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脸色瞬间煞白,硬着头皮改口:“实不相瞒,奴家命苦,早年曾被卖入不堪之地,早已非清白之身。”
“是二公子心善,救奴家出水火,不嫌弃奴家,将奴家安置在外。奴家方才怕说出实情,更惹人非议,污了二公子清名,才不得已说了谎,求姑娘恕罪!”
姜舒禾静静听着,忽然似想起什么,语气转为闲聊般随意:“我依稀记得,二公子右臂内侧似乎有一小块浅色胎记,形状特别,只是当时未曾细看,如今倒记不清具体模样了。”
“姑娘既是二表兄亲近之人,想必是见过的,可还记得那胎记是何形状?”
柳依依心知是试探。
她根本不知谢青珩身上是否有胎记,更别提形状,羞涩道:“二公子臂上确实有块胎记,只是闺房之内,烛火昏暗,奴家未曾看得真切,记不清了……”
谢竹月听得眉头紧皱。
谢祈晏冷冷扫她一眼。
谢竹月立刻噤声。
姜舒禾见她答得模棱两可,顺着她的话,语气惋惜:“看来姑娘与二公子感情甚笃,他竟忍心弃你与孩儿于不顾?”
柳依依见她未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哀声道:“都是奴家的错,是奴家不该痴心妄想,让谢府难堪……”
说话间,姜舒禾眼神示意揽月,揽月趁其不备,取下柳依依腰间香囊递过去。
姜舒禾将香囊置于鼻尖,轻轻一嗅,抬眼看向柳依依。
“姑娘这香囊,气味倒是别致,像是市面上常见的茉莉檀香粉。此香浓郁,佩久了,气味沁入织物,不易散去。”
柳依依连忙点头:“是奴家觉得好闻,在外头随意买的……”
姜舒禾话锋一转:“只可惜,二公子素来不喜任何带有檀香气味的香品,闻之甚至会觉得气息不畅。”
“此事,府中稍留心些的下人都知晓,姑娘既与二公子情深意重,同处一室,怎会不知?”
柳依依如遭雷击,开始辩解:“奴家知道的,只是二公子已经一个多月未曾来过奴家那里了,这香囊是奴家近日才买的,奴家不知二公子不喜此香。”
姜舒禾声音冷了下来:“即便香囊是巧合,那你腕上这齿痕,疤痕嫩红,周边肌肤微肿,分明是近些时日的新伤。”
“你口口声声说二公子已一个多月未曾踏足你处,这齿痕,又是从何而来?”
她指尖摩挲着香囊边角,继续道:“再者,你这香囊,丝线泛旧,香气已渗入布料深处,绝非前不久新购之物,佩了至少有两三月之久了吧?”
“你满口谎言,叫我如何信你?莫非以为凭着腹中这块肉,便能随意攀诬谢府公子不成?”
柳依依彻底慌了神,跪地磕头:“不、不是的,孩子千真万确是二公子的,姜姑娘不能因为这些小事便冤枉奴家啊……”
“胡说八道!”
谢竹月再也按捺不住,跳出来指着她怒斥:“我二哥胳膊上根本没什么胎记!你连我二哥的喜好和特征都一无所知,还敢在此污蔑他!”
她拉着谢祈晏的衣袖,不满道:“大哥,你快把她抓起来审问,看看到底是谁指使她来陷害二哥的!”
柳依依被谢竹月连珠炮似的揭穿打得措手不及,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
她恍然惊觉,自己竟像只蠢笨的飞蛾,被对方用几句话引得团团转,一头撞进编织的罗网里。
赵含瑶站在一旁,指尖冰凉,紧紧攥着帕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祈晏冷眼旁观。
他能容柳依依在此上蹿下跳,本是想借此次机会让蓁蓁主动放弃那桩亲事,没想到她仅凭三言两语,便揪住了对方话里所有的漏洞。
将这场拙劣的构陷撕得粉碎。
即便没有蓁蓁出手,即便柳依依所言俱实,他也绝不会允许这等心术不正的女子踏入谢府半步,玷污门楣。
谢家的门槛,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迈进来的。谢青珩若真蠢到留下首尾,自有家法等着他。
谢祈晏沉声道:“满口胡言,污蔑世家子弟,搅扰闺阁清静,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敛!”
“属下在。”江敛上前。
“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风波暂歇,几人重回敞轩。
席间气氛略显微妙。
先前离席的贵女们早已经重归席位,无人敢贸然开口询问方才之事。
谢竹云心思玲珑,见气氛凝滞,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将话头引到方才之事上。
谢竹月终究年纪小,藏不住话,加上方才憋了一肚子火,叽叽歪歪说了一通。
“方才幸好舒禾机警,几句话便将那人的谎话全炸出来了。”
“她根本连我二哥胳膊上光不光洁都不知道,还敢胡说八道有什么胎记,真是无中生有。”
“也不知是哪来的野路子,怀了谁的野种,便敢赖到我谢家头上!”
这话一出,几位相熟的贵女也顺势低声议论起来:“这种人我听着都后怕,心思忒坏!”
“可不是,竟敢攀诬到谢二公子头上,谁人不知二公子风光霁月,最是守礼君子。”
“想来是瞧着谢府门第高,想借此搏个富贵,真是异想天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把话都说开了。
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品评着彼此新得的绣样首饰,哪里新开的胭脂铺子。
喜静的贵女们,聚在临水的敞轩里,焚香品茗,欣赏着珍藏的几幅古画。
陈寄雪闲着无趣,领着诸位姑娘前去赏花。不知怎的,赵含瑶忽然崴了脚。
这庄子本是伯府夏日避暑所用,平日并无主子长住,只留几个看守打扫的仆役,自然也没有府医。
陈寄雪连忙吩咐稳妥的婆子仔细查看了伤势,好在只是寻常扭伤,便将人送到了马车上,回府医治。
宴会散时,谢府姑娘走得晚,陈寄雪见谢府马车不够,吩咐丫鬟调用庄子上的马车准备送她们回去。
姜舒禾随她们往府门走,又不知怎的,迎面撞上一个丫鬟,果酒不偏不倚,尽数泼在她的衣袖和前襟上。
酒液浸透衣衫,染开一片深渍。
那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姜舒禾微微蹙眉,见衣襟上醒目的污渍,也没责怪:“无妨,起身吧,反正也要回府了。”
陈寄雪觉得不体面:“这怎么行,都怪我管教不严,让这毛手毛脚的丫鬟冲撞了表妹。”
“庄子里常备着几套新的衣裙,以备不时之需。表妹若不嫌弃,快去厢房换一身干净衣裳再走,若是着了凉,或是这般模样回去,叫府里人瞧见,倒显得我的不是了。”
姜舒禾推辞不下,便随着丫鬟去更衣。更衣后,婉拒了丫鬟相送,独自按原路返回庄门。
马车空空如也。
只留下一辆。
姜舒禾以为是陈寄雪安排的伯府马车,便未多问,弯腰掀开车帘,正准备进去,忽然猛然顿住。
车厢内,一人端坐其中。
姜舒禾有些进退两难:“不知表兄在此,我这便下去。”
声音从车厢深处传来:“她们有事都先回去了,进来吧。”
姜舒禾指尖微紧,眼下确实没有旁的马车,只能应声进去。
她乖巧的很,侧身坐在一旁,背脊挺直,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谢祈晏看她:“你很怕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