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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天,刘老下葬了。

葬在镇子西边的乱葬岗——不是刘老不配更好的地方,而是王小虎不敢大办。暗影楼的人可能还在暗处盯着,风光大葬只会告诉对方:看,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的埋骨处。

坟是李铁山帮忙挖的,一口薄棺,没有吹打,没有纸钱。只有王小虎、李铁山和陈掌柜三个人。下葬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黄土上,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王小虎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刘老,您先在这儿歇着。”他低声说,雨水顺着额发流下来,“等我把事情查清了,报了仇,再给您迁个好地方。”

李铁山和陈掌柜站在他身后,沉默着。两位都是镇上的老人,见过生死,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跪在泥泞里,背影单薄却绷得笔直,心里都有些发酸。

“走吧。”陈掌柜拉了拉王小虎的袖子,“雨大了。”

王小虎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新坟,转身离开。

回到酒馆,李铁山帮着把门前“歇业”的牌子换成“营业”。陈掌柜则拉着王小虎到后院说话。

“小虎,有件事得跟你细说。”陈掌柜神色凝重,“关于刘老的伤。”

王小虎心头一紧:“陈叔请讲。”

两人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雨还在下,屋檐滴水成线,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陈掌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片焦黑的碎布——是从刘老那件被烧毁的衣服上剪下来的。

“我这几天仔细看了这些布料,还有你描述的伤口。”陈掌柜压低声音,“那不是普通的火。普通的火烧人,伤口边缘是红肿、起泡,然后碳化。但刘老的伤口……是从内往外烧的。”

他从布包里捏起一小片碎布,递给王小虎:“你看这布料烧毁的边缘,非常整齐,像是被一道极细、极热的东西瞬间贯穿,然后热量从内部爆开。周围没有蔓延的痕迹。”

王小虎接过碎布,仔细看。果然,布料的焦黑边缘锐利如刀切,而布料的另一面——贴着皮肤的那一面——已经完全碳化,一捏就碎成粉末。

“这是‘灵火’。”陈掌柜的声音更低了,“只有修仙者,将灵气高度压缩、点燃,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而且施法者修为不低,至少是炼气中期以上,才能把灵火控制得这么精准——只烧穿胸口,不伤及周围。”

王小虎的手微微发抖。他把碎布还给陈掌柜:“陈叔,您怎么知道这些?”

陈掌柜沉默了片刻,眼神飘向远处的雨幕。

“我年轻的时候,在外面跑过十几年货。”他缓缓说道,“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该见的东西。有一次在北边的‘黑石镇’,亲眼见过一个修士杀人。用的就是类似的法术,一道红光从指尖射出,洞穿了对面的胸膛。伤口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顿了顿,看向王小虎:“所以那天你问我信不信修仙者,我信。因为我见过。”

王小虎深吸一口气:“那您知道‘暗影楼’吗?”

陈掌柜的脸色变了。

“暗影楼?”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干,“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刘老留下的东西里有提到。”王小虎没有细说,“陈叔,他们是什么来头?”

陈掌柜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几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也浑然不觉。

“暗影楼……”他沉吟着,“是一个杀手组织。听说他们接的活儿,没有完不成的。上至宗门长老,下至富商巨贾,只要出得起价,他们都杀。而且手段狠辣,行踪诡秘,从来没人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

他停下来,看着王小虎:“如果刘老真是被暗影楼杀的……那麻烦就大了。他们做事,向来不留活口。所有相关的人,所有可能泄密的人,都会……”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王小虎听懂了。

都会死。

包括他。

雨声哗哗,院子里一片寂静。王小虎坐在石凳上,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不是怕,而是一种冰冷的清醒——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不是一个两个仇人。

是一个庞大、神秘、冷酷的组织。

“还有件事。”陈掌柜重新坐下,声音压得更低,“这两天我留意了一下,镇外确实有些不对劲。”

王小虎抬起头:“怎么说?”

“大概四五天前——就是刘老出事的前两天——我开始注意到有生面孔在镇子周边晃悠。”陈掌柜回忆道,“都是穿黑衣的,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两三个。不进城,就在镇外的林子里、破庙附近转悠,像是在找什么。”

“您看见过他们的脸吗?”

“没有。”陈掌柜摇头,“离得远,而且他们都戴着兜帽。但有一次,我在西山采药,远远看到一个黑衣人从林子里出来,手里好像拿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对着镇子的方向比划。”

罗盘?

王小虎心里一动。醉翁说过,有些修士会用“寻灵盘”来探测灵气波动,寻找宝物或者追踪目标。难道那些黑衣人是在找醉仙壶?

