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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离开圜丘的第五天,他们遇到了废车镇。

不是真的镇子——没有围墙,没有房屋,没有烟囱里升起的炊烟。只是在一片干涸的盐碱洼地里,散落着上百辆锈蚀的汽车残骸,像巨兽的骸骨被随意丢弃在灰白色的盐壳上。车辆年代各异:有末世前流行的流线型电动轿车,有粗笨的老式柴油卡车,甚至有几辆军用装甲车,但无一例外都只剩下空壳。车窗全碎,轮胎干瘪或消失,引擎盖被撬开,内饰被撕扯一空,只留下锈迹斑斑的金属骨架。

秦洛在洼地边缘的土坡上停下,举起望远镜观察。

午后阳光毒辣,盐壳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热浪让远处的景物扭曲变形。没有活物——至少肉眼看不见。但探针的读数显示这里有微弱的能量波动:+0.9 G,比背景值略高,且频谱图上有规律的、频率约2Hz的脉动,像是某种设备在待机状态。

“拾荒客说的交易点。”秦洛低声自语。

北斗蹲在他身边,牧羊犬的鼻子抽动,耳朵微微转动。它显然也感知到了什么,但反应不是警惕,而是……困惑?好奇?

秦洛决定靠近看看,但保持戒备。他将改造弩从肩上取下,握在手中,箭已上弦。

他们沿着土坡向下,踏入盐碱洼地。

踩上盐壳的瞬间,脚下发出细碎的碎裂声,像踩在酥脆的薄冰上。盐壳厚度不一,有些地方坚硬如水泥,有些地方一踩就陷下去,露出下面黑色的、粘稠的淤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咸腥味和铁锈味,混合着某种化学品的刺鼻气息——可能是电池酸液,或者是某种燃料残留。

走近第一辆汽车残骸时,秦洛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这曾经是一辆七座家庭SUV。车漆已经完全剥落,露出锈红的底色。车窗玻璃散落在周围,碎片在盐壳上像钻石般闪烁。车门敞开,内部座椅的海绵被扯出来,散落一地,已经风化得像干涸的珊瑚。仪表盘被整个撬走,留下一个黑洞。但引起秦洛注意的是方向盘——它还在,但上面绑着一块布条,布条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是某种旗帜的碎片:蓝底,白色的UN字母。

联合国车辆。末世初期救援车队的一部分?

秦洛继续向前。下一辆是军用卡车,车身上有模糊的迷彩涂装,车门上喷着“7th ENG BN”的字样。车厢里空荡荡,但车底有东西——秦洛蹲下身,用地质锤拨开车底堆积的盐粒和尘土,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箱。

箱子没有锁,但卡死了。他用锤尖撬开。

里面是一些文件和工具:几本防水日志,字迹已经模糊;一套扳手,锈蚀严重;还有一个金属盒子,打开后是一排注射器,里面的药液早已干涸凝固,但标签还依稀可辨——“抗辐射血清,标准剂量,有效期至2037年8月”。

2037年。末世开始的那一年。

秦洛放下盒子,继续前进。

越往洼地中心走,车辆的密度越高,残骸也越新——或者说,损坏得更“有组织”。有些车被堆叠起来,形成简陋的掩体;有些被拆解,零件整齐地码放在旁边;还有些被改装,车顶焊接着太阳能板(虽然已经破碎),或者车厢被改造成储藏室。

这里显然长期有人活动。但此刻,空无一人。

秦洛在一个由三辆巴士围成的半圆形“广场”中央停下。这里的地面被清理过,盐壳被打磨平整,中央有一个用石块垒成的火塘,灰烬还是湿的——最近下过雨,但灰烬没有完全被冲散,说明最多三天前还有人在这里生火。

火塘旁散落着一些物品:一个破损的塑料水杯,半包受潮的饼干(包装纸上印着“复兴会配给”字样),几枚用兽骨磨成的骰子,还有……一张纸。

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工程绘图纸,质地坚韧,防水。纸张半埋在盐粒中,秦洛用地质锤尖挑起。

纸上画着简图。铅笔线条,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内容:一个圆形区域(标着“废车镇”),周围几条辐射状的线(可能代表道路或行进路线),线上标注着距离和方向。其中一个方向——西北偏北——画着一个星形标记,旁边手写注释:“龙门?能量异常,复兴会勘探队已前往,建议避开。”

秦洛的心跳加快了。

复兴会已经盯上龙门了。而且可能已经派出队伍。

他收起图纸,继续搜索。在火塘另一侧,他找到了更多证据:几个空罐头盒(复兴会标准军用口粮包装),一枚黄铜弹壳(口径7.62mm,末世前北约制式),还有一小截断裂的皮带扣,扣子上有徽记——两个交错的齿轮,中间一颗星。

