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当铺:神君现代典录》
节点内部,是一个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空间。
没有天空,没有地面,只有无尽的虚空。虚空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青铜鼎——岷江鼎,鼎足三丈,鼎口如潭,本该散发着镇压水脉的湛蓝灵光,此刻却被一层粘稠的黑红色污血覆盖。鼎身倾斜,一条鼎足断裂,断口处不断渗出黑色的污水,那些污水滴入虚空,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污染着整个空间。
鼎周围,七具尸体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跪成环形,低垂着头。他们的血液从心口涌出,在地面——或者说在虚空中——绘出了一个复杂的血色法阵。法阵的每一条纹路都在蠕动,像是有生命般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从鼎中抽走一丝灵光,转化为更多污血。
周守一悬浮在虚空边缘,目光扫过这一切,眼神冰冷。
血祭逆阵的变种——“七星夺灵阵”,用七条特定命格的人命,强行夺取节点核心的灵脉之力。这种阵法极其恶毒,不仅污染节点,还会让七人的怨魂永世困在阵中,不得超生。
他能听到那些怨魂的哭泣。七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充满了痛苦、怨恨和不甘。
“救……我……”
“疼……好疼……”
“为什么……杀我……”
周守一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安息吧。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他先走向第一具尸体,那是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穿着旅游的冲锋衣,胸口被利刃贯穿。她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周守一伸手覆在她额头上,注入一缕温和的神力:“归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女孩的尸体微微颤抖,随后化作点点白光消散。一缕微弱的魂魄从尸体中升起,对着周守一躬身一礼,然后缓缓消失在虚空中——她进入轮回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
每净化一具尸体,血色法阵的光芒就黯淡一分。但周守一能感觉到,阵法的核心在抗拒。有人在远程操控这个阵法,试图阻止他。
当净化到第五具尸体时,异变突生!
剩余的两具尸体突然同时抬头,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它们站起身,动作僵硬但迅捷,扑向周守一。
不是尸变,而是被远程操控的尸傀。
周守一没有躲闪,只是抬手在空中虚画。金色的符文浮现,化作两道锁链,精准地缠住两具尸傀的脖颈。
“破。”
锁链收紧,尸傀的身体僵住,随后瘫软倒地。但操控它们的力量并没有消散,反而更加狂暴地涌向岷江鼎。
鼎身剧烈震动,更多的黑色污水喷涌而出,整个空间开始不稳定地扭曲。虚空边缘出现裂缝,透过裂缝能看到外面真实的岷江江水——节点要崩溃了!
一旦节点崩溃,积蓄千年的灵脉之力会瞬间爆发,威力不亚于一场七级地震,整个都江堰景区都会被摧毁,下游的成都平原也会受灾。
“重楼……”周守一咬牙,“你果然留了后手。”
他不再保留,双手快速结印,眉心那道金色纹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三成神力全部调动,在身前凝聚成一柄三丈长的金色巨剑。
“以昆仑之名——斩!”