“他们现在还在吗?”他问。

“刘老出事后,我就没再见到。”陈掌柜说,“但昨天下午,镇东头的王猎户说,他在西山打猎时,看到破庙那里有火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生火。他本想过去看看,走近了又觉得不对劲——那火光颜色不对,发青发绿,不像寻常柴火。他就没敢靠近。”

破庙。

王小虎记得那个地方。在镇子西边三里外,早就荒废了,平时只有些乞丐或者过路的人偶尔歇脚。

“陈叔,”他站起身,“我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

“您人脉广,认识的人多,镇里镇外有什么风吹草动,您最容易知道。”王小虎看着陈掌柜,“如果再有黑衣人的消息,或者镇上有其他不寻常的事,麻烦您告诉我。”

陈掌柜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后叹了口气,点点头:“好。但你也要答应陈叔,凡事小心,别逞强。刘老已经走了,你要是再出事……”

“我知道。”王小虎打断他,“我会小心。”

送走陈掌柜,王小虎回到酒馆前堂。已经是下午,没什么客人,他索性关了门,挂上“盘点”的牌子。

然后他开始收拾酒馆。

不是普通的打扫,而是一种更仔细的勘查。既然暗影楼的人来过,既然这里发生过战斗,那么一定会有痕迹。除了那些明显的打斗迹象,应该还有些细微的东西。

他先检查门窗。门闩完好,窗纸虽有破损,但窗框没有撬动的痕迹。这说明凶手不是破门而入,要么是刘老自己开的门,要么……凶手有别的进入方式。

然后他检查地面。血迹已经清理过,但有些地方的颜色还是不一样。王小虎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看。在柜台东北角的地板上,他发现了几个浅浅的凹陷,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但形状不规则。

他用手摸了摸,又凑近了闻。有一股极淡的、焦糊的味道,和刘老伤口上的气味相似,但更微弱。

是脚印?

王小虎心里猜测。修士施法时,灵气外放,有时会在脚下留下痕迹。如果凶手在这里站了很久,或者施法时用力很大,可能会在地板上留下这种焦痕。

他继续找。在酒缸旁边——刘老倒下的位置——墙壁上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大约三尺高,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划痕很细,但很深,切入墙砖半寸有余。

王小虎用手指比了比。如果是刀剑,这个高度刚好是成年人挥刀时刀尖可能碰到的位置。但刘老胸口是烧穿伤,不是刀伤,那这道划痕是怎么来的?

他盯着那道划痕看了很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刘老在躲闪。对方用灵火攻击,刘老侧身躲避,灵火擦过墙壁,留下了这道焦灼的痕迹。

如果是这样,那刘老当时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至少他躲开了第一击。

那第二击呢?

王小虎看向刘老倒下的位置。从墙壁到那里,大约五步距离。也就是说,刘老躲开第一击后,向后退了五步,然后……

然后就被击中了。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场景:深夜,雨声,有人敲门(或者别的什么方式进入)。刘老开门,认出对方,知道来者不善。对方出手,灵火射出,刘老侧身躲开,灵火擦过墙壁。刘老后退,想拉开距离,但对方更快,第二道灵火……

不对。

王小虎睁开眼睛,皱起眉头。

如果刘老真的是筑基后期修士——哪怕多年没有修行,实力大减——也不应该这么轻易被炼气期的杀手杀死。而且从现场看,打斗痕迹并不多,说明战斗结束得很快。

除非……

除非刘老当时的状态有问题。

受伤?中毒?还是别的什么限制了他的实力?

王小虎想起醉翁的话:“刘老这些年隐姓埋名,本以为躲过去了……”

他忽然明白了。

刘老不是打不过,是不能打。

一旦动用真正的修为,气息外放,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引来更多的追杀。所以他只能压抑实力,用最普通的方式应对。但对方是专业的杀手,一出手就是杀招,没有给他周旋的余地。

所以他死了。

死在隐忍和顾忌里。

王小虎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那种无力感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混合着一种冰冷的愤怒。

不是对凶手的愤怒——那已经是一种既定的事实。而是对这种处境的愤怒:为什么好人要躲藏,坏人却可以肆无忌惮?为什么想平静生活的人,反而不得善终?

“小子,”醉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罕见的温和,“你现在明白刘老的选择了?”

“嗯。”王小虎在心里回答,“他是在保护我。如果他不死,如果他和对方大打出手,整个青石镇都可能被波及。而且……醉仙壶也会暴露。”

“不止如此。”醉翁说,“刘老选择赴死,还有一个原因:他知道暗影楼的行事风格。一次失手,会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完成为止。但他死了,线索就断了。只要你不出错,只要你足够小心,就有可能躲过去。”

王小虎苦笑:“可我滴血认主了醉仙壶,灵气波动已经不一样了。那些黑衣人手里的罗盘,会不会已经探测到了?”

