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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离开蔷薇街23号那扇沉重的木门,身后酒吧里那低沉怪异的电子乐和浑浊的空气仿佛还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雨没有停,反而下得更急更密,在狭窄的巷弄里织成一张冰冷的、灰蒙蒙的网。巷道两旁的建筑黑影幢幢,少数几扇亮着灯的窗户像困倦的眼睛,透出模糊昏黄的光,很快又被雨幕彻底稀释。

灰雀最后的警告——“看着点身后”——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死死楔入听觉神经末梢。我拉紧兜帽,将大半张脸更深地埋进阴影和湿冷的布料里,脚步却不停,反而加快了些。运动鞋踩在湿滑的、不规则的石板路面上,发出急促而轻微的“啪嗒”声,混入连绵的雨声里,并不突兀。

巷子很窄,曲折迂回,是玛黑区老街区常见的迷宫格局。我没有按原路返回主干道,而是凭着来时的记忆和对地图的粗略印象,选择了一条更绕、更僻静的路线。眼睛像雷达般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岔口、每一个门洞、每一处可能藏匿视线的阴影。耳朵则过滤着雨声之外的一切异响——远处偶尔驶过的车辆溅起的水声,某扇窗户被风吹动的轻微磕碰,还有……身后若有若无的动静。

大约拐过第二个弯,转入一条更暗、几乎没有路灯的小巷时,那股被窥视的感觉,终于清晰起来。

不是清晰的脚步声,更像是一种节奏上的不协调。雨声是均匀的背景音,我的脚步声是其中一组稍快、稍重的节拍。而在身后某个不确定的距离,似乎有另一组更轻、更谨慎的声响,试图融入雨声却又未能完全同步,偶尔漏出一两下稍重的落地声,随即又调整得模糊难辨。

有人。

绝不是巧合的同路人。这种刻意调整步频、保持距离的跟随,带着明确的追踪意图。

博格体育的人?灰雀的同伙?还是巴黎街头普通的宵小,看我孤身一人起了歹意?

心沉下去,但并没有慌乱。相反,一种奇异的冷静蔓延开来,将疲惫和疑虑暂时冻结。身体微微绷紧,不是僵硬,而是像一张缓缓拉开的弓,肌肉记忆在雨夜的寒意中苏醒,评估着巷道的宽度、地面的湿滑程度、前方可视的距离。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突然加速狂奔。那只会暴露我已经察觉,并可能引发对方更直接的行动。我保持着原有的节奏,甚至稍稍放慢了一点点,仿佛在辨认方向,右手则自然垂下,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运动衫下摆,感受着布料下身体的轮廓和蓄势待发的力量。

前方十几米处,小巷再次分岔,一条向左,更窄,似乎通向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口;一条向右,稍微宽些,隐约能看到远处稍亮一些的路灯光晕透过来。

我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右边那条稍宽的岔路走去。但就在身体即将完全转入右边巷口的瞬间,左脚脚踝极其轻微地一拧,利用地面的湿滑和转身的惯性,整个人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向着左边那条狭窄的、看似死路的岔道踉跄了两步,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被雨声掩盖大半的闷哼,像是脚下打滑失了重心。

这是一个破绽,一个精心设计的、突如其来的破绽。

身体的重心看似彻底失衡,向左侧的墙壁歪斜,左手下意识地撑向湿漉漉的石墙,右手则蜷在身侧,做出一副慌乱自保的模样。眼睛的余光,却像最敏锐的镜头,死死捕捉着身后岔路口的动静。

果然!

就在我“失控”转向左侧死胡同的刹那,身后那组一直保持节奏的“雨声”出现了明显的顿挫,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右边巷口的方向骤然加速,猛地朝着我“跌倒”的位置扑了过来!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凶狠的劲风,甚至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不是普通混混!这动作,这爆发力,带着专业训练过的痕迹!

黑影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金属的冷光——短棍?或者甩棍?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碾薄。

撑在墙上的左手猛地发力,不是推开,而是借着这股反作用力,配合腰胯瞬间的旋转,“失控”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般反向弹出!不是后退,而是向着扑来的黑影斜侧里切入!

右脚为轴,左腿如同蓄势已久的鞭子,借着旋转的离心力,贴着湿滑的地面,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半弧——扫堂腿!

没有元武道赛垫上那种追求得分点的精确和克制,只有街头遭遇战最直接、最有效的破坏重心!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不是踢中肉体的扎实感,更像是狠狠撞上了对方急速前冲的小腿筋骨。黑影前扑的势头猛地一滞,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整个人因下盘受袭而向前踉跄,原本的攻击路线彻底被打乱。

好机会!但对方反应极快,失去平衡的瞬间,持械的手已经顺势朝着我原先站立的大概位置横扫过来!带起尖锐的破风声!

我早已不在那里。扫堂腿之后,身体借着旋转余势向侧后方滑开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记横扫。冰冷的金属气息几乎擦着鼻尖掠过,激起一阵战栗。

雨丝扑在脸上,带着血腥味的兴奋感冲上头顶。没有丝毫停顿,在对方一击落空、身体因挥空而再次出现微小僵直的瞬间,我的右拳已经握紧,指节凸起,由下而上,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掏向对方的胸腹隔膜区域!

