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
他却不再看我,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我半干的发梢。
“她以前,也在这里工作过,很聪明,也很漂亮。”
“可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真相仿佛就在眼前。
“她看到了什么?”我的声音在抖。
霍惊澜低下头,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想知道?”他俯身靠近我,像情人间的耳语,“那就在我玩腻之前,自己找出答案。”
我成了霍惊澜身边一个古怪的存在。
名义上是他的贴身侍从,负责端茶送水,整理衣物。
实际上,是他囚禁在身边,一个带着秘密、供他逗弄取乐的解闷的玩意儿。
他不再让我穿侍应生的衣服,而是给我准备了许多男装,依旧需要我用布条紧紧束缚住身体曲线。
“就这样穿着,”他捏着我的下巴,语气意味不明,“我喜欢看你这不舒服,又不得不忍着的样子。”
他似乎在享受这种拆穿伪装后,又强迫我维持伪装的扭曲感。
他带着我出入霍家的各个角落,包括那个让我恐惧的偏厅。
他会让我站在他身后,看他用鞭子抽碎别人的尊严,听那些压抑的惨叫和求饶。
当我控制不住颤抖时,他会回头看我,“怕了?”
我咬紧牙关,摇头。
夜里,我睡在他主卧外间的小沙发上。
那是他划定的界限,一个他触手可及的距离。
奇怪的是,每次半夜醒来,他就站在沙发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浑身僵硬,闭眼装睡,直到他离开。
心里埋下疑问的种子,我必须尽快找到线索。
姐姐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霍家危机重重,我的每一步都可能走向万劫不复。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
霍惊澜心情似乎不错,靠在书房窗边小憩。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脸上,长睫投下安静的阴影,竟有几分无害的错觉。
王哥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少爷,老先生那边让您过去一趟,似乎是揽屿那边账目有点问题。”
霍惊澜眼皮都没抬,只懒懒地应了一声。
王哥不敢再催,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他。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这是一个机会。
他的书房,或许藏着我想要的秘密。
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移动。
目光扫过巨大的红木书桌,上面文件堆放整齐。
我不敢轻易翻动,怕留下痕迹。
墙角有一个保险柜,但我不知道密码。
视线最终落在书桌一侧带锁的抽屉上。
这种老式的锁,看起来并不复杂,姐姐以前教过我一些开锁的小技巧,用的是发卡。
我下意识地去摸头发,才想起头发早已剪短。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派上用场?
就在我紧张地思索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瞬间将我打入冰