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无情地剖开了窗帘的缝隙,直直地刺在林辰的眼皮上。
“嗡——嗡——嗡——”
枕头底下的手机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听起来像是装修队的电钻。
林辰猛地睁开眼,大脑在这一瞬间经历了从宕机到重启的痛苦过程。
宿醉带来的头痛像是有个小人在太阳穴里拿着锤子疯狂敲击。
他下意识地想要翻身去够手机,手臂却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细腻的肌肤。
触感极佳,滑若凝脂。
林辰的动作僵住了。
多年的特训本能让他瞬间屏住呼吸,眼珠微转,视线扫向身侧。
一张精致得过分的脸庞映入眼帘。
女孩蜷缩在被子里,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枕头上,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那截脖颈上,还留着几处暧昧的红痕。
她睡得很沉,呼吸绵长,像是一只吃饱喝足后正在冬眠的猫。
记忆如同潮水般倒灌。
酒吧、拼酒、吐槽家族联姻、破捷达的轰鸣、酒店走廊的踉跄、以及……那一夜的荒唐。
“嘶——”
林辰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腰疼。
这姑娘看着瘦弱,体力却好得惊人,昨晚那股子疯劲儿,简直像是要把这二十年受的委屈全发泄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从女孩的颈下抽出来,动作轻柔得像是拆除一颗未爆的哑弹。
拿到手机,按亮屏幕。
9:30。
屏幕上除了那个催命的闹钟,还有五条未读微信,全部来自“皇太后”。
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林辰,你要是敢迟到,我就让你大伯派直升机去接你,直接空投到相亲现场。勿谓言之不预。】
“靠。”
林辰低声咒骂了一句。
十二点相亲,地点在国贸,离这儿不远。
但他现在的形象——胡子拉碴,浑身酒气,脖子上可能还有草莓印。
这要是直接去了,不用等太后发飙,那海归女博士估计能直接报警抓流氓。
他必须得回家一趟,换上那套精心准备的“摆烂战袍”,还得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时间紧迫,属于一级战备状态。
林辰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又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玥。
这姑娘叫什么来着?昨晚喝得太嗨,好像根本没互通姓名。
只记得她哭着喊着不想嫁给李家的二傻子,还要去塞纳河边画画。
“也是个可怜人。”
林辰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愧疚。
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这时候他应该留下一张黑卡,或者写个深情款款的纸条,再不济也得等人家醒来吃个早餐。
但现实是,他是林辰,一个表面上的废柴二代,一个实际上掌控着地下资本帝国的操盘手。
他的生活充满了伪装和秘密,多一份牵绊,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
尤其是这种家族联姻背景下的豪门千金,一旦缠上,比牛皮糖还难甩。
“昨晚说好了,出了这个门就是陌生人。”
林辰在心里自我催眠了一句,硬起心肠,开始穿衣服。
地毯上散落着两人的衣物,战况惨烈。
他从一堆布料里翻出自己的T恤和短裤,动作迅速而无声。
穿好衣服,林辰站在床边,最后看了一眼苏玥。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皱了皱眉,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嘴里嘟囔了一句:“坏蛋……”
林辰嘴角抽了抽。
这是在骂那个逼婚的爷爷,还是在骂那个李家二傻子?亦或者……是在预知未来骂自己?
他犹豫了两秒,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大概两千多块,放在床头柜上。
想了想,又觉得这举动太像嫖资,简直是对人格的侮辱。
于是他又把钱塞回了钱包。
“算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辰抓起车钥匙,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奢靡过后的清冷。
“再见,小野猫。”
咔哒。
门锁轻响,林辰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
电梯下行。
林辰靠在轿厢壁上,看着镜子里那个衣衫不整、眼圈发黑的自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林辰啊林辰,你这是在玩火。”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让大脑从昨晚的旖旎中抽离出来,重新切换回那个冷静理智的模式。
走出酒店大堂,门童看着这个从五星级酒店走出来却穿着人字拖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职业性的困惑。
林辰无视了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向停车场角落里那辆灰扑扑的捷达。
“老伙计,给点面子,别掉链子。”
他插进钥匙,拧动。
“咳咳咳——突突突——”
破捷达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像是得了哮喘的老大爷。
林辰拍了拍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车身猛地一颤,终于不情不愿地动了起来。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尾声车流中。
林辰一边单手扶着方向盘,一边按下车窗,让风灌进来吹散身上的酒气。
脑海里,苏玥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今早那个恬静的睡颜交替出现。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京城这么大,两千多万人。
昨晚不过是两个失意者的偶然碰撞,就像两颗流星,擦肩而过之后,各自回到原本的轨道。
他是要去相亲搞破坏的林家逆子。
她是即将嫁入豪门的绝望千金。
这辈子,大概率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想到这里,林辰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安终于被压了下去。
他打开车载收音机,调到一个播放着摇滚乐的频道,跟着嘶吼的节奏,向着林家大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墨菲定律最喜欢在人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狠狠地踹上一脚。
……
酒店房间,1608号。
林辰离开后的第十五分钟。
床上的苏玥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想要抱住什么东西,却扑了个空。
手掌触碰到的是冰凉的床单。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和那盏造型繁复的水晶吊灯。
记忆断片了几秒,随后像是幻灯片一样疯狂闪回。
酒吧、大叔、拼酒、吐槽、那辆破车、还有……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啊——!”
苏玥猛地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浑身的酸痛感瞬间袭来,像是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又像是被人拆散了架重新组装了一遍。
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慌乱地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房间。
凌乱的衣物。
床头柜上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没有人。
那个胡子拉碴、眼神深邃、嘴里说着“打破规则”的大叔,不见了。
“跑了?”
苏玥愣住了。
她抓了抓原本就凌乱的头发,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王八蛋!渣男!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她虽然昨晚喝多了,嘴里喊着“便宜战友”,但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啊!
本小姐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主动献身,结果这货醒了之后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玩消失?
哪怕留个微信呢?
哪怕留张纸条说句“昨晚很愉快”呢?
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春梦。
苏玥咬着牙,光着脚跳下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卫生间,空的。
阳台,空的。
衣柜,空的。
真的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连根毛都没留下。
“好,很好。”
苏玥气极反笑,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姐姐苏晴打来的。
她现在没心情回电话。
她的目光落在枕头上,那里还残留着一根短发。
硬硬的,黑色的。
她捏起那根头发,像是捏着那个男人的脖子。
“大叔是吧?相亲是吧?喂猪是吧?”
苏玥冷笑一声,将那根头发狠狠地扔进垃圾桶。
“别让我再抓到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是谁,本小姐非把你那辆破车拆了,再把你绑起来送去喂猪!”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走心里的那股憋屈。
本来是为了报复家里逼婚才出来的,结果现在好了,婚还没退,自己先搭进去了。
这叫什么事儿?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玥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身痕迹的自己,狠狠地搓了搓脸。
“等着瞧。”
她裹上浴袍,走出浴室,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既然那个男人说要去相亲,还要搞破坏……
“京城虽然大,但能在这个时间点被逼着相亲的豪门子弟,圈子也就那么大。”
苏玥一边吹头发,一边在心里盘算。
“胡子拉碴,开破捷达,二十四五岁,被家里威胁要去部队喂猪……”
这些特征加起来,虽然听着像个屌丝,但能在这个地段开五星级酒店套房还不眨眼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你跑不掉的。”
苏玥拿起那支昂贵的口红,在镜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收拾完毕,她穿回昨晚那套机车服,虽然有点皱,但依然挡不住她那种凌厉的美。
拎起铂金包,苏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