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博尔顿后的第二天上午，林宇在公寓的床上醒来。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出几道苍白的光带。身体各处传来熟悉的酸痛——小腿、大腿、被惠特撞过的右肋。但精神是松弛的，像一根绷紧的弦终于可以稍微放松。
他靠在床头，拿起手机。屏幕上堆满了未读信息。粗略扫过去，有蒙克的“好好休息”，罗斯的“下午拍摄见”，父亲的“注意身体”，还有几十个来自国内陌生号码的祝贺短信。他点开微博，私信和@的数量已经变成“99+”。
热搜榜上，#林宇教英冠中卫做人#排在第七位。点进去，是他两次过掉大卫·惠特的动图，循环播放。评论里一半是狂热的赞美，一半是冷静的分析。
“这过人，有博格坎普那味儿了。”
“惠特：我是谁？我在哪？”
“说实话，这技术在国足成年队都见不到。”
“刘指导什么时候把他招进成年队？等不及了。”
“别捧杀，先在英冠站稳脚跟再说。”
他关掉微博，打开BBC体育的推送。头条是“曼城2-1曼联，英超领先优势扩大到11分”，副标题是“瓜迪奥拉的球队向冠军迈进”。往下翻，在英冠板块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伯明翰天才梅开二度，技术流完胜力量流”。
文章很短，但配了他过掉惠特后射门的照片。评论区有英国球迷留言：
“这孩子踢球真好看。”
“中国居然能出这种球员？”
“西汉姆联赶紧买，别等涨价。”
“他才十七岁？老天。”
手机震动，乔纳森·罗斯打来电话。
“醒了？”经纪人的声音很平静，“看了那些新闻？”
“看了点。”
“别看太多。”罗斯说，“夸你的，骂你的，都别看。今天下午两点，耐克的拍摄团队在市中心的工作室等你。拍一组宣传照，为明年初的亚洲市场推广做准备。晚上七点，我在皇冠酒店等你，我们得谈谈合同细节，还有一些……背景信息。”
“什么背景信息？”
“晚上说。现在，好好享受你的早晨。你是球星了，记得吗？”
电话挂断。林宇放下手机，走到窗边。伯明翰的冬天阴郁，远处工业区的烟囱冒着白烟。他想起一年前，自己还在维拉的青训营，每天想着怎么在对抗中不落下风。现在，他有了耐克的合同，上了BBC头条，国内几百万人讨论他。
这一切快得不真实。
下午两点，市中心的一间专业影棚。
场地很大，布满了灯光和反光板。耐克的团队有六个人——摄影师、造型师、化妆师、两个助理，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自我介绍是耐克英国市场部的高级总监，叫詹姆斯。
拍摄很简单，林宇穿着伯明翰的训练服，做几个带球、射门的动作，然后换上耐克的新款运动休闲系列，拍些生活化的照片。摄影师很专业，不断调整灯光角度，寻找他侧脸的最佳轮廓。
“对，就这样，想象你刚过掉一个后卫。”
“眼神再冷一点，你是胜利者。”
“很好，保持。”
中场休息时，詹姆斯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拍得不错。”总监说，“你很上镜，有那种……东方人的神秘感，但踢球风格又是典型的欧洲技术流。这种反差很好。”
林宇喝水，没说话。
“上个月我们在巴黎和内马尔拍新广告。”詹姆斯闲聊道，“那小子，天生属于镜头。他一站那儿，气场就出来了。但你的气质不一样——你更内敛，但内敛下面有东西。我们想挖掘这个。”
“挖掘什么？”
“冰与火。”詹姆斯笑了笑，“表面上冷静，优雅，但关键时刻能爆发。这是耐克想给你打造的形象——不是下一个谁，是第一个林宇。”
化妆间的茶几上放着几本杂志。最上面是《法国足球》，封面是C罗手捧金球奖杯，标题是“王者归来”。林宇拿起来翻了翻，内页有长篇专访，C罗说“第五座金球只是开始”。后面是梅西的专题，数据栏显示他2017年进了54个球，但团队荣誉只有国王杯和西班牙超级杯。
他把杂志放回去。C罗、梅西、内马尔——这些名字对他来说像云端上的神祇，他通过电视和集锦认识他们，但从未想过自己和他们在同一个行业里。现在，耐克把他和这些名字联系在了一起，用“形象”、“定位”、“市场”这些词。
这让他清醒，也让他有些不适。