复兴会的标志。他在拾荒客的描述里听说过。

看来这里不仅是拾荒客的交易点,也是复兴会巡逻队或勘探队的临时休整地。而最近,至少有一支队伍从这里出发,前往龙门。

必须加快速度了。

秦洛正准备离开,北斗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吠。

牧羊犬没有看向某个方向,而是仰头望天,耳朵完全竖起,像在接收某种听不见的信号。

秦洛立刻举起探针。

读数开始变化:+0.9 G→+1.2 G→+1.5 G……缓慢但持续地上升。频谱图上,那个2Hz的脉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频率成分——37Hz,稳定,规律,而且……在调制。

不是自然现象。是人为编码的信号。

秦洛迅速调整探针,开启信号解码功能——这是他在圜丘时基于苏瑾笔记开发的功能,能识别简单的脉冲编码。原理很简单:将磁场强度变化转换成点和划,类似摩尔斯电码。

探针的屏幕开始显示字符。

起初是乱码,然后逐渐稳定:

…—…———…—…

SOS。

国际求救信号。但为什么用地脉能量脉冲发送?而且频率在37Hz——这是人类听觉范围的下限,几乎听不见,只有精密仪器或……像北斗这样对能量敏感的变异生物能感知。

信号继续:

————•————

MOM。

妈妈?不,可能是“Message of Mayday”(求救信息)的缩写?还是别的?

接下来是一串更复杂的脉冲。秦洛快速记录,在木板上刻下点和划的组合。解码后得到:

DANGER AVOID 37.821 N 112.634 E

坐标。秦洛迅速心算换算——末世后很多地图系统崩溃,但基本的地理坐标系还在。这个坐标大约在……西北方向,距离这里八十到一百公里,已经深入山区。

龙门的方向。

信号在重复:SOS,MOM,坐标,然后又是SOS。

循环发送。是谁在发送?复兴会的人?还是其他人?为什么用地脉脉冲?常规的无线电信号无法在蚀骨风频发的区域稳定传播,但地脉能量场相对稳定,如果调制得当,可以作为一种应急通信手段。

但这也意味着,发送者掌握着地脉能量调制的技术。不是普通幸存者能有的能力。

秦洛看了一眼北斗。牧羊犬依然仰着头,但眼睛闭上了,像是在专注地“倾听”那个信号。它的晶体鳞片以37Hz的频率同步闪烁——不是模仿,而是共鸣。

“你能理解这个信号吗?”秦洛问。

北斗睁开眼睛,看向他,然后做了一个让秦洛惊讶的动作:它走到火塘旁,用前爪在盐壳上划出痕迹。

不是随意的划动,而是有规律的线条:一个圆,然后三条辐射线,再然后是一个箭头指向西北方向。

简化的地脉图?圆是节点,辐射线是脉络,箭头是方向?

北斗看着秦洛,发出肯定的低鸣。

“你是说,这个信号是从一个地脉节点发出的?而且指向龙门?”

北斗点头。

秦洛快速思考。发送者在某个节点(很可能是龙门或附近的次级节点)发出求救信号,警告危险,并提供坐标。但“危险”是指什么?龙门本身的危险?还是复兴会?或者其他?

而“MOM”……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不是“妈妈”,而是“Message of Mortality”(死亡讯息)?或者“Mission Objective Missing”(任务目标丢失)?

又或者,是某个组织或项目的代号?

秦洛想起隐山寺地脉图边缘的“S.J.”。苏瑾的名字缩写。那么“MOM”会不会也是某个人的代号?或者……“Mother of Machinery”(机械之母)?复兴会内部有类似称谓的高级技术人员?

信息太少,无法确定。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必须去那个坐标看看。

不仅因为信号指向龙门方向,更因为——如果发送者是幸存者,且掌握地脉通信技术,那么可能是重要的盟友或信息源。如果是复兴会的人,那么可以了解他们的动向和意图。如果是陷阱……那也需要确认。

秦洛看了一眼天色。下午三点,还有足够的时间赶路。但今天不可能抵达坐标点——八十公里,至少需要两天,而且是在地形顺利的情况下。

他决定先离开废车镇,向坐标方向行进,今晚在途中露营,明天继续。

北斗同意。牧羊犬似乎对那个信号很在意,甚至有些……急切?

他们离开洼地,重新走上荒原。地形从盐碱地逐渐过渡为干燥的草原,草叶枯黄,稀疏,很多已经晶化,像插在地上的细碎玻璃。远处,山脉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是前往龙门必须穿越的第一道屏障。

途中,秦洛一边走,一边持续监听那个信号。

信号很稳定,每五分钟重复一次:SOS,MOM,坐标。没有变化,没有强弱波动,像是自动发射机在循环播放。

但三个小时后,变化出现了。

在又一次信号循环的中间,突然插入了一段急促的、不规则的脉冲。秦洛解码:

…•—•—••—•—••••••

HEL P。

拼写错误?还是故意的?紧接着:

