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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月十六,巳时。

慈宁宫的气氛与往日不同。檀香依旧袅袅,佛珠仍被捻动,但太后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看着跪在面前的苏辰,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恐惧,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皇帝都知道了?”她问。

“知道了德太妃的事,知道了西山的事。”苏辰抬头,“但朕不知道,母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太后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你们都退下。”

宫女太监鱼贯而出。殿内只剩母子二人,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二十年前,哀家入宫时只有十六岁。”太后缓缓开口,声音飘渺如烟,“那时先帝已有元后,有宠妃,哀家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嫔妾。直到遇见荣亲王……他说能帮哀家登上后位。”

“条件是什么?”

“帮他控制后宫,帮他……除掉一些人。”太后闭上眼,“孝懿皇后、婉妃,还有那些可能威胁他权势的皇子公主。哀家当时年轻,被权力蒙了眼,答应了。”

苏辰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但哀家没想到,荣亲王背后还有德太妃。”太后苦笑,“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毒蛇。她利用荣亲王,利用哀家,一步步布局。先帝重病时,那些药是德太妃配的,哀家只是……递了过去。”

“所以先帝的死,你也有份?”

太后浑身一颤,泪水滑落:“是。哀家每日在药中加一味‘安神散’,剂量渐增,先帝便日渐昏沉。最后那几日,他已认不得人了……弥留之际,他拉着哀家的手,说‘照顾好睿儿’……”

她泣不成声:“可哀家做了什么?哀家害死了他的父亲,还要害他的江山……”

苏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女人,既是帮凶,也是受害者。她被荣亲王和德太妃利用,半生活在愧疚里。

“那暗卫呢?”他问,“影,还有那些铜钱,都是你安排的?”

太后擦了擦泪:“是。先帝临终前,给了哀家十二暗卫。他说,‘若睿儿有难,可用之’。这些年,哀家一直让他们暗中保护皇帝。那枚铜钱……是暗卫的求救信号。”

“求救?”

“皇帝可记得,第一次收到铜钱是什么时候?”

苏辰回忆:“在御书房窗外,德太妃的警告信旁。”

“那不是德太妃放的。”太后摇头,“是暗卫放的。他们发现了德太妃的阴谋,但无法直接禀报,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后来西山佛寺,救皇帝的也是暗卫。”

所以那个蒙面人真是太后的人?苏辰皱眉:“那为何不早告诉朕?”

“因为哀家不敢。”太后哽咽,“哀家怕皇帝知道真相,怕皇帝……恨哀家。也怕打草惊蛇,让德太妃察觉。”

她站起身,从佛龛后取出一个紫檀木匣:“这些,是哀家这些年来收集的证据。荣亲王与北凉的书信,德太妃的密信,还有……哀家的认罪书。”

木匣很沉。苏辰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信件、账本,最上面是一份血书——太后亲笔所写,详述了二十年的罪行。

“皇帝,”太后跪在他面前,“哀家罪该万死,不求宽恕。只求……用这条命,换皇帝一个安稳的江山。”

苏辰扶起她,心中涌起一阵悲哀。这个时代的女人,似乎只有两种命运:要么被权力吞噬,要么被权力抛弃。

“母后,”他最终说,“你的罪,朕会查。但在那之前,朕需要你帮朕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稳定朝局。”苏辰看着窗外,“德太妃虽死,余党未清。北凉虽退,威胁仍在。朕需要时间整顿,需要……有人在前朝后宫,替朕周旋。”

太后愣了愣:“皇帝还信哀家?”

“不信。”苏辰坦然,“但朕信你不想大启灭亡。毕竟,这是你经营了半生的地方。”

太后怔怔看着他,许久,缓缓点头:“好。哀家……戴罪立功。”

从慈宁宫出来,苏辰直接去了御书房。

赵铁柱、陈明远、陆文渊已在等候。德太妃的余党被抓了三十七人,胡七提供了详细名单,包括朝中六名官员、宫中八名太监宫女,还有三家与北凉有往来的商号。

“陛下,”陆文渊禀报,“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审,细审。”苏辰道,“重点查他们与北凉的联系,查他们经手的银钱去向。记住,不要用刑过重,朕要活口,要证据。”

“臣明白。”

“陈卿,边境情况如何?”

陈明远上前:“北凉大军已撤退百里,但探子回报,他们并未返回王庭,而是在阴山关外五十里处扎营。似乎……在观望。”

观望什么?等拓跋宏回国后的局势?还是等大启内乱?

苏辰沉吟:“增派斥候,密切监视。另外,让赵将军整顿禁军,随时准备北上。”

“是。”

赵铁柱犹豫了一下:“陛下,影姑娘和那位明珠姑娘……”

“影在太医院养伤,明珠安置在长公主府。”苏辰顿了顿,“胡七呢?”

“关在天牢,等候发落。”

“带他来见朕。”

胡七被带来时,已换上囚服,但神色平静,不像个死囚。他跪下行礼:“罪臣参见陛下。”

“你说要戴罪立功,”苏辰看着他,“除了德太妃的余党,还有什么?”

