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时间有时候过得很快。
就像是秦枫签下一百亿合同时。
笔尖划过纸面的那一秒。
有时候。
又过得很慢。
慢得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
在人的神经上。
反复拉扯。
三个小时。
一百八十分钟。
一万零八百秒。
对于坐在办公室里的三个人来说。
这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秦枫虽然手里拿着文件。
眼睛盯着报表。
但那上面的数字。
就像是一群乱飞的蚊子。
根本进不去脑子。
他的余光。
始终无法控制地。
往那个缩在沙发角落里的身影上飘。
武清欢抱着孩子。
一动不动。
像是一尊风化了的雕塑。
只有当怀里的绵绵偶尔扭动一下时。
她才会低下头。
动作轻柔地拍一拍。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
看得秦枫心里莫名发堵。
终于。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死寂。
柳眉带着何医生。
还有那个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文件袋。
走了进来。
何医生是秦家的私人医生。
医术高超。
嘴巴严实。
此刻。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既有震惊。
又有感慨。
甚至还有一丝……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
双手将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
递到了秦枫面前。
“秦总。”
“结果出来了。”
何医生的声音里。
压抑着某种巨大的波澜。
秦枫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那支价值连城的万宝龙。
磕在桌面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抬起手。
指尖竟然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接过了那个文件袋。
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
此刻在他的手里。
却仿佛重若千钧。
他没有立刻打开。
而是抬起眼皮。
看了一眼远处的武清欢。
武清欢也正看着他。
那双大眼睛里。
写满了恐惧。
写满了期盼。
像是在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
秦枫收回目光。
深吸了一口气。
修长的手指。
挑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抽出那张薄薄的纸。
目光直接略过那些复杂的医学数据。
落在了最下方的那一行结论上。
【依据DNA检测分析，支持秦枫为秦绵绵的生物学父亲。】
【亲权概率：99.9999%。】
轰！
一道无声的惊雷。
在秦枫的脑海里炸响。
瞬间将他所有的理智。
所有的冷傲。
所有的怀疑。
炸得粉碎。
真的。
竟然……
是真的。
秦枫盯着那一行字。
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他觉得字在跳。
世界在晃。
一种极其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感觉。
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
秦枫。
天府集团的总裁。
大夏国顶级钻石王老五。
就在今天。
就在刚才。
莫名其妙地。
当爹了。
而且。
孩子都快一岁了。
这种剧情。
哪怕是最离谱的网络小说。
都不敢这么编。
可它就这么发生了。
活生生地。
摆在他面前。
秦枫缓缓抬起头。
目光穿过空气。
落在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
那是……
他的女儿？
那个正在吐泡泡。
那个小脸皱巴巴。
那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小东西。
流着他的血？
恍惚。
除了恍惚。
还是恍惚。
秦枫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张了张嘴。
想要说点什么。
却发现自己竟然失语了。
“秦总？”
柳眉看着自家老板那副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她虽然没看报告。
但看老板这反应。
看何医生那憋笑的表情。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天呐。
柳眉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自家老板。
真的在外面有了私生女！
而且还是跟这样一个……
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穷丫头！
这要是传出去。
整个天海市的媒体都要疯了吧！
秦枫被柳眉这一声唤回了神。
他闭了闭眼。
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惊涛骇浪。
