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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雪照峰的清晨从来没有“热闹”二字。

风雪把天地磨得干净,连鸟都不愿靠近。顾尘起身时,院里的雪已经又积了一层,他把扫帚插进雪里,扫出一条窄路,路的尽头是沈清霜常练剑的空地。

她果然在那里。

白衣如霜,剑光如雪线,一招一式不疾不徐。顾尘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进灶室,把火点上。

他煮茶的动作极稳,像练剑一样。水温到七分时落叶,火候再缓一息,茶汤便苦得刚好,不至于涩。那是沈清霜最喜欢的味道——清醒,克制,像她自己。

茶端出来时,她正收剑。

顾尘把茶盏递过去,顺手把她肩头落雪拂掉。动作自然得像十年里做过千万次,拂到一半才猛然顿住——他忽然想起昨夜她说的那句“命硬也会断”。

指尖停在半空,像被那句话割了一道无形的口子。

沈清霜却没看他,接过茶,仰头饮尽。苦味入喉,她眉心那点隐隐的烦躁似乎被压下去一点。

“昨夜议事,定了三件事。”她淡淡开口。

顾尘低声道:“弟子听着。”

“其一,凡间血案由执法堂主查。”沈清霜目光落在雪峰之外,“其二,查案之人需带一名医者——若死者魂魄残缺,必有阴邪入体,普通丹师救不得。”

顾尘心头一跳,隐隐明白她要说什么。

沈清霜顿了一下,语气仍冷:“其三——秦照夜提议,由你随行。”

风雪骤然更急,像有人在暗处故意把风口撕开。

顾尘没有立刻应。他望着沈清霜的侧脸,忽然发现她今日比往日更冷,冷得像把自己也封进规矩里。

“师尊同意了?”他问。

沈清霜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敲,清脆一声,像剑鞘扣回去:“我不能不同意。”

顾尘喉间发紧:“师尊昨夜也看见那符了。符有异,师叔却要弟子随行……这不是规矩,是局。”

沈清霜终于看向他。

那双眼淡得像冰湖,却在最深处藏着一点极细的疲惫。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能在这时候撕破脸。

“顾尘。”她叫他名字时极少,叫出来便意味着她在压着情绪,“你在宗门待久了会明白——很多时候,规矩就是局。”

顾尘指尖微微收紧。

他想说:我不想明白。

他想说:我只想留在雪照峰,做你唯一的徒弟,守你一盏茶、一柄剑就够了。

可他最终只是垂眸:“弟子遵命。”

沈清霜望着他,像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怨、一点不甘。可顾尘的神情太稳了,稳得像一块雪里压出来的冰——她忽然生出一种更深的慌:他越懂事,越像随时会离开。

“随行可以。”她语气忽然更冷,像把不该露出的情绪又砍回去,“但你记住三件事。”

顾尘抬眼。

“第一,不许擅自替别人背罪。第二,不许擅自出手救人到自己撑不住。第三——”沈清霜停了停,像在跟自己较劲,“不许与秦照夜单独接触。”

顾尘心里一震:“师尊怀疑师叔?”

沈清霜没有回答。

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白玉扣,放到桌上。玉扣很素,扣面刻着一朵极淡的霜花,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纹路。

“此物你带着。”她说。

顾尘怔住:“这是——”

“雪照峰的护峰扣。”沈清霜语气平静,“你若遇险,捏碎它,我能感应。”

顾尘手指微颤,伸手去拿那玉扣。玉扣入掌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种错觉:这不是护身之物,是她给他的一根细细的线,怕他在宗门风网里被卷走,再也回不到雪照峰。

他想笑,想说“师尊放心”,可嗓子发涩。

“师尊。”他低声,“弟子若真被人算计……你会信我吗?”

沈清霜的睫毛轻轻一颤。

她没有立刻回答。

雪照峰的风雪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一晃。沈清霜像在那晃动的光里挣扎了很久,最终只吐出一句: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

她没有说“我信你”。

她也没有说“不信”。

她说的是“唯一”。

顾尘心口像被这两个字轻轻托起,又被更深的寒意压下去——在宗门里,“唯一”从来不是护身符,“唯一”是最好下手的软肋。

正午时,雪照峰外的传送阵亮起。

执法堂的人到了。

顾尘跟着沈清霜走出院门,看见雪地里站着六人。为首的方长老面沉如铁,腰间悬着执法令牌;其余五名弟子神色肃然,眼神却不自觉往顾尘身上瞟。

而在方长老旁边,秦照夜依旧青衣温雅,像这风雪里不该存在的春色。

“师姐。”秦照夜行礼,笑意恰到好处,“今日劳烦师姐割爱,让师侄随我们走一趟。”

割爱。

顾尘听见这两个字,指尖一冷。

沈清霜目光淡淡扫过秦照夜:“执法堂办案,无需多言。”

方长老抬手一拱:“掌门,按宗规,此行需封存随行人员随身物件,以免夹带私货。顾尘既为随行医者,也需查验。”

顾尘还未开口,沈清霜已冷声:“他是本座亲传。”

方长老硬声道:“正因是亲传,才更不能有私。”

秦照夜在旁轻叹,像劝和:“师姐,规矩如此。若不查,外人要说你偏私。若查了,反倒堵住悠悠众口。”

沈清霜眼底寒意更深,却终究没有再说。

她把目光落到顾尘身上。

顾尘知道,这是她的无奈,也是她的选择——她在用“让步”换“体面”,用“规矩”换“清誉”。

顾尘轻轻点头:“查吧。”

方长老上前搜查。

药囊、银针、丹药、符纸……一件件摆在雪地里。方长老翻得粗暴,有两瓶药滚到雪里,顾尘的指尖动了动,最终没去捡。

秦照夜在旁看着,笑意温和:“师侄莫怪,执法堂行事一向如此。”

顾尘抬眼看他:“师叔也觉得该如此?”

秦照夜眸色清澈:“我只求真相。”

真相。

顾尘忽然想笑。

若真相真能被求出来,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规矩杀人”。

搜查完毕,方长老把物件一一封存,又冷声道:“此行途中不得私自离队,不得擅自救治凡人,不得与外人私谈。若违,按宗规论处。”

这条条款款,听着像在为“未来的罪名”提前铺路。

沈清霜一直沉默。

直到顾尘踏入传送阵的那一刻,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雪里压着的剑鸣:

“顾尘。”

顾尘回头。

沈清霜站在风雪里,白衣与雪融成一体,眼神却像钉在他身上。她没有走近,也没有说软话,只冷冷丢下一句:

“记住,你是雪照峰的人。”

顾尘心口骤热。

他低声应:“弟子记住。”

阵光亮起,吞没视野。

在光芒消失前,他最后看见的,是沈清霜站在雪里一动不动的背影——像一柄剑插在雪照峰门前,想把风雪和宗门的刀都挡住。

可他也清楚:剑再锋利,也挡不住从背后伸来的手。

——这一趟下山,雪照峰只剩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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