巨剑劈下,不是劈向鼎或尸体,而是劈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那是阵法的核心节点,所有能量的汇聚处。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虚空中回荡。金色与血色的光芒激烈碰撞,空间像玻璃一样出现无数裂痕。但血色法阵终于被斩开了。
七具尸体同时化作飞灰,血色纹路寸寸断裂。岷江鼎停止了喷涌黑水,但依然倾斜着,断足未复。
周守一吐出一口血——刚才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刚恢复的神力。但他不能停。
他飞到岷江鼎旁,双手按住鼎身。触手的瞬间,他感受到鼎中传来的痛苦和虚弱——这件他三千年前亲手炼制的法器,已经有了微弱的器灵意识,此刻正在向他求救。
“坚持住。”周守一轻声说,将最后的神力注入鼎中。
金色的光芒从鼎身内部亮起,驱散表面的污血。断裂的鼎足开始缓慢再生,一寸寸长出新的青铜。这个过程很慢,因为需要消耗大量的灵脉之力,而节点现在极度虚弱。
周守一必须引导外界的水脉灵气进来,补充消耗。
他闭上眼睛,神念穿透节点,连接外界的岷江。滚滚江水奔流不息,蕴含着千年积累的水之精华。他以神力为引,将这些精华缓缓导入节点,注入岷江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鼎足完全再生,鼎身扶正,表面的污血彻底净化。岷江鼎重新散发出湛蓝色的灵光,光芒如涟漪般扩散,修复着空间中的裂痕,驱散残留的阴气。
节点稳定下来了。
周守一松了口气,正要收回神念,突然——
鼎中传来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
不是器灵的记忆,而是这座鼎三千年来记录下来的画面。画面快速闪回:唐朝的工匠将鼎埋入江底、宋朝的道士加固封印、明朝的洪水冲毁堤坝时鼎发出的光芒保护了村庄、民国时期有人试图盗鼎却离奇死亡……
最后,是三年前的一段画面。
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都江堰的鱼嘴处,对着江水低语。他的面容模糊,但周守一认出了那双眼睛——重楼。
重楼在念诵某种咒文,随着咒文的进行,岷江鼎开始轻微震动。鼎身的灵光中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黑线,像头发丝一样,几乎看不见。
那是污染的开始。
原来重楼三年前就开始布局了。他不仅抓了林晚照,还同时对多个节点下手,只是有的快有的慢。
画面继续闪动。
一个月前,那个哭丧道人带着七个人来到江边。七个人眼神空洞,像是被控制了神智。哭丧道人用匕首剖开他们的胸口,将他们的血洒在江滩上,然后念咒打开节点入口,将尸体拖进去……
画面到此为止。
周守一收回神念,脸色阴沉。
重楼的计划比他想象的更周密、更狠毒。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布局了整整三年,甚至更久。
必须加快速度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恢复正常的岷江鼎,转身划开空间通道,离开了节点。
—
江滩上,陈墨和王术(林晚照)正焦急等待。
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节点入口的那道金光门依然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岷江的水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喧嚣。
“陈道长,周先生不会有事吧?”王术(林晚照)忍不住问。
“应该不会。”陈墨虽然这么说,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神君的实力刚才我们都看到了,那个哭丧道人根本不堪一击。节点里的问题应该难不倒他……”
话音未落,金光门突然打开了。
周守一走出来,脸色比进去时苍白了些,衣襟上还有血迹。但他身上的气息更加深邃了,像是经过一场锤炼,将新获得的神格碎片彻底融合。
“解决了。”他简单地说,“节点稳定了,岷江鼎也修复了。但我们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为什么?”陈墨问。
“我刚才读取了岷江鼎的记忆,发现重楼三年前就开始污染节点了。”周守一看向都江堰下游的方向,“而且,他今晚不止派了哭丧道人一个。还有另一批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几辆黑色越野车沿着江边公路疾驰而来,车灯刺破夜色,停在距离他们百米外的空地上。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穿黑衣的人,手里都拿着武器——不是枪械,而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法器。
为首的是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穿黑色皮衣,长发扎成高马尾,手里握着一根九节鞭。鞭身泛着幽蓝色的光,显然是件不俗的法器。
“阴山派,九节鞭罗刹。”女人自报家门,声音冷冽,“周守一,你杀了哭丧师弟,还破坏了主上的血祭阵法。今天,你走不了了。”
周守一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十几个人。这些人的修为都不弱,最差的也有筑基初期,为首的女人更是达到了筑基巅峰,离金丹只差一步。
在末法时代,这已经是相当强大的战力了。
“重楼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周守一淡淡道,“但就凭你们,还留不住我。”
“加上这个呢?”九节鞭罗刹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铃铛,铃铛表面刻满诡异的符文。
她轻轻一摇。
“叮铃——”
铃声不响,但整个空间突然凝固了!不是时间停止,而是某种强大的束缚力场,将周守一三人的动作放慢了十倍!
“缚灵铃!”陈墨惊呼,“这是阴山派的镇派之宝之一,能束缚一切灵体行动!我们的神魂被压制了!”