寸劲!短距离爆发!专打要害!

“呃——!”更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对方骤然中断的呼吸和痛苦的闷嚎。

黑影彻底失去了攻击能力,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般蜷缩下去,手里的金属短棍“当啷”一声掉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整个过程,从设计破绽到反击制敌,不过两三秒。快、狠、准,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全是直指要害的实用打法。雨水顺着我的兜帽边缘滴落,在脚边的小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我喘着粗气,不是因为累,而是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后的生理反应。胸口起伏,盯着地上蜷缩呻吟的黑影。他穿着黑色的防水夹克,戴着兜帽,看不清脸。我迅速蹲下,在他身上快速摸索了一下。没有证件,只有一些欧元零钱,一部廉价手机,还有……那根二十公分左右长的实心金属短棍。

不是博格体育的正式雇员会带的东西。更像是本地雇佣的、专门处理“脏活”的打手。

我拿起那部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需要密码或指纹解锁。没有尝试破解,直接用力将它摔向旁边的石墙!屏幕和外壳应声碎裂,零件散落一地。

然后,我捡起那根短棍,掂了掂分量。很沉,手感扎实。我看了地上的人一眼,他还在痛苦地抽搐,但意识似乎正在恢复。

没有废话,我抬起脚,用鞋跟重重地踩在他持械的右手手腕上!

“咔嚓。”轻微的骨裂声被哗哗的雨声完美掩盖。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被剧痛撕扯的惨叫,彻底瘫软下去,连抽搐的力气都没了。

我没有杀他,但这一下,足够让他记住今晚,并且短时间内无法再替任何人卖命。

站起身,将短棍随手扔进旁边的杂物堆深处。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手背上可能沾染的污迹和一丝极其淡薄的血腥气。

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但刚才那短暂爆发的凶悍已经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冰寒。灰雀的警告应验了。博格体育,或者至少是与之相关的势力,动作比想象中更快,也更下作。他们不仅要在商业上碾压方家,还试图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清除障碍,或者传递赤裸裸的威胁。

今晚的跟踪和袭击,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巴黎的水,比文件上写的还要浑,还要危险。

我没有再理会地上的人,转身,快步走出这条狭窄的死胡同,重新汇入右边那条稍宽的巷子,并迅速离开了玛黑区。这一次,身后再没有任何不协调的“雨声”。

回到公寓时,已近午夜。雨势稍歇,变成绵密的雨丝。楼道里依旧寂静,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缓缓滑坐在地。湿透的运动衫紧贴着皮肤,带来黏腻的寒意。刚才巷战时的冷静和凶狠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关节有些发红,那是击打对方隔膜时留下的痕迹。手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力量宣泄后的生理反应。

这不是方凌应该做的事。不是在训练馆里切磋技艺,不是在赛场上争夺奖牌,而是在巴黎雨夜的暗巷里,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制服一个意图不明的袭击者。

世界线意识消失后,我获得的“自由”,就是将“方凌”这个身份,拖入这样的泥沼之中吗?

喉咙有些发干。我挣扎着站起来,脱掉湿透冰冷的运动衫,走进狭小的浴室。热水冲刷过身体,带走寒意和肌肤上沾染的夜气与尘土,却冲不散心头沉甸甸的块垒。

二十四小时。灰雀要的现金。

还有,博格体育的“证据”。

我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头脑异常清醒,睡意全无。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庭院对面墙壁上的爬山虎在夜雨中黑黢黢一片,像无数窥视的眼睛。

钱。我需要一笔现金,而且要快,不能通过方家的正规渠道,也不能让皮埃尔知道。在巴黎,一个被“流放”、几乎孤立无援的方家长子,如何迅速弄到这样一笔钱?

记忆碎片中,属于“方凌”的过往,除了严格的训练和商业课程,似乎还涉及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方家用于处理特殊事务的灰色人脉和地下渠道。那些记忆模糊而隐晦,像是被刻意隐藏的暗门。

现在,或许到了不得不推开这扇暗门的时候。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昏黄的光圈照亮桌面一角。拿起一支笔,在空白的便签纸上,凭着那些模糊的记忆,缓缓写下几个关键词,和一个位于巴黎第十三区、靠近唐人街的地址。那似乎是一个当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可以典当“特殊物品”、并提供“特殊借款”的地方。老板姓陈,广东人,与方家有过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来。

这是冒险。将方家的把柄,或者我个人的困境,暴露给这样一个边缘人物。

但眼下,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灰雀那边,是眼下唯一可能打开局面的线索。而博格体育的威胁,已经从不透明的商业竞争,延伸到了雨夜的刀棍相见。

我需要武器,需要信息,需要……破局的力量。

哪怕这力量,沾染着泥泞和黑暗。

我将写着地址的便签纸揉成一团,点燃,看着它在烟灰缸里化为灰烬。地址已经记在脑子里。

窗外,巴黎的雨夜依旧深沉。远处不知哪座教堂的钟声,穿过雨幕传来,沉闷而悠远,像是为这个夜晚,也为即将到来的、更加莫测的明天,敲响的警钟。

我关掉台灯,将自己埋入房间的黑暗之中。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我要走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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