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六年·长安雪
第七日,翼国公府的内院,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琼站在院中,正缓缓地打一套拳。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但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沉稳与力量,不再是前些时日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虽然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呼吸也略显急促,但眼神锐利,身形挺拔,那股属于沙场老将的精气神,已然回来了大半。
一套拳打完,他收势而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秦怀玉连忙上前,递上干净的布巾和温水。
“爹,您感觉怎么样?”秦怀玉眼中满是关切与欣喜。这几日父亲的变化,让他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激动不已,心中对那位神秘的“恩人”充满了感激,只是父亲不说,他也不敢多问。
秦琼接过布巾擦了擦汗,喝了口温水,声音沉稳:“好多了,筋骨也松快了不少。”他顿了顿,看向秦怀玉,“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秦怀玉连忙道:“爹,孩儿这几日一直在留意长孙冲的行踪。他这些日子似乎收敛了些,但每日禁宵后,他仍会去平康坊的‘醉仙楼’喝酒,不到深夜不会出来。”
秦琼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知道了。你先去忙吧,今晚……我自己去。”
秦怀玉愣了一下,有些担忧:“爹,您的身体……”
“无妨。”秦琼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这点事,还难不倒我。”
秦怀玉见父亲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只是低声道:“爹,您万事小心。”
秦琼嗯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夜幕再次降临,平康坊依旧是长安最热闹的所在。醉仙楼里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与坊外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长孙冲今日喝了不少酒,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被几个狐朋狗友簇拥着,摇摇晃晃地从醉仙楼里走出来。他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太痛快,那日推落房遗爱的事虽然被父亲压了下去,但房府的态度强硬,宫里也只是象征性地送了些补品,事情并不算了结,让他在长安的纨绔圈子里也没了往日的嚣张。
“走,再去那边玩玩……”长孙冲打着酒嗝,舌头有些打结。
“公子,夜深了,还是回府吧,免得国公爷担心。”随从在一旁劝道。
“怕什么……我爹是赵国公……谁敢管我……”长孙冲哼了一声,脚步虚浮地朝着一条相对偏僻的巷子走去,似乎是想抄近路。
就在他走进巷子没几步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屋檐上跃下,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巴掌就把家丁拍傻了。
“谁?”长孙冲吓了一跳,酒意醒了大半,眯着醉眼看向眼前的黑影。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上前一步。巷子深处的微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迫人的气势,让长孙冲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长孙冲色厉内荏地喊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爹是长孙无忌,你想干……话还没说完
黑影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欺身上前,速度快得惊人。
长孙冲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人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啊!你敢打我?!”长孙冲又惊又怒,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对他动手。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黑影的拳头便如同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一拳砸在眼眶上,长孙冲只觉得眼前一黑,眼泪和疼痛瞬间涌了上来,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拳打在鼻子上,“咔嚓”一声轻响,鼻血瞬间喷涌而出,糊了他一脸,又腥又热。
他想喊救命,想反抗,但对方的动作太快,力量太大,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肚子上被狠狠踹了一脚,他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刚喝下去的酒水混合着胃里的东西,“哇”地一声全都吐了出来,污秽物溅了一地,恶臭难闻。
脸颊上又是几下重击,打得他牙齿松动,脸颊高高隆起,像是嘴里塞了两个馒头,疼得他撕心裂肺,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短短片刻,长孙冲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打得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浑身是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眶肿得像个核桃,鼻血和呕吐物糊在一起,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气焰,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恐惧。
黑影,也就是秦琼,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长孙冲,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这些日子躺得太久,筋骨都有些僵硬,这几下动手,倒像是松动了筋骨,舒坦了不少。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什么人在那里?!”
原来是巡夜的武侯,八个一组,听到巷子里的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秦琼眼神一凛,不再恋战,转身便想走。
“站住!不许动!”武侯们看到巷子里的情景,立刻拔出佩刀,冲了上来。
秦琼眉头微皱,这些武侯虽然只是普通兵卒,但职责所在,怕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他身形一晃,避开当先一名武侯的刀,手腕一翻,精准地扣住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拧,那名武侯便惨叫一声,佩刀落地,手臂脱臼。
另一名武侯从侧面袭来,秦琼侧身避开,手肘顺势向后一顶,正中对方胸口,那名武侯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上,一时爬不起来。
短短几个照面,冲在最前面的四名武侯便被秦琼打伤在地,虽然都是些皮肉伤和脱臼之类的轻伤,却也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秦琼已经有些气喘了,剩下的四名武侯见状,都被秦琼的凶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秦琼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趁着这个空档,身形一闪,如同狸猫般窜上旁边的院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院墙上几片被带落的积雪,证明他曾经来过。
武侯们面面相觑,看着地上哀嚎的同伴和更凄惨的长孙冲,一时间竟忘了去追。
“快……快看看这位公子怎么样了!”领头的武侯反应过来,连忙喊道。
几人慌忙上前扶起长孙冲,看到他那副惨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是赵国公府的长孙公子!”有人认出了长孙冲,惊呼道。
“快!快去报官!再去请郎中!”
一时间,寂静的巷子里变得混乱起来,呼喊声、呻吟声混杂在一起,与远处醉仙楼的喧嚣遥遥相对,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而此时的秦琼,早已回到了翼国公府。他脱下夜行衣,将其藏好,换上行常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灯下喘着粗气。
烛火下的黑影,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他知道,今日之事,或许会引来一些风波,但他并不后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是那房遗爱救了他的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刀身上,泛着冷冽的光。
(第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