确实,周守一感觉自己的神念运转变得极其缓慢,像是陷入了泥潭。连调动神力都变得困难。
“动手!”九节鞭罗刹下令。
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出手,各种法术、法器劈头盖脸砸来。火球、冰锥、毒雾、飞剑……虽然威力不算太大,但数量太多,而且周守一三人现在行动迟缓,很难全部躲开。
“躲我身后!”周守一喝道,强行撑开一个金色护罩。
“轰轰轰——”
各种攻击砸在护罩上,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护罩剧烈晃动,表面出现裂痕。周守一嘴角又溢出血——他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
“不能这样下去。”林晚照控制着王术的身体说,“陈道长,你懂阵法,能不能干扰那个铃铛?”
“我试试!”陈墨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咬破指尖在符上快速画符。他画的是“破邪符”,专门克制阴邪法器。
符成,他猛地掷出:“破!”
几张符箓化作金光,射向九节鞭罗刹手中的缚灵铃。但对方早有防备,九节鞭一挥,鞭影如龙,将符箓全部抽碎。
“雕虫小技。”九节鞭罗刹冷笑,再次摇铃。
这一次,铃声变得尖锐刺耳。陈墨和王术(林晚照)同时抱头惨叫——他们的神魂修为较弱,承受不住这种直接攻击魂魄的铃声。
周守一眼中寒光一闪。
他不再保留。
虽然神力运转缓慢,但他还有别的手段。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三个血色符文,每个符文都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燃魂咒……”九节鞭罗刹脸色大变,“你疯了?!这种禁术会永久损伤神魂——”
“那又如何?”周守一冷笑,“只要能杀了你们,值了。”
三个血色符文飞向三个方向,落入黑衣人人群中。
“爆。”
轻飘飘一个字。
“轰!轰!轰!”
三声巨响,不是物理爆炸,而是神魂层面的冲击波。十几个黑衣人同时惨叫,七窍流血,神魂遭受重创,瘫倒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只有九节鞭罗刹修为较高,勉强撑住了,但也是脸色惨白,手中的缚灵铃都差点脱手。
“你……你这个疯子……”她恐惧地看着周守一。
燃魂咒是真正的禁术,以燃烧施术者自身的神魂为代价,爆发出远超当前修为的杀伤力。一般修行者哪怕知道咒语也不敢用,因为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溃散,形神俱灭。
周守一此刻确实感觉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眉心那道金色纹路都黯淡了许多。但他撑着没倒下,一步步走向九节鞭罗刹。
“现在,告诉我重楼在哪。”
“我……我不知道……”九节鞭罗刹后退,“主上的行踪只有几位护法知道,我只是外围弟子……”
“那留你何用?”
周守一抬手,指尖凝聚出一道金色剑气。
“等等!”九节鞭罗刹尖叫,“我知道一件事!主上……主上最近在找一个地方!叫‘归墟之眼’!他说找到那里,就能定位归墟之门!”
归墟之眼?
周守一心中一动。归墟之门是传说,归墟之眼更是连他都没听说过的概念。
“在哪?”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主上派了很多人去查,好像在……在南海那边。”九节鞭罗刹急忙说,“我还听说,要打开归墟之眼,需要三样东西:神核、守印人的血脉、还有……还有一件叫‘轮回镜’的法器。”
轮回镜?
周守一瞳孔收缩。那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那是地府阎罗殿的镇殿之宝,能照见前世今生,打开轮回通道。重楼连这个都想染指?
“轮回镜在哪?”