第二天上午，训练基地。
更衣室里的气氛和往常不太一样。赢了球，又是周一，大家心情都不错。索尔特一进门就嚷嚷：
“看看这是谁！我们的大明星回来了！昨天拍广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美女助理要你签名？”
“闭嘴吧你。”林宇把包塞进柜子。
“我说真的。”索尔特凑过来，压低声音，“耐克合同多少钱？能不能透露一点点？我保证不说出去。”
“不能。”
“小气。”
亚当斯从旁边走过，拍了拍林宇的肩：“拍归拍，别影响训练。接下来是圣诞赛程，一个月要踢七八场，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更衣室里的电视开着，播放早间体育新闻。主播正在说英超：
“埃弗顿昨晚宣布，山姆·阿勒代斯正式出任球队新帅，接替下课的罗纳德·科曼。太妃糖目前深陷降级区，阿勒代斯的保级经验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又下课一个。”索尔特一边换鞋一边说，“这赛季英超都第几个了？当教练真是高危职业。”
“所以蒙克对我们好点。”尤特基维茨用带着波兰口音的英语说，“在英冠，至少没那么大压力。”
新闻切换到下一则：“曼城在主场轻松战胜曼联后，已经取得创纪录的英超15连胜。瓜迪奥拉的球队目前领先第二名曼联11分，冠军似乎已成囊中之物……”
“看看人家。”亚当斯摇头，“踢得像机器一样精准。我们要是有人家一半的纪律性……”
“我们要有人家一半的预算，也能踢成那样。”索尔特打断他。
电视开始播放国际足球新闻。画面出现诺坎普球场，梅西带球连过三人后破门。
“我操，这球……”有年轻队员惊呼。
“犯罪式过人。”另一个人说，“这他妈是人？”
关于梅西和C罗谁更强的老话题又被提起。几个人争论起来，有人喜欢梅西的技术，有人崇拜C罗的斗志。林宇没参与，他安静地换衣服，但耳朵在听。
“要我说，都不如内马尔。”索尔特插嘴，“那小子过人才叫骚。”
“但他去了巴黎，法甲没什么挑战性。”
“人家是为了钱，理解一下。”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忠诚和金钱。有人提起阿森纳：
“桑切斯和xxx（某人）到现在还没续约，更衣室肯定受影响。温格这赛季难了。”
“要是我，我也走。阿森纳现在能争什么？争四都费劲。”
“但他们是传奇啊，在阿森纳踢了那么多年……”
“传奇能当饭吃？你看看库蒂尼奥，铁了心要去巴萨，利物浦留得住吗？”
更衣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知道，库蒂尼奥的转会传闻是这个冬窗最大的戏码之一。亚当斯看了林宇一眼，开口：
“这就是足球。忠诚是奢侈品，在足够高的报价面前，很少有俱乐部扛得住。球员也一样。”他顿了顿，“林，你以后也会面对这些。记住，无论做什么决定，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身上的球衣。”
这话很重。更衣室里没人说话。林宇点点头：“明白。”
训练开始前，蒙克把全队叫到战术室，简单分析了下一轮的对手，然后宣布解散。林宇正要走，被蒙克叫住。
“你留一下。”
等其他人离开，蒙克关上门，示意林宇坐下。
“耐克的拍摄怎么样？”
“还行。”
“那就好。”蒙克靠在桌边，“找你聊聊，不聊战术，聊足球。”
林宇抬起头。
“你平时看哪些队的比赛？”
“曼城，巴萨，有时候看利物浦。”
“喜欢哪种风格？”
林宇想了想：“曼城的传控很精密，但有时候太精密了，缺少点……意外。巴萨的足球更自由，但需要梅西那样的天才。利物浦的激情不错，但太耗体力。”
“说得好。”蒙克点头，“那你自己的足球哲学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林宇沉默了。他从未认真思考过。
“我……喜欢简洁的处理。用最少的动作，达到最大的效果。喜欢在纪律框架里，做点出乎意料的事。”
蒙克笑了：“这回答很‘博格坎普’。但记住，足球哲学不是空话，它决定了你在场上每个瞬间的选择。瓜迪奥拉的哲学是控制，克洛普的哲学是冲击，穆里尼奥的哲学是结果。你的哲学，会在未来决定你去什么样的球队，踢什么样的足球。”
