少善信寄存的物件,但管理严格,非本人或持信物不得取。”
“信物?”林晚问。
“对。”护卫点头,“寄存时,寺里会给一块特制的木牌作为凭证。取物时需凭木牌,还要核对寄存人留下的密语。”
密语……
父亲会留下什么密语?
“还有什么?”沈暄问。
“寺里最近……不太平。”护卫压低声音,“半个月前,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住进了寺里。说是来祈福的香客,但行踪诡秘,昼伏夜出。寺里的和尚私下议论,说那些人不像善茬。”
林晚心头一紧:“有多少人?”
“七八个。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有道疤,眼神很凶。”
疤脸中年人……
林晚忽然想起,在落霞镇遇袭时,那些黑衣人里,好像也有个疤脸的。
是巧合吗?
还是……他们也是冲着证据来的?
“二哥,”她看向沈暄,“我们必须尽快去栖霞寺。”
沈暄神色凝重:“若那些人真是冲着证据来的,说明消息已经泄露了。我们这时候去,很危险。”
“但若不去,证据可能被他们抢先拿走。”林晚急道,“父亲用命保护的东西,不能落入坏人手里。”
沈暄沉吟片刻:“去是要去,但不能硬闯。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他看向护卫:“那些人住在寺里什么地方?”
“在后院的‘禅心斋’,单独一个院子,不与普通香客混住。”
“了尘大师对他们什么态度?”
“表面客气,但似乎并不亲近。”护卫道,“寺里的小和尚说,了尘大师嘱咐过,不要打扰那些客人。”
沈暄点点头,有了主意。
“晚晚,我们以寄存经书的名义去栖霞寺。”他道,“沈家在扬州也算大户,捐些香油钱,寄存些经书,合情合理。我们先见了尘大师,探探口风,再想办法接触藏经阁。”
“好。”
第二天一早,沈暄备了厚礼——两套珍贵的佛经,外加五百两香油钱。林晚则带上父亲的一幅画,打算见了尘大师时,看看他是否认得。
栖霞山在扬州城东十里,山不高,但林木葱郁。虽是冬日,但松柏苍翠,山道蜿蜒,颇有几分幽深之意。
栖霞寺建在半山腰,红墙黄瓦,飞檐翘角,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钟声悠远,在山谷间回荡。
寺门前已有不少香客。沈暄递上名帖,很快有小和尚引他们去见方丈。
了尘大师在禅房接见他们。
那是个清瘦的老和尚,须眉皆白,面容慈祥,但眼神清明,透着智慧。
“沈施主,林施主。”了尘大师合十行礼,“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大师客气。”沈暄还礼,“今日前来,一是礼佛,二是想寄存些经书在贵寺藏经阁,以求佛法庇佑。”
“善哉善哉。”了尘大师微笑,“沈施主有心了。不知要寄存何经?”
沈暄示意下人捧上经书。
了尘大师翻看,点头赞许:“是前朝高僧手抄的《金刚经》和《法华经》,确是珍品。老衲代栖霞寺谢过施主。”
“大师言重。”沈暄道,“另外,舍妹有一事相求。”
林晚上前,奉上父亲的画:“大师可认得此画?”
了尘大师展开画卷。
画上是雪中红梅,题着那首“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老和尚的手微微一颤。
他抬头看向林晚,眼神复杂。
“这画……是顾清晏顾施主所作。”他缓缓道,“姑娘是……”
“我是他女儿。”
了尘大师沉默良久。
禅房里很静,只有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
“该来的,终究来了。”老和尚长叹一声,“顾施主当年寄存东西时曾说,若有一天,有人持此画来取,便是他要等的人。”
林晚心跳加速:“大师,我父亲寄存了什么?”
“一个铁匣。”了尘大师道,“顾施主说,匣中之物关系重大,若非他本人或持画之人来取,绝不可交出。”
“那铁匣现在……”
“仍在藏经阁。”了尘大师顿了顿,“但姑娘,此刻寺中……不太平。”
林晚和沈暄对视一眼。
“大师指的是住在禅心斋的那些人?”