“据说在……在泰山地府入口附近,被一个守墓人看守着。”九节鞭罗刹说到这里,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刚才用的是燃魂咒,神魂应该极度虚弱才对,为什么还能……”
她话没说完,周守一已经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因为我是神。”周守一抽回剑气,看着女人倒下,“神的恢复力,不是你这种凡人能理解的。”
其实他在说谎。燃魂咒的反噬确实严重,他现在神魂剧痛,连站都勉强。但绝不能示弱。
他转身看向陈墨和王术(林晚照)。两人已经从铃声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但脸色都不好看。
“还能走吗?”周守一问。
“能。”陈墨咬牙站起来。
王术(林晚照)也点头,但身体晃了一下——刚才铃声对林晚照的残魂伤害更大。
周守一走过去,伸手在她眉心一点,注入一丝神力:“暂时稳住了,但需要尽快温养。我们回当铺。”
“当铺?”陈墨一愣,“回燕京?”
“嗯。”周守一说,“我需要休整几天,处理燃魂咒的反噬。而且当铺里有些东西,能帮助林晚照温养残魂。”
他看着满地呻吟的黑衣人:“这些人不用管,会有人来处理。我们走。”
三人迅速离开江滩,消失在夜色中。
半小时后,几辆救护车和警车赶到现场——是景区保安报的警,说听到爆炸声。但等他们到达时,只找到十几个昏迷不醒、精神失常的人,还有一个已经死亡的女人。现场没有爆炸痕迹,也没有打斗痕迹,只有江滩上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用血画的,但很快就被江水冲走了。
案子成了悬案。
—
第二天中午,燕京梧桐街九号。
当铺二楼的静室里,周守一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在运转昆仑秘传的“养神诀”,修复燃魂咒带来的神魂损伤。
这个过程很慢,而且痛苦。就像用钝刀一点点刮去神魂上的腐肉,再让它慢慢再生。但他必须忍,因为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战斗。
隔壁房间,王术躺在床上,林晚照的残魂暂时沉睡了,由王术主导身体。陈墨在楼下看守当铺——虽然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偶尔还是会有老顾客来敲门。
下午三点,周守一结束调息,睁开眼睛。
神魂的损伤修复了三成左右,勉强能正常行动了,但战斗力大打折扣,短时间内不能再动用大型法术。眉心那道金色纹路也黯淡了许多,需要时间来重新点亮。
他下楼时,看到陈墨正坐在当铺的柜台后,翻看着一本古籍。是周守一从博古架上取下来的,关于归墟的记载。
“找到有用的信息了吗?”周守一问。
“有一点。”陈墨指着书中的一段,“这里说,‘归墟者,万物终结之所,亦为新生之始。有眼可窥门径,然非有缘者不得见’。意思是归墟之眼确实是进入归墟之门的通道,但需要特殊的缘分才能看见。”
“缘分……”周守一沉吟,“可能是特定的血脉,或者特定的时间,或者特定的仪式。”
“还有这个。”陈墨翻到另一页,“‘轮回镜照归墟眼,神核为钥开天门’。如果九节鞭罗刹说的是真的,那重楼需要轮回镜和神核,再加上守印人血脉,才能打开归墟之眼,进入归墟之门。”
周守一点头:“所以他的完整计划是:中秋之夜,用守印人的血和命魂打开封印,夺取神核。然后去泰山找轮回镜,再去南海找归墟之眼,最后用三样东西打开归墟之门,带着神核去所谓的‘上界’。”
“他为什么一定要去上界?”王术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已经醒了,“在地球用神核建立新秩序不行吗?”
“可能有两个原因。”周守一说,“第一,地球现在是末法时代,灵气稀薄,神核在这里无法发挥全部威力。第二,上界可能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更高的层次,更强大的力量,或者……某个他想见的人。”
“瑶光仙子?”王术脱口而出。
周守一沉默。
三千年前,瑶光仙子魂飞魄散,按理说已经彻底消失在三界六道中。但如果有地方能让她复活,那一定是更高层次的“上界”。那里可能存在着连神明都无法理解的法则和力量。
如果重楼做这一切是为了复活瑶光……
周守一心情复杂。他理解那种想复活挚爱之人的执念,但用千万人的性命为代价,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我们都必须阻止他。”周守一最终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归墟之眼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轮回镜在哪里。而且时间不多了,离中秋还有四十五天。”
陈墨皱眉:“四十五天,要找到剩下的守印人,阻止重楼夺取神核,还要找到轮回镜和归墟之眼……这几乎不可能。”
“所以我们需要帮手。”周守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赵明轩和王教授那边应该快到广州了。等他们联系上秦九和苗小竹,我们再联系楚江河和石敢当。六个人,加上我们三个,就有九个守印人了。”
“还差四个。”
“那四个……”周守一沉吟,“上海陆离,哈尔滨韩冬,乌鲁木齐贺兰雪,还有……长沙白露。这四个可能最难找,也最难说服。”
他转身看向陈墨:“陈道长,你在道门有没有人脉?能不能帮忙找找这几个人?”