他走到白板前，画了一个简单的阵型。
“看看现在的姆巴佩。那孩子的速度是上帝的礼物，但他不止有速度。他的跑位，他的决策，都在告诉他：我是顶级球员。你的礼物在这里——”蒙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保护好它，用好它。将来无论去哪里，不要背叛你相信的足球。因为背叛了足球，就是背叛了你自己。”
训练结束后，林宇加练了半小时任意球。离开基地时，天已经黑了。他开车到皇冠酒店，罗斯在顶层的行政酒廊等他。
“坐。”罗斯面前摊着平板电脑和几份文件，“先说耐克合同。条款你都看过了，基础年薪六十万，奖金很丰厚。但我今天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调出一份报告。
“过去一周，关于你的球探报告新增了十二份。其中八份来自英超球队。南安普顿和西汉姆联你已经知道了，但新加入的有莱斯特城、埃弗顿，还有——注意这个——阿森纳。”
林宇的手指微微收紧。
“阿森纳的球探系统一直很关注技术型球员。他们知道你的风格，也知道你和温格的足球哲学有契合之处。但这只是关注，离报价还远。”
罗斯切换页面，显示出一张英超积分榜。
“现在的英超，曼城一骑绝尘，但第二到第六的竞争极其激烈。曼联、切尔西、利物浦、热刺、阿森纳，这五支队都在争欧冠资格。阿森纳目前排第六，形势不乐观。如果他们这个赛季进不了前四，夏天可能会有大变动。而大变动，往往意味着机会。”
他看向林宇：“但记住我的话：这个冬窗，不要动。整个欧洲都在看范迪克会不会以7500万镑的天价去利物浦——一个后卫，这个价钱。如果你以核心身份带队升级，明年夏天，你的谈判桌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那时候，选择权在你手上，而不是俱乐部手上。”
罗斯合上平板。
“最后，说点实际的。你现在有名气了，会有狗仔跟着你，会有媒体挖你的过去，编你的故事。今天已经有小报拍了你和朋友吃饭的照片，暗示你‘夜店狂欢’。俱乐部公关部会处理，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从今天起，你在公共场合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可能被放大、扭曲。这是成名的代价。”
他顿了顿：“你的武器是足球。只要你在场上继续进球，继续赢球，所有的噪音都会变成背景声。但如果你的表现下滑……”罗斯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离开酒店时，已经晚上九点。伯明翰下起了小雨，街道湿漉漉的，倒映着霓虹灯光。林宇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
他打开系统面板。
【任务：在英冠比赛中完成帽子戏法（未完成）】
【当前模板：丹尼斯·博格坎普（融合度97%）】
【特性：举重若轻（被动）】
97%的数字在平稳地闪烁，没有加剧，也没有减弱。但那些状态提示，像一圈圈涟漪，在光幕上缓缓扩散。
他关掉面板，发动汽车。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
脑海中，今天的所有画面交错闪回：影棚里刺眼的灯光，更衣室里队友的争论，蒙克在白板前说的话，罗斯平板电脑上那些俱乐部的名字，还有小报上模糊的照片。
足球从来不止是草地上的九十分钟。
它是头条，是生意，是哲学，是流言，是数百万人的梦想投射，也是一小撮人操纵的金钱游戏。
而他，刚刚从门缝里，窥见了这个巨大漩涡的全貌。
帽子戏法的任务依旧悬在那里，清晰而安静。
但此刻，它似乎变成了一个更宏大命题中的一个小小注脚。
他需要先成为真正的“职业球员”——在场上赢球，在场下生存，在赞誉中清醒，在诋毁中坚定。
然后，才是解决那97%的课题。
雨下大了。他打开车灯，驶入伯明翰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