胡七抬头:“罪臣知道北凉在大启的暗桩网络。荣亲王生前与北凉往来,都是通过这些暗桩传递消息、运送物资。德太妃接手后,网络扩大了。”

“名单呢?”

“在罪臣脑子里。”胡七道,“一共二十七个据点,分布在十三州。罪臣可以一一画出,但求陛下……饶罪臣一命。”

苏辰与陆文渊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情报太重要了,若能一网打尽,北凉在大启的情报网将瘫痪。

“准。”苏辰道,“但若有一个据点出错,你就不用活了。”

“罪臣明白。”

胡七被带下去画图。陆文渊担忧道:“陛下,此人反复无常,恐不可信。”

“朕知道。”苏辰道,“所以要用,也要防。他画的图,派人一一核实,确认无误后再动手。记住,要同一时间动手,不能打草惊蛇。”

“臣遵旨。”

众人退下后,苏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事情一件接一件,像永远处理不完。

手机震动,电量显示:60%。

他打开备忘录,看着那句“太后疑云未散”。刚才太后的坦白看似诚恳,但他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那个背影是谁?太后口中的“那个人”,是真实存在,还是推脱之词?

正想着,福贵匆匆进来:“陛下!长公主求见,说……说那位明珠姑娘,想见陛下。”

长公主府在后宫东侧,是李清瑶的住所。苏辰到时,明珠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手里攥着一方手帕,神色不安。

“参见陛下。”她起身行礼,动作生疏。

“不必多礼。”苏辰在她对面坐下,“找朕有事?”

明珠咬着嘴唇,许久才道:“民女……民女想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民女?”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江南口音,听着楚楚可怜。

“你希望朕如何处置?”苏辰反问。

明珠愣了一下:“民女……不知道。林太医说,民女是婉妃娘娘的女儿,是先帝的血脉。但民女从小在农家长大,只会种田织布,不懂宫里的规矩……”

“你想出宫?”

“想。”明珠毫不犹豫,“但林太医说,德太妃的人可能还在找民女,出宫不安全。”

这倒是实话。德太妃虽死,但她的同党未必知道明珠是公主而非皇子。若有人想继续利用这个“遗孤”,明珠确实危险。

“朕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苏辰道,“一,留在宫中,以公主身份生活。清瑶会照顾你,教你规矩。二,朕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送你去江南,隐姓埋名,安稳度日。”

明珠眼睛亮了一下,但又黯淡下去:“江南……民女的养父母还在那里,他们还好吗?”

苏辰看向李清瑶。李清瑶摇头:“德太妃的人抓走明珠时,养父母……遇害了。”

明珠的眼泪涌出来。她捂住脸,肩膀抽动,却哭不出声音。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悲伤。

苏辰心中一叹。这个女孩,从出生就注定命运多舛。先帝为了保护她,将她送出宫;德太妃为了利用她,害死她的养父母;而他,能给她什么?

“你慢慢想。”他起身,“想好了,告诉清瑶。”

“陛下,”明珠忽然叫住他,“民女……民女还有个请求。”

“说。”

“民女想学医。”明珠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林太医说,民女的生母婉妃娘娘是被人毒死的。民女想学医术,将来……将来或许能救人,能查出真相。”

苏辰看着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些在逆境中成长的女性。这个时代的女子,能有这样的志向,难能可贵。

“好。”他点头,“朕让林太医教你。但你记住,学医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救人。”

“民女明白。”

离开长公主府时,李清瑶送他出来。

“皇兄觉得,明珠怎么样?”

“是个好姑娘。”苏辰道,“好好待她,她吃了太多苦。”

“臣妹会的。”李清瑶顿了顿,“对了皇兄,臣妹在整理德太妃遗物时,发现一件怪事。”

“什么?”

“德太妃在宫外的宅子里,有一间密室,里面……供着一个人。”

“谁?”

“看不清。”李清瑶皱眉,“画像上的人穿着龙袍,但不是先帝,也不是历代先皇。臣妹觉得……可能是北凉的王族。”

北凉王族?德太妃供奉北凉人?

苏辰心中一凛:“画像呢?”

“臣妹没敢动,怕打草惊蛇。”李清瑶道,“但臣妹记下了特征——画像上的人,左眼下方有颗痣。”

左眼下有痣。这个特征明显。

“派人盯着那宅子。”苏辰道,“若有人去祭拜,立刻拿下。”

“是。”

回御书房的路上,苏辰一直在想那颗痣。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特征,但想不起来。

直到推开御书房门,看见桌上那份北凉王书信的副本,他才猛然想起——拓跋宏左眼下,就有一颗痣。

北凉三皇子拓跋宏。

德太妃供奉的,是拓跋宏?还是他父亲北凉王?或者……是北凉王室共同的祖先?

