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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色如墨,唯有铁锈湖水面倒映着废墟深处偶尔闪烁的、不知是残余能量泄露还是变异生物发出的诡异微光,勾勒出扭曲的轮廓。空气中甜腻的放射性尘埃味道似乎被夜晚的低温凝滞,更添一份沉甸甸的压抑。风穿过锈蚀管道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的叹息,时远时近。

杨昭拉着晚晴,紧贴着一根巨大管道的阴影侧面前行。脚下的淤泥和积水冰冷刺骨,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避免滑倒或踩到水下尖锐的异物。晚晴指引的方向越来越深入管道丛,周围的管道更加密集、粗大,相互倾轧堆叠,形成了一座黑暗的钢铁迷宫。腐烂的有机物和锈蚀金属混合的恶臭愈发浓烈。

终于,晚晴停了下来,指向前方一片几乎被巨大管道完全遮蔽的水域。那里水面更加浑浊,漂浮着厚厚的油污和泡沫。但在几根倾斜插入水中的粗大管道根部,隐约可见一个直径约一米半、半没于水下的圆形管道口。管道口边缘锈蚀严重,覆盖着滑腻的附着物,但开口大致完整。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管道口内侧上方约一掌宽的位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的、暗淡无光的黑色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似乎有细微的磕碰痕迹。

“就是那里。”晚晴压低声音,小脸在夜色中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专注,“‘痕迹’从那个黑片片开始,往管道里面延伸……里面是空的,没有水,但有股……闷了很久的灰尘和机油味。”

杨昭仔细观察着那个管道口。位置隐蔽,若非晚晴指引,极难发现。入口半浸水中,要进去必须先涉过一段齐腰深的污水。风险很大——谁知道水里有什么?管道内部情况也完全未知。

但铁疤可能留下的痕迹,是他们目前唯一可能抓住的稻草。而且,晚晴说里面是干的,这意味着可能有一个可以栖身的空间。

他回头看了看来路,黑暗中只有风声和隐约的水波声,暂时没有拾荒者或其他危险的迹象。

“我先进去看看。”杨昭低声道,“你留在这里,躲到那根管子后面,拿着这个。”他把那把锈蚀的短铁钎塞到晚晴手里,“有任何不对劲,不用管我,立刻往回跑,找地方藏起来,明白吗?”

晚晴咬着嘴唇,用力摇头,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要……我和你一起。”

“听话!”杨昭语气严厉了些,“里面情况不明,我先探路。如果安全,我立刻回来接你。如果有危险,两个人一起陷进去更糟。”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放缓语气,“我很快回来,相信我。”

晚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涌上泪水,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用力点了点头,接过铁钎,退到旁边一根粗大管道的凹陷处蹲下。

杨昭深吸一口气,将呼吸过滤器按紧,又检查了一下左肩的伤口——生物膜还在,但浸泡污水肯定会增加感染风险。顾不得了。

他小心翼翼地下到水中。湖水冰冷刺骨,瞬间淹过腰部,粘稠的触感和刺鼻的气味透过衣物传来。他强忍着不适,慢慢挪向那个管道口。脚下淤泥深陷,水底似乎还有缠脚的废弃缆线。短短十几米距离,走得异常艰难。

终于来到管道口前。他伸手摸了摸那块黑色金属片,入手冰凉,表面有细微的、难以言喻的能量残留感,确实与铁疤工坊里某些东西的“感觉”相似。金属片边缘与管道壁的接缝处,似乎有被某种工具专门处理过的痕迹,非常细微,不仔细触摸几乎无法察觉。

铁疤真的来过这里,或者至少,处理过这个入口。

杨昭稍微安心了些。他扒住管道口边缘湿滑的锈蚀物,用力一撑,先将上半身探了进去。

管道内部出乎意料地干燥。空气沉闷,带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但与外面污浊的水汽截然不同。更令人惊讶的是,管道内壁并非完全黑暗——每隔一段距离,侧壁上就镶嵌着一颗豌豆大小、散发着极其微弱、稳定蓝白色冷光的晶体,如同一条指向深处的、黯淡的星光小径。光芒虽弱,但足以勉强看清脚下和前方几米的距离。

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设置的照明,而且似乎利用了某种长效的、低功耗的能量源。

杨昭心中疑惑更甚,但警惕也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他翻身完全进入管道,站稳。脚下是干燥的、积着厚厚灰尘的金属地面。管道内部直径比外面看起来稍大,约有两米,高度也足够他直立行走。除了那些微光晶体,管道壁上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早已失效的仪表和线路残骸,以及一些用锐器刻画的、难以辨认的符号或标记。

他回头,对着管道口外隐约可见的晚晴身影挥了挥手,然后压低声音:“安全,进来吧,小心水里。”

晚晴很快也涉水过来,杨昭将她拉进管道。一进入干燥环境,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冷的,而是一种脱离污浊环境后的生理性放松,虽然这里的空气也称不上清新。