THEY RE HERE

他们在这里。

然后信号中断。

不是逐渐减弱,而是突然切断,像被拔掉了电源。

秦洛和北斗同时停下脚步。

北斗的背毛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吼。牧羊犬转向坐标方向,眼睛里的蓝光变得锐利。

秦洛看了一眼探针。37Hz的信号消失了,频谱图恢复平静。但背景读数在缓慢上升:+1.2 G→+1.4 G→+1.6 G……

那个方向,能量场在增强。而且可能有事情正在发生。

“加速前进。”秦洛说。

他们开始小跑。秦洛的背包沉重,但长期野外生存练就的耐力让他能维持稳定的节奏。北斗跑在前面,牧羊犬的速度更快,但会不时停下等他。

地形开始起伏,从平原进入丘陵地带。枯黄的草原逐渐被低矮的灌木取代,灌木丛中偶尔能看到晶化的迹象——叶片边缘覆着细密的透明晶体,像结了一层霜。

太阳西斜,影子拉长。秦洛估算了距离:今天已经走了大约二十公里,距离坐标点还有六十公里。如果连夜赶路,也许能在明天中午前抵达,但夜间行进风险太高——晶化兽多在夜间活跃,而且能见度差,容易迷路或遭遇意外。

他决定在日落前找一个安全的露营点。

又前进了一个小时,他们抵达一片相对隐蔽的山坳。山坳里有一小片没有被晶化的正常树林——松树和橡树混生,地面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柔软。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处泉水:从岩石缝隙中渗出,形成一个小水潭,水质清澈,探针检测没有污染。

秦洛放下背包,开始扎营。他没有生火——火光和烟雾可能暴露位置。只铺开睡袋,和北斗分食了一些干粮和熏肉。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秦洛穿上所有衣物,还是感到寒冷。北斗紧贴着他卧下,牧羊犬的体温比人类高,像个活的热水袋。

没有月亮,星辰格外清晰。银河像一道乳白色的伤疤横跨天际,北斗七星在北方天空闪耀。

秦洛望着星空,思绪飘远。

信号发送者是谁?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们”是指复兴会,还是其他威胁?信号为什么突然中断?是被迫停止,还是设备损坏?发送者还活着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答案。

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在野外,最重要的不是你知道什么,而是你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然后,小心地去寻找答案。”

小心。是的,必须小心。

秦洛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但就在这时,北斗突然抬起头,发出一声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不是警告,而是……感应?

秦洛也感觉到了——不是通过听觉或视觉,而是皮肤上的细微刺痛感,像是静电。他坐起身,举起探针。

读数在跳动:+1.8 G,+2.1 G,+1.9 G……不稳定。频谱图上,37Hz的信号又出现了,但极其微弱,而且断断续续。

有人在尝试重新建立联系。而且距离……更近了?

秦洛调整探针方向,寻找信号最强的方位。当他指向西北偏西时,读数最高。

那个方向,距离这里可能不到三十公里。

信号内容变了:

•—•—•••—•••—•—•••

MAYBE。

也许。然后:

•••—•—••—••—•••——•

SOME ONE。

有人。

•••—•—••—••—•••——•—•—•—•—••••••—•—•

SOME ONE NEAR。

附近有人。

信号在询问。发送者知道有人(很可能是秦洛的探针)在接收信号,所以在尝试联络。

秦洛犹豫了。该回应吗?如果回应,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和存在。但如果不回应,可能错过重要的信息或援助。

他看了一眼北斗。牧羊犬正专注地盯着探针屏幕,晶体鳞片以与信号相同的断断续续的节奏闪烁,像是在分析、理解。

然后北斗看向秦洛,眼神里有明确的建议:回应。

秦洛深吸一口气,开始操作探针。他切换到发送模式——这个功能他很少用,因为消耗能量大,且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但现在是特殊情况。

他调制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

SOS。同样的求救信号,表示“我收到了,我也需要帮助”。

发送。

几秒钟后,回应来了:

•—••—•—•——•••

WHERE。

在哪里。

秦洛迟疑了一下,然后发送了大致方位——用附近的显著地标描述:“废车镇以北三十公里,山区边缘,有小片正常树林和泉水。”

发送。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大约一分钟后,信号恢复:

STAY PUT。WAIT。DAWN。

留在原地。等待。黎明。

然后信号彻底中断,连背景的37Hz脉动都消失了。像是发送者关闭了设备,或者被迫中断。

秦洛放下探针,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对方会来吗?是友是敌?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小组?他们怎么在夜间穿越危险的荒原?

问题很多。但至少,对方说“等待黎明”。意味着他们会在天亮后行动,也意味着他们有一定的把握安全抵达。

秦洛决定听从建议。他重新躺下,但睡意全无。

北斗紧贴着他,牧羊犬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颗微缩的蓝星,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夜还很长。

而在西北方向的黑暗中,某个未知的地点,另一个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仪器,望向秦洛所在的方位。

她的眼神在显示屏的微光中,冷静而锐利。

黎明,很快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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