醉翁沉默片刻:“有可能。所以你得更快。”

“更快什么?”

“更快变强。”醉翁的声音严肃起来,“今晚,我们开始正式修行。不能再慢慢来了。”

夜幕降临。

王小虎草草吃了点东西,早早关了门。他没有点灯,就着窗外的月光,盘膝坐在床上,手里握着醉仙壶。

“《醉仙诀》炼气篇,核心是‘引气、炼气、化气’。”醉翁开始讲解,“你现在能引气入体,算是入门了。但吸入的灵气杂乱,需要炼化,去芜存菁,才能为己所用。”

“怎么炼化?”

“运转心法,让灵气在经脉中循环。循环的过程就是炼化的过程。每循环一个大周天,灵气就精纯一分,你的修为就增长一分。”

王小虎闭上眼睛,开始尝试。

这一次,他不再急于吸收更多灵气,而是专注于体内已有的那一团。用意念引导它,从丹田出发,沿着特定的路线——任脉、督脉、十二正经——缓慢运行。

一开始很艰难。灵气像是不听话的泥鳅,总想往别处窜。他必须全神贯注,用意志力牢牢控制住。

一个时辰过去,他才勉强完成第一个小周天——只是任督二脉的循环。

但效果很明显。

循环结束后,那团灵气小了一圈,但更凝实了,颜色也从淡白色变成了乳白色。它安静地悬浮在丹田里,散发着温润的光。

王小虎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一些,耳聪目明,连窗外的虫鸣都听得格外清晰。

“很好。”醉翁赞许,“照这个速度,三天之内,你应该能完成第一个大周天。到那时,就算是真正稳固了炼气一层。”

“太慢了。”王小虎说。

“嗯?”

“三天才能稳固一层,那到炼气二层要多久?三层呢?”王小虎看着手里的醉仙壶,“暗影楼的人可能随时会来。我需要更快的方法。”

醉翁沉默了一会儿。

“有捷径。”他说,“但很危险。”

“什么捷径?”

“醉仙壶里还有七滴‘筑基酒’。”醉翁缓缓说道,“这种灵酒是刘老当年精心酿制,原本是冲击金丹期用的。你现在喝,哪怕是稀释过的,也像是小孩子舞大锤,稍有不慎就会经脉尽碎。”

“但能让我快速突破?”

“如果能撑过去……一滴,可以让你从炼气一层直接冲到三层。两滴,可能到五层。但风险极大,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爆体而亡。”

王小虎没有犹豫。

“给我一滴。”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王小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刘老等不起,我也等不起。与其慢慢修行然后被人杀死,不如赌一把。”

醉翁长叹一声:“好。”

壶盖自动打开。一滴金黄色的酒液从壶口飘出,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和酒香。那香气很奇特,闻一口就让人神清气爽,但仔细品,又有一股霸道的力量感。

王小虎张开嘴。

酒液落入舌间。

瞬间,爆炸。

不是真的爆炸,但感觉差不多。那滴酒液化作一股狂暴的热流,从喉咙一路冲进丹田,然后炸开。王小虎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被吹胀的皮球,经脉被强行撑开,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痛。

前所未有的痛。

他咬紧牙关,嘴唇已经咬出血来。眼前发黑,耳中嗡鸣,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他没有晕过去——不能晕,晕了就完了。

“运转心法!”醉翁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快!引导它!”

王小虎用尽全部意志,开始运转《醉仙诀》。

那狂暴的热流被一点点驯服,被引导着进入经脉,开始循环。每循环一寸,疼痛就减轻一分,但力量感就增强一分。

他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疯狂增长。

炼气一层……稳固……突破……

炼气二层……

还在涨。

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衣服黏在皮肤上,像是在水里捞出来的。他的身体开始排出黑色的杂质——那是经脉中的淤积和体内的毒素。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月亮升到中天,又缓缓西斜。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窗户时,王小虎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都是黑色的污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眼睛明亮得像星辰,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单薄的酿酒学徒,而多了一种沉稳和锐利。

他抬起手,握了握拳。

力量。

充沛的力量在体内流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比之前宽阔了一倍,丹田里的灵气团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凝实如汞。

“炼气……三层。”他喃喃道。

一夜之间,连破两层。

“你赌赢了。”醉翁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刚才他一直用自身力量帮助王小虎稳定经脉,“但下次不能再这么乱来了。你的经脉虽然撑住了,但留下了暗伤,需要时间温养。”

“我知道。”王小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噼啪作响,“谢谢。”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天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

而今天,他要去做一件事:去西山破庙,看看那些黑衣人到底留下了什么。

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把醉仙壶仔细藏在怀里。然后他打开酒馆门,挂上“营业”的牌子。

像往常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的腰间多了一把柴刀——磨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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