“我试试。”陈墨点头,“道门有个内部的情报网络,虽然平时不怎么用,但查几个人的下落应该不难。不过需要时间。”
“时间我们最缺,但也没有办法。”周守一叹气,“先尽力而为吧。”
正说着,当铺的门铃突然响了。
三人同时一愣。
门口的牌子上明明写着“暂停营业”,谁会这时候来?
陈墨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看了看,回头小声说:“是个老太太,看起来七八十岁,穿得很朴素,手里提着一个布包。”
周守一感应了一下门外,没有感觉到恶意或特殊能量波动,就是个普通的老人。
“开门吧。”他说,“既然来了,就是缘分。”
陈墨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一位老太太,头发全白,但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褂子,脚上是老北京布鞋。她手里提着一个旧布包,包口用绳子系着,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请问……这里是万界当铺吗?”老太太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温和。
“是的。”周守一走过来,“老人家,我们这几天暂停营业,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过几天再来。”
“等不了几天了。”老太太摇头,“我……我想当件东西,换我孙子一条命。”
周守一眼神一凝。
这种话他听过太多,但每次听到,心里还是会沉重。当铺的交易,从来都是等价交换,但生命的价值,如何衡量?
“进来说吧。”他侧身让开。
老太太走进当铺,在陈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她的动作很慢,很小心,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散架。王术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感激地点头。
“老人家,您贵姓?”周守一问。
“姓白。”老太太说,“我叫白秀英。”
白?
周守一和陈墨对视一眼,都想到了那个名字——长沙白露,第十三位守印人,也姓白。
“白奶奶,您孙子怎么了?”王术轻声问。
“得了怪病。”白秀英的眼睛红了,“医院查不出病因,就说身体各项指标都在下降,像是……像是生命力在流失。我带他看了好多医生,都没用。后来……后来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告诉我,来万界当铺,用我家的传家宝,能换我孙子三年阳寿。”
又是托梦。
周守一皱眉。这是第三次了——赵明轩、王术的父亲,现在又是这位白奶奶。都是有人托梦指引他们来当铺。
是守墓人?还是另有其人?
“您家的传家宝是什么?”周守一问。
白秀英解开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盒子是紫檀木的,巴掌大小,表面光滑,应该有些年头了。
她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玉佩,通体雪白,雕成一只展翅的仙鹤,鹤眼是两颗细小的红宝石,栩栩如生。玉佩散发出淡淡的寒气,触手冰凉。
周守一看到玉佩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普通的玉佩。
这是“鹤鸣佩”,他当年赐予白家先祖的信物,不仅是守印人的凭证,更是一件强大的法器——能调动寒冰之力,镇压邪祟。
而且,玉佩内部,他感应到了……
第三块神格碎片的气息!
虽然很微弱,被玉佩本身的寒气掩盖,但他不会认错。这块碎片很小,可能只有指甲盖的十分之一大,但确实存在。
“这玉佩……是您家祖传的?”周守一问。
“是啊。”白秀英点头,“我奶奶传给我妈,我妈传给我,说是白家祖上传下来的,要世代守护,不能丢。但现在……我孙子快不行了,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他的命重要。”
周守一接过玉佩,仔细感应。碎片确实在里面,但被封印得很深,需要用特殊手法才能取出。
“您孙子叫什么?生辰八字是多少?”