“跟着光走?”晚晴小声问,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微光晶体。

“嗯。跟紧我。”杨昭再次确认了一下管道口外没有异常,然后转身,沿着微光指引的方向,向管道深处走去。

管道内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封闭空间中回荡,被放大,显得有些诡异。灰尘在微光中飞舞,形成朦胧的光柱。走了大约二三十米,管道开始出现平缓的弯曲,并非笔直向前。两侧墙壁上,那些刻画的符号也变得多了起来,有些像是简单的方向箭头,有些则像是某种简化的工作记录或计数符号,风格粗犷,与铁疤在工坊里的一些随手标记有几分神似。

又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主管道继续向前延伸,左侧则分出一条稍窄一些的、向下倾斜的支管。支管入口处的地面上,用白色的、已经有些剥落的油漆,画着一个简陋的箭头,指向支管深处。箭头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字迹,勉强能辨认出是通用语写的:“应急”、“备品”。

“走这边?”晚晴看着箭头。

杨昭犹豫了一下。主通道看起来更“正常”,但这条支管有明显的标记,而且是“应急”和“备品”方向,很可能指向一个储存物资或提供避难功能的空间。

“先去这边看看。”他做出了决定。如果真是铁疤预留的安全点,里面可能有他们急需的东西——食物、水、药品,甚至武器。

支管向下倾斜的角度不大,但走了几十米后,前方豁然开朗。微光晶体的照明在这里变得密集了一些,照亮了一个大约十几平米的不规则空间。这里似乎是几根不同走向的大型管道交汇形成的“节点”空间,被人工加固和改造过。地面上铺着粗糙的防潮垫和几张破烂但尚可使用的油布。角落里堆着几个密封严实的金属箱子,上面同样有模糊的标记。墙壁上挂着几件陈旧的防护服、几个空的水壶、以及一些简单的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有一个用砖石和金属板垒砌的、简陋但完好的小型火塘,旁边还堆着一些干燥的、似乎是专门收集存放的碎木和可燃废料。

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而且从灰尘的堆积程度和物品的状态来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了,但显然被定期维护过。

“是铁疤爷爷的地方!”晚晴肯定地说,她走到一个金属箱子前,摸了摸上面的标记,“这个符号,和爷爷工坊里装特殊零件的箱子一样!”

杨昭快步上前,检查那几个箱子。箱子锁扣是简单的机械密码锁,他尝试着拨动了几下,毫无头绪。

“晚晴,你能‘感觉’到密码吗?或者,铁疤有没有可能留下什么提示?”杨昭问。他知道这很渺茫,但妹妹的感知有时能发现常理无法解释的细节。

晚晴闭上眼睛,小手轻轻抚过密码锁的表面,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有些不确定地说:“锁的里面……有几个小齿轮,咬合的位置……好像对应着几个数字的‘形状’?很模糊……是……7……2……9……吗?顺序……从左到右?”

杨昭立刻按照7、2、9的顺序拨动密码轮。

“咔哒。”

一声轻响,锁扣弹开了!

杨昭心中一喜,连忙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罐头食品(虽然标签早已模糊褪色)、几包用防水袋密封的压缩干粮、几瓶未开封的净水片、一个急救包、几块长效电池、甚至还有两把保养得不错、带有锈铁城邦正规军标识的制式匕首和一把老式的、但看起来能用的手枪及少量弹药!

另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干净的衣物(虽然款式老旧)、睡袋、以及几本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笔记本和图纸!

宝藏!对于此刻饥寒交迫、手无寸铁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杨昭强压住激动,先拿出一些压缩干粮和净水片,又检查了急救包里的药品。他先给自己和晚晴补充了一点食物和水,然后小心地处理了一下自己左肩的伤口,重新消毒包扎。伤口在污水浸泡后有些发红,但幸好铁疤给的生物膜起了作用,没有严重感染迹象。

做完这些,他才拿起那几本笔记本和图纸。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但字迹还算清晰。翻开第一本,里面记录着大量关于“旧一号反应堆结构分析”、“辐射流分布”、“古遗构能量场周期性波动”的数据和观察笔记,笔迹刚劲有力,是铁疤的字迹无疑。其中一页,画着他们刚才进入的那条主管道的简图,标注着几个可能的“安全节点”和“观测点”,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被特别标注为“三号备用点”。

另一本笔记的内容则更加晦涩,涉及大量关于“寂静之心”与“逆能奇点”能量交互模型的推算,以及一些关于“钥匙”符号学的猜测和零星的神话传说引用。笔记的后面部分,字迹变得有些潦草和急促,充满了自我质疑和焦虑,反复出现“平衡脆弱”、“干扰因素”、“错误方向”、“必须阻止”等字眼,时间标注大约是……二十多年前。