了尘大师点头:“那些人七天前入住,说是来祈福,但老衲观其行止,绝非善类。他们每日在寺中走动,看似闲逛,实则……像是在找什么。”
“找铁匣?”沈暄问。
“老衲不敢确定。”了尘大师道,“但顾施主当年寄存铁匣时,曾再三嘱咐,此事绝密,不可让第三人知道。老衲守诺二十年,从未对人提起。只是……”
他看向林晚,眼中露出忧虑:“姑娘此时来取,恐有危险。”
“大师,铁匣里到底是什么?”林晚问。
了尘大师摇头:“老衲不知。顾施主只说,匣中之物可澄清冤案,亦可招来杀身之祸。他让老衲发下重誓,非持信物者,绝不可交。”
他站起身:“姑娘稍坐,老衲去取铁匣。但有一事,姑娘需知——出了这禅房的门,一切后果,老衲概不负责。”
“我明白。”林晚郑重道,“多谢大师。”
了尘大师离开后,禅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沈暄低声道:“晚晚,拿到铁匣后,我们立刻下山,不能停留。”
“可是那些人……”
“顾不上了。”沈暄神色严峻,“铁匣比什么都重要。若那些人真是冲着它来的,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离开。”
林晚点头,手心里全是汗。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每一刻都像一年。
终于,禅房门开了。
了尘大师捧着一个黑色的铁匣走进来。
匣子不大,一尺见方,通体漆黑,没有花纹,只在正面有一把铜锁。
“就是这个。”了尘大师将铁匣交给林晚,“钥匙在顾施主那里,老衲没有。姑娘自己想办法打开吧。”
林晚接过铁匣,入手沉重。
里面是什么?
证据?密信?还是……
忽然,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和尚慌张跑进来:“方丈,不好了!禅心斋的那些客人……往这边来了!”
第五节 险中求存
沈暄脸色一变:“多少人?”
“七八个,都带着兵器!”小和尚声音发颤,“他们、他们说要见方丈,问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了尘大师当机立断:“从后门走。老衲拖住他们。”
“大师,您……”
“无妨。”了尘大师神色平静,“栖霞寺百年清誉,他们不敢放肆。你们快走。”
沈暄拉起林晚:“走!”
两人跟着小和尚从禅房后门出去,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后院。后门虚掩着,推开门,是一条通往山林的小径。
“从这里下山,能避开前门。”小和尚急促道,“快!”
林晚抱着铁匣,跟着沈暄冲进山林。
山路崎岖,积雪未化,很滑。林晚跑得踉踉跄跄,但不敢停。身后隐约传来喧哗声,那些人追上来了。
“晚晚,这边!”沈暄拉住她,拐进一条更隐蔽的小路。
两人在林中穿梭,树枝划破衣服,荆棘刺伤皮肤,但都顾不上了。
跑了一刻钟,身后的声音渐渐远了。
沈暄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应该……甩掉了。”
林晚抱着铁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铁匣冰冷,贴着胸口,像一颗定时炸弹。
里面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那些人会知道?
“不能在这里久留。”沈暄拉起她,“先下山,回城再说。”
两人继续往山下走。
但没走多远,前方忽然传来人声。
“仔细搜!他们跑不远!”
是那些人的声音!
前路被堵了!
沈暄脸色一沉,拉着林晚躲到一块大石后。
透过石缝,能看到七八个黑衣人正在前方搜索。为首的是个疤脸中年人,眼神凶厉,手中握着一把刀。
“大人,这边没有!”
“那边也没有!”
疤脸中年人阴沉着脸:“继续搜!方丈说他们往后山去了,一定在这附近。找不到人,我们都别想活!”
林晚心跳如鼓。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要抢铁匣?
她抱紧铁匣,脑中飞速旋转。
父亲是凤仪卫副指挥使,铁匣里很可能是当年慕容家案的证据。这些人要抢证据,说明他们与当年的案子有关。
是仇家?
还是……朝廷的人?
正想着,疤脸中年人忽然朝他们藏身的方向走来。
越来越近。
五丈。
三丈。
一丈。
沈暄的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他防身的短剑。
林晚屏住呼吸。
就在疤脸中年人走到大石前,正要探头查看时——
“大人!这边有脚印!”
远处有人喊。
疤脸中年人转身:“哪里?”
“东边!”
疤脸中年人立刻带人往东边追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晚松了口气,浑身发软。
“走。”沈暄低声道,“趁现在。”
两人从大石后出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次很顺利,一路下山,没有再遇到阻拦。
到了山脚,沈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是沈暄事先安排的。
“二公子,三小姐,快上车!”车夫急道。
两人跳上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疾驰而去。
直到进了扬州城,确认安全了,林晚才真正放松下来。
她看着怀中的铁匣,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用命保护的东西。
母亲至死不知的秘密。
现在,在她手里。
“二哥,”她轻声问,“回念梅居,还是……”
“去漱玉斋。”沈暄果断道,“念梅居太显眼,不安全。漱玉斋有密室,顾文舟可信。在那里打开铁匣,更稳妥。”
林晚点头:“好。”
马车驶向漱玉斋。
夜色渐浓,扬州城华灯初上。
但林晚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铁匣里的秘密,即将揭开。
而新的危险,也许才刚刚开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