再次睁开眼时。
眼底的震惊已经散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抹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无奈。
以及一丝……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
名为“责任”的沉重感。
他随手将报告扔在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然后。
他看向武清欢。
那个女人。
此刻也看着他。
眼巴巴的望着。
那表情好像再说：看，我没骗你吧。
秦枫转过头。
看向助理。
“柳眉。”
“在。”
“安排好了吗？”
柳眉立马挺直腰杆。
展现出了金牌助理的专业素养。
“回秦总。”
“已经安排好了。”
“云顶山庄那边，已经通知了管家。”
“大夏国最好的育儿团队，一共六个人。”
“两个育儿嫂，两个营养师，一个早教老师，还有一个儿科医生。”
“现在已经在别墅候着了。”
“婴儿房也临时布置出来了。”
“奶粉、尿不湿、衣服、玩具……”
“全部采购的是顶级品牌。”
“半小时前已经送到别墅了。”
说完。
柳眉顿了一下。
偷偷看了一眼秦枫的脸色。
“另外……”
“我也准备了一辆带婴儿安全座椅的保姆车。”
“就在楼下。”
秦枫点了点头。
对柳眉的效率表示满意。
“既然结果出来了。”
秦枫站起身。
理了理西装的下摆。
目光沉沉地看着武清欢。
“我秦枫。”
“说话算话。”
“这孩子。”
“既是秦家的种。”
“我就不会让她流落在外。”
“更不会让她去吃苦。”
说到这里。
秦枫顿了一下。
“至于你。”
“既然你要去拍戏赚钱。”
“那就去。”
“孩子放我这。”
“你可以走了。”
武清欢听懂了。
她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怀里紧紧抱着绵绵。
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珍宝。
她知道。
分别的时刻到了。
这一别。
可能要好几个月。
甚至……
更久。
她低下头。
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
那张粉嘟嘟的小脸。
那么可爱。
那么无辜。
她的心。
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剜了一块。
疼得她无法呼吸。
但是。
她必须放手。
因为她养不起。
因为她给不了绵绵最好的生活。
因为她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只有跟着这个男人。
绵绵才能是千金大小姐。
才能住大别墅。
才能有最好的医生。
她抱着孩子。
一步一步。
挪到了柳眉面前。
每一步。
都走得异常沉重。
像是腿上灌了铅。
“麻烦……”
“麻烦你了。”
武清欢的声音在颤抖。
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抬起头。
看着柳眉。
眼神里全是祈求。
“她叫绵绵。”
“她很乖的。”
“只要吃饱了就不哭。”
“她喜欢听摇篮曲。”
“睡觉的时候要拍拍后背……”
“她有点怕黑。”
“晚上睡觉能不能留一盏小灯……”
武清欢絮絮叨叨地说着。
像是在交代后事。
每一句。
都透着一个母亲最卑微的爱。
柳眉听着。
眼眶也不禁有些发酸。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
但这种母爱。
是个人都能感受到。
这姑娘。
虽然傻。
虽然穷。
虽然未婚先孕。
但她真的是个好妈妈。
“放心吧武小姐。”
柳眉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我会照顾好她的。”
“秦总也会照顾好她的。”
“别墅里有专业的团队。”
“肯定比……”
柳眉本来想说“比你带得好”。
但话到嘴边。
觉得太残忍。
又咽了回去。
“肯定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武清欢点了点头。
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低下头。
在绵绵的额头上。
轻轻地。
虔诚地。
印下了一个吻。
那是告别的吻。
也是祝福的吻。
“绵绵乖……”
“妈妈要去赚钱了……”
“你要听话……”
“不要闹爸爸……”
“等妈妈赚够了钱……”
“就来看你……”
说完。
她狠狠心。
闭上眼。
将怀里的孩子。
递到了柳眉的手里。
在那一瞬间。
她的手抓得那么紧。
指关节都泛白了。
仿佛只要一松手。
她的心也就跟着空了。
但最终。
她还是松开了。
怀抱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冷风灌进来。
凉得刺骨。
绵绵似乎感觉到了温暖怀抱的离去。
在柳眉怀里扭动了一下。
嘴巴扁了扁。
似乎要哭。
武清欢赶紧转过身。
不敢再看。
她怕再看一眼。
自己就会后悔。
就会忍不住把孩子抢回来。
然后带着孩子去流浪。
她不能那么自私。
她抬起头。
看向站在办公桌后的秦枫。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此刻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眼神深邃。
看不出喜怒。
但他没有催促。
没有嘲讽。
只是静静地等着。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