“白子轩,2008年农历七月初七子时生。”
周守一掐指一算,眉头皱得更紧了。
七月初七,乞巧节,又是子时,这是纯阴命格。和白露一样——等等,白露也是七月初七生?
“您孙女……是不是叫白露?”周守一试探着问。
白秀英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露露是我孙女,在长沙工作。您认识她?”
“不认识,但听说过。”周守一说,“白奶奶,您孙子这病,可能不是普通的病。”
他站起身:“我能跟您回家看看您孙子吗?有些事情,需要当面确认。”
白秀英愣了愣,随即激动地站起来:“您……您愿意帮我?”
“不一定能治好,但我会尽力。”周守一说,“至于这块玉佩……我先不收。如果我能治好您孙子,您再决定要不要当掉它。”
“谢谢……谢谢您……”白秀英眼泪流下来,就要下跪。
周守一连忙扶住她:“不必如此。陈道长,你看着店。王术,你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陈墨说,“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多个人多个照应。”
周守一点头:“也好。”
三人跟着白秀英离开当铺,上了她来时坐的出租车。车子在燕京的老胡同里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个破旧的四合院门口。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几间平房,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修葺了。白秀英领着他们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床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呼吸微弱。他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但眉头紧锁,显然在承受痛苦。
周守一走到床边,伸手按在少年额头上。
神念探入的瞬间,他就明白了。
不是病。
是诅咒。
一种极其恶毒的“夺命咒”,在缓慢抽取少年的生命力和魂魄,转化为某种能量。这种咒术很隐蔽,现代医学仪器根本检测不出来。
而且,诅咒的核心,连接着……
长沙方向。
“白露在哪里工作?”周守一忽然问。
“在……在长沙的一家殡仪馆,做化妆师。”白秀英说,“怎么了?”
周守一没回答,而是继续感应。诅咒的源头确实在长沙,而且和白露有关——不,准确说,诅咒是通过白露施加到白子轩身上的。有人控制了白露,用她的血脉为媒介,对血缘最近的亲人下咒。
“您最近有没有联系过白露?”他问。
“三个月前通过一次电话,她说工作忙,之后就没消息了。”白秀英担忧道,“我也打不通她电话,以为她换号码了没告诉我……”
周守一收回手,脸色凝重。
“白奶奶,您孙子中的不是病,是咒。而下咒的人……可能控制了您的孙女。”
白秀英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露露她……怎么会……”
“重楼的人。”陈墨咬牙,“他们在收集守印人血脉,白露是第八节点守印人,肯定是他们的目标。控制了她,就能用她的血脉做很多事,包括对她的亲人下咒。”
周守一点头:“而且这个诅咒很巧妙,不会立刻致死,而是缓慢抽取生命力。这符合重楼的风格——他要留活口,等到中秋之夜,用完整的血脉和命魂来完成仪式。”
“那……那我孙子还有救吗?”白秀英颤抖着问。
“有。”周守一说,“但要先找到白露,解除她身上的控制。否则就算我暂时压制了诅咒,对方也能再次激活。”
他看向床上的少年:“我现在可以暂时封印诅咒,让他恢复一些,至少能醒过来正常生活。但要彻底解除,必须找到白露。”
“求求您……救救他们……”白秀英老泪纵横。
周守一从怀中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纸,咬破指尖,用神血在符上画下一个复杂的符文。然后他将符纸贴在少年眉心。
“封!”
符纸化作金光,没入少年体内。少年身体微微一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几秒后,他睁开了眼睛。
“奶奶……”声音很虚弱,但清晰。
“子轩!”白秀英扑到床边,抱住孙子,泣不成声。
周守一退到一边,对陈墨和王术说:“准备一下,我们去长沙。”
“现在?”陈墨问。
“嗯。”周守一看着手中的鹤鸣佩,“白露可能已经落在重楼手里,我们必须尽快救她。而且……”
他顿了顿:“这块玉佩里的神格碎片,也需要取出。有了它,我的实力能再恢复一些,救人的把握更大。”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又一场救援,即将开始。
而时间,只剩下四十四天。
(第九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