最后一本笔记本最薄,更像是随手记录。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机械草图、符文改进设想、以及……几张铅笔画。画的是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容灿烂,在不同的场景里——在花园中玩耍,在书桌前学习,依偎在一个面容模糊但气质温柔的女性怀中。画技不算精湛,但笔触间充满了温情。笔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字迹颤抖:“阿绫,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一定会找到办法,结束这一切。”

阿绫?是铁疤的女儿?那个在明亮大厅里哭泣的女子?杨昭想起了记忆金方块中看到的画面,以及铁疤提到“犯了无可挽回错误”时的痛苦眼神。铁疤的过去,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沉重。

图纸则是关于这个“三号备用点”的改造设计图,以及几条从备用点通往废墟其他区域、甚至可能通往齿轮区外围的地下管道线路图。其中一条线路,用红笔特别圈出,标注着:“低辐射,相对隐蔽,可至‘废料河谷’(齿轮区西南边缘)”。

废料河谷!那是齿轮区与外界荒原交接的缓冲地带,地形复杂,管控相对松散,是许多走私者和逃亡者试图离开城邦的路径之一!

希望!这是离开齿轮区、摆脱追捕的可能路径!

杨昭的心跳加速了。他仔细研究着那张线路图。从他们现在的位置,需要先返回主管道,继续向前约三百米,然后转入另一条向上的维修通道,穿过一片中度辐射区(图上标注了简易防护措施),最后沿着一条废弃的排水干渠,就能抵达废料河谷的边缘。

路程不短,途中需要穿越辐射区和复杂的地下结构,但总比在铁锈湖和废墟外围盲目游荡、随时可能撞上拾荒者或追兵要强。而且,这里有物资补给,有明确的路线。

“晚晴,你看这个。”他将线路图指给妹妹看,“我们可能有办法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

晚晴看着图纸,点了点头,但小脸上并没有太多欣喜,反而有些忧虑:“哥,铁疤爷爷把这些留在这里……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我们……或者他自己,有一天会用上?”

杨昭沉默。是的,铁疤显然早有准备。这个备用点,这些物资,这张逃生路线图,都不是临时起意。这意味着,铁疤或许早就预见到了某种危机的到来,并为他们(或者为他自己)留下了后路。那么,地底的爆炸和铁疤的失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还是计划之外的意外?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眼下,利用好铁疤留下的资源,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杨昭做出决定,“明天天一亮,就按照图纸的路线出发。今晚,我们要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兄妹俩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点燃了火塘(小心控制了烟雾),用找到的干净水壶融化净水片制造饮用水,加热了罐头食物,饱餐一顿。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地下的阴寒,也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杨昭检查了那把手枪,笨拙地熟悉着操作方法,又将匕首分了一把给晚晴防身。他们挑选了合适的衣物换上,将必要的干粮、药品、电池、以及最重要的笔记本和图纸用防水布包好。

晚晴似乎对那几本笔记很感兴趣,尤其是画着小女孩的那些铅笔画,看得有些出神。

“那是铁疤爷爷的女儿吗?”她轻声问。

“应该是。”杨昭点点头。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杨昭想起铁疤那绝望的嘶吼和沉重的负罪感,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但他没有说出口。

晚晴不再问,只是小心地抚平画纸上的褶皱,然后将笔记本重新包好。

夜深了。火塘里的火焰渐渐变小,最终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兄妹俩挤在铺了防潮垫和睡袋的角落,听着管道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仿佛建筑结构自然收缩的“咔嗒”声,以及远处隐约的、不知来源的流水声。

这是他们离开清河镇后,第一次在相对“安全”和有“准备”的情况下过夜。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却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和物资保障,而不再像之前那样被纯粹的恐慌占据。

杨昭看着妹妹在微弱余烬光线下渐渐平稳的睡颜,轻轻替她掖好睡袋。他握紧了手中的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铁疤生死未卜,仙盟和厄法兄弟会的追捕并未停止,前路依然充满未知的危险。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喘息之机,和一条可能通往更广阔天地的路径。

他将铁疤留下的路线图在脑海中反复勾勒,思考着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应对方法。右眼的刺痛在温暖和相对平静的环境下减弱了许多,体内的青铜色雾气也沉寂着,仿佛在积蓄力量。

他不知道废料河谷之外是怎样的世界,不知道所谓的“锈铁荒原”更深处隐藏着什么。他只知道,带着妹妹活下去,不断向前走,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也许,在遥远的未来,当足够强大时,他们会有机会弄清楚一切的真相,关于灵蚀,关于钥匙,关于铁疤的过去,关于那场烧了一百年的悬空城之火……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他需要的是睡眠,为明天的长途跋涉储备体力。

杨昭最后检查了一下入口方向,确认没有异常,然后靠着冰冷的管道壁,闭上了眼睛。

管道深处,微光晶体依旧散发着稳定而黯淡的蓝白色光芒,如同沉默的哨兵,守护着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也指引着迷途者,通往下一个充满风险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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