他正思索着,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冲进来,浑身是血:

“陛下!天牢……天牢出事了!”

天牢的火是从子字号牢房烧起来的。

苏辰赶到时,火已扑灭,但浓烟未散。赵铁柱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臣失职!胡七……死了!”

“怎么死的?”

“是刺杀。”赵铁柱指向牢房,“有人混进天牢,扮作狱卒,在送饭时用毒针刺入胡七后颈。等发现时,人已经死了。凶手……也服毒自尽了。”

苏辰走进牢房。胡七趴在地上,后颈有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发黑。凶手是个年轻人,穿着狱卒衣服,嘴角有黑血,显然事先在嘴里藏了毒。

“查清身份了吗?”

“查清了。”陈明远递上一份卷宗,“此人叫王二,京郊人士,三个月前入职天牢。但臣查了他的底细,发现他的家人在三个月前……全失踪了。”

被挟持家人,被迫杀人,然后灭口。典型的灭口手法。

“胡七死前,说了什么吗?”苏辰问。

赵铁柱摇头:“但臣检查了他的尸体,发现他左手紧攥着,掰开后……”他递上一块布条,是从囚衣上撕下的,上面用血写了两个字:

“小心……背影。”

背影。又是背影。

苏辰握紧布条。胡七临死前想提醒他什么?小心谁的背影?德太妃的?太后的?还是……

“陛下,”陈明远低声道,“臣检查了王二的尸体,在他鞋底发现了一样东西。”

是一小片金箔,边缘有烧灼痕迹,像是从什么器物上刮下来的。金箔上有个模糊的印记——半个虎头。

“这印记……”苏辰觉得眼熟。

“是北凉王庭卫队的徽记。”陈明远脸色凝重,“王二是北凉细作。”

所以杀胡七的,是北凉人?他们怕胡七泄露暗桩网络?

但胡七刚被抓,北凉怎么知道得这么快?除非……朝中还有内奸。

“封锁消息。”苏辰下令,“对外就说胡七是病死的。暗桩网络的清剿计划照旧,但要提前,今晚就动手。”

“今晚?太仓促了!”

“不能再等了。”苏辰斩钉截铁,“胡七一死,北凉很快就会察觉。我们必须抢在他们转移之前动手。”

“臣……遵旨。”

当夜,一场无声的清剿在十三州同时展开。

根据胡七提供的名单,禁军和各地驻军突袭了二十七个据点,抓获北凉细作一百三十余人,缴获大量密信、地图、金银。但有两个据点提前转移了,只抓到几个小喽啰。

“陛下,”赵铁柱汇报,“据俘虏交代,他们在三个时辰前接到撤离命令。但命令来源不明,只说‘上面’有令。”

三个时辰前,正是胡七被杀的时间。所以内奸不仅传递了消息,还精准地指挥了撤离。

这个人,在朝中地位不低。

苏辰看着地图上那两个空了的据点,心中涌起寒意。这个内奸,比德太妃更隐蔽,比荣亲王更狡猾。他/她可能就在这朝堂之上,就在每天上朝的百官之中。

会是谁?

陆文渊?他位高权重,能接触所有机密。但他是三朝元老,有必要通敌吗?

陈明远?他掌管刑部,能接触犯人。但他刚被提拔,正是仕途上升期,为什么要冒险?

赵铁柱?他掌握军权,但他是武将,与北凉有血仇,可能性最小。

还是……后宫中的某个人?

苏辰忽然想起太后那句“小心枕边人”。难道她指的不是德太妃,而是别人?

他走出御书房,站在廊下。夜深了,一轮残月挂在檐角,清冷孤寂。

福贵为他披上披风:“陛下,该歇息了。”

“福贵,”苏辰忽然问,“你在宫中四十年,可曾见过……左眼下有颗痣的男人?”

福贵想了想:“奴才见过几个。宫里的侍卫、太监,都有。陛下说的是谁?”

“地位高的。”

“地位高的……”福贵努力回忆,“先帝的贴身侍卫统领,好像就有颗痣。但那人早死了。还有……对了,荣亲王府的管家,也有颗痣。”

荣亲王府的管家。苏辰记得,净雅斋案中,强买方子的就是管家的外甥。而德太妃供奉的画像上的人,也有颗痣。

“那个管家,现在在哪?”

“荣亲王死后,王府被查,管家就……失踪了。”

失踪。又是失踪。

苏辰看着夜空,忽然觉得,自己像在下一盘盲棋。对手是谁,有多少棋子,他一无所知。只能凭感觉落子,一步步试探。

手机在怀中震动,电量显示:59%。

他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下新的一行:

【内奸代号“背影”。特征:左眼下或有痣,地位高,能接触机密。可能与前朝后宫都有联系。】

【当前威胁等级:极高。】

写完,他合上手机。

远处传来打更声:丑时了。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

苏辰转身回殿。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谨慎,更果断。

因为这一次的对手,可能比德太妃和荣亲王加起来,更可怕。

而他,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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