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楹拖着病弱的身子,身披雪白鹤氅坐在院中,丫鬟侍女整整齐齐站在一起,皆埋着头不敢出声。
今日郡主睡醒之后便开始查账,账房那边的人找借口阻拦,但话都还没说完,匕首就架在了他脖子上,留下一条不浅的痕迹,只需轻轻用力,便能直接夺命。
沈晚楹知道柳媚在镇北王府早已立威,有不少人信服她,甚至是利益共同体,这时候,杀鸡儆猴的方式就格外管用。
她优雅端坐在梨花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看账本流水,不出意外,确如她所想象,柳媚在里面做了不小的手脚。
贪图沈家的权势,钱财,却又不好好待人,活该落得今日下场。
沈晚楹打开一个黑木匣子,里面放着一众侍女下人的卖身契,她拿起来,厚厚一沓。
“沈家只要忠心护主的人,今日本郡主给你们一个拥有自由的机会,如果做不到我说的话,尽早离开,沈家不会为难。”
她口中的主,众人现在心知肚明。
黄昏的光晕洒在沈晚楹周身,她肤若凝脂,眉眼如画,换了身比往日稍绮丽些的鹅黄色罗裙,伴着喝茶的动作,头上步摇流苏轻轻晃动,愈加神性。
“奴婢愿意一直侍奉郡主。”没多久,一位侍女跪下,仰头看着沈晚楹,言辞坚定。
逐渐,好些侍女,下人接连下跪以示忠心。
沈晚楹眼尾藏着不太明显的笑意,放下茶杯,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都起来吧。”
“只要听话,我不会为难你们。”
“最近王府内外会有很多事,好好做,每人都能拿双倍的月钱。”
她起身朝院外走去,说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欣喜。
——昭正院——
“娘,您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大夫说我的腿好不了了,我不要一辈子就这样……”
沈青羽被侍女搀扶着走到柳媚的旁边,一边哭诉,可渐渐的,眼神又变了,她发现自己的母亲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嘴里念念有词,双眸无神。
“娘~”
“嘘,别哭了,会吵到她。”柳媚的食指放在沈青羽嘴边,恶狠狠道。
“吵到谁啊?”沈青羽抽噎着。
“鬼,索命的鬼。”
房间里面吵吵闹闹,院外也紧接着来了一大批下人,为首的是沈晚楹贴身侍女青云。
“奴婢奉郡主的命令清空昭正院与沁雪院,动手。”青云的声音总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利落感,抬手之间,一批下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沈青羽想要起身拦着,但腿上的刺痛感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自己已经废人一个了。
“你们敢?”
“有何不敢?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该滚了。”沈晚楹不慌不忙地走来,下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沈青羽看见沈晚楹的时候,眼底恐惧快要溢出来:“你不是沈晚楹,你怎么可能是那个懦弱的沈晚楹!”
“是吗?你好好看看呢?”沈晚楹踏进门,弯腰,纤纤玉手抬起捏着她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曾经受的苦,要你们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她的一字一句犹如毒针一般刺向沈青羽的心脏。
“不……不要……”沈青羽颓废倒在地上,她的贴身侍女当即跪下,眼神四下瞟动。
沈晚楹没有管,当即吩咐:“本郡主仁慈,不会把你们驱逐王府,东边的兰草院就留给你们母女俩住吧~”
话刚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一堆下人来来往往,没有多久就将院落清空,所有的事情都听从沈晚楹的吩咐。
——
次日,辰时。
院中芳草绿树还挂着水雾,空气清雅,远处浮动的晨雾才消散不久,微冷,沈晚楹穿戴了披风。
“郡主,昨天在昭正院查出来的银钱珠宝全部清算好了。”新任命的管家一大早过来邀功,效率很高。
“辛苦了。”沈晚楹才用完早膳,准备出府看看,回来的那日见京中那般繁华热闹,她很感兴趣。
只是……
忽地,沈晚楹眉心微动,余光瞥向墙头暗处,不动声色地点了点杯壁,心底疑惑。
谁会这么早过来监视她?比鸡都勤快,也难为这些人了。
“郡主,您还没喝药呢~先别急着出门。”青云适当提醒。
虽然沈晚楹气色见好,但这娇小的身材看着就病弱,身上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有,好在如今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调养身子,青云暗暗发誓,她要做很多美食将人养胖些。
“不喝了,我没事。”沈晚楹深知自己的病可不是这些普通的药能医治好的。
“郡主~”
“好了,小嘴巴闭起来。”沈晚楹起身,食指放在青云唇边,眼神示意她不要劝了,劝了她也不听。
“准备马车,我要出府。”
沈晚楹走在前方,抬手之间,某个看墙角的黑影直接摔倒在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衣衫沾染泥土,差点儿被来往的下人瞧见。
暗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面色狰狞,开始厌弃自己脏污的一身,实在没辙,只得先行离开。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重了?不应该啊!
探墙角这件事情,他称第一,没人敢当第二的。
……
京城的喧哗热闹与沈晚楹没有任何瓜葛,在她的记忆里,要么是在极境之渊中挣扎,要么就是在京郊别院受苦,她五岁之前的欢乐记忆逐渐模糊。
马车停在青鸾阁,这座仅仅看华丽外观就知道不简单阁楼吸引了沈晚楹的目光。
主楼有整整三层,占地很广,在这条漫漫长街中独占鳌头,门匾上烫金的【青鸾阁】三个大字潇洒飞扬,来往之人皆着锦衣华服,背景不凡。
富绅地主,或是官臣之子。
京中鲜少有人见过沈晚楹的真面目,她今日穿得低调,也无需佩戴面纱遮掩,便如此正大光明地进去。
其间大厅莺歌燕舞,杯盏交错,才巳时就几乎座无虚席,周遭弥漫着一种奢靡又放纵的氛围,每个席位摆放着不同的珍馐美味,沈晚楹悄然又细心地看着一切。
她穿着素淡的西子色罗裙,但裙衫质地不凡,浮光缕缕,淡花纹路点缀,搭配这么一张过分出挑的容貌,很难被忽视掉,人群拥挤中,她一眼可见。
慢步上楼,逢拐角处,沈晚楹眸光一变,谨慎地扫过从她跟前走过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