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夫君重视子嗣,我身为嫡妻,自然对这个孩子也是欢喜的。”
她特意加重了“嫡妻”两个字。
桑婉婉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
没错,裴云州是兼祧二房,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名义上也要记在嫡妻名下,喊桑晚意一声“母亲”。
桑晚意看着她变幻的脸色,心中冷笑,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作呕的屋子。
荣安堂内,灯火通明,气氛热烈得几乎要将房顶掀开。
宋娴云听完裴云州的禀报,霍然起身,激动得带倒了手边的茶盏,她却浑然不觉。
“好!好啊!”她一把抓住裴云州的手,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此刻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婉婉……婉婉真是我裴家的功臣!我们裴家,总算是有后了!”
她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来回踱着步,嘴里不停念叨着:“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裴云州挺直了胸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骄傲与自得。
他觉得自己总算是在母亲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也总算是在桑晚意面前,扳回了一局!
就在这时,桑晚意从门外走了进来。
“给母亲请安。”她微微屈膝,声音平稳,打破了屋内的狂喜。
宋娴云脸上的笑容一收,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审视。
“你也知道了?”
“是,妹妹有孕,是裴家的大喜事,儿媳恭喜母亲,贺喜夫君。”桑晚意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听不出任何不妥。
可她越是这样滴水不漏,宋娴云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宋娴云拉着裴云州坐下,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桑晚意,意有所指地开口:“婉婉是个有福气的,身子弱,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开花结果,为我裴家立下了大功。云州啊……”
她话头一转,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语重心长:“二少夫人那边既然已经有了,你肩上的担子也算卸下了一半。但你别忘了,晚意才是你的嫡妻。”
“这嫡庶尊卑,不可乱。如今婉婉怀着身孕,不便伺候,你正好也多用点心在正院这边。晚意身子底子不差,你也加把劲,让她也早日怀上,那才是真正的锦上添花,我们裴家才算真正地开枝散叶!”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既安抚了桑晚意这个嫡妻,又给儿子下了新的指令。
裴云州听着母亲的话,下意识地看向桑晚意。
烛光下,她安安静静地站着,长长的睫毛垂下。
被母亲这么一提醒,裴云州猛地想起了什么,心头咯噔一下。
前些日子,为了让桑晚意顺从,他听了桑婉婉的“枕边风”,偷偷在送去正院的饭食里加了些能令人身子发软、心神恍惚的药。虽然药性不烈,但……
他做贼心虚地瞥了桑晚意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察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那几日闹脾气,送去的饭菜基本没怎么动过。
不然,这事要是闹出来,坏了名声是小,万一影响了她身子,耽误了怀嫡子的大事,母亲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桑晚意将裴云州那瞬间的慌乱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她何止是没察觉,她简直是太清楚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屏退了所有人,桑晚意坐在梳妆台前,将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腕上。
脉象细弱,略有浮动。
确实是气血两虚的症状,但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看来,裴云州下的那点东西,要么是分量不够,要么就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确实没吃过几口他“恩赐”的饭菜,所以才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可她如今的这副身子,被前世的怨气和郁结伤了根本,又被这一年来的冷遇和糟心事磋磨得厉害,想要怀上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必须得好好调理。
上辈子,她没能留下自己的孩子。
这辈子,她不仅要报仇,更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流着她血脉的孩子。
她要好好地把他养大,让他读书习武,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像裴云州这种绣花枕头。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地滋长起来。
第二天一早,桑晚意便去了荣安堂。
宋娴云因为桑婉婉有孕,心情极好,正由丫鬟伺候着喝一碗燕窝粥。
“母亲。”桑晚意行了礼,呈上几张纸,“这是儿媳昨夜整理的,关于父亲寿礼的几样备选,还有采买的单子,请母亲过目。”
宋娴云接过来看了看,见上面字迹清秀,条目清晰,不仅有贵重的古玩玉器,还有一些滋补的珍稀药材,分门别类,考虑得十分周全。
她心里满意了几分,脸上却依旧淡淡的:“嗯,还算用心。”
桑晚意顺势说道:“多谢母亲夸奖。只是这单子上的几样东西,比如那尊前朝的墨玉笔洗,还有那株五十年份的野山参,图册上看着虽好,但终究不如亲眼看过踏实。儿媳想着,父亲的五十大寿,非同小可,礼物定要送到心坎里,也显出我们裴家的诚意。”
她顿了顿,抬眼看着宋娴云,目光诚恳:“所以,儿媳想今日出府一趟,亲自去看看,也好为父亲挑选一份最妥帖的寿礼。还请母亲恩准。”
她把理由说得滴水不漏。
亲自出门挑选,这是孝心,也是看重。
宋娴云若是拦着,倒显得她这个婆母不慈,不敬重亲家了。
宋娴云那双精明的眼睛盯着桑晚意,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桑晚意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立刻接话:“母亲说的是。儿媳本就打算请吴嬷嬷一同前往,嬷嬷经验老道,有她在旁指点,儿媳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再多带几个小厮和丫鬟,断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主动要求带着宋娴云的眼线,姿态放得又低又乖。
这下,宋娴云所有的拒绝理由,都被她自己堵死了。
“……也好。”宋娴云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让吴嬷嬷跟着你。早去早回,外面人多眼杂,别在街上逗留太久。”
“是,儿媳遵命。”
桑晚意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面上却不显分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裴府侧门。
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
吴嬷嬷板着一张脸,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和四个机灵的小厮,像一排门神似的杵在车边。
桑晚意在翠燕的搀扶下,从容地上了马车。
“夫人,咱们真的去宝源阁?”翠燕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
桑晚意掀开车窗一角,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目光落在远处一个挂着“仁安堂”牌匾的医馆上。
她没有回答翠燕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吩咐车夫:“先不急着去宝源阁,绕去仁安街走一趟。”
翠燕一愣。
仁安街?那里不是京城最大的药材和医馆聚集地吗?
夫人去那里做什么?
桑晚意放下车帘,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去医馆,自然是看病。
但她不能去看裴家相熟的任何一个大夫,她信不过。
她要找一个完全陌生的,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彻彻底底地,将自己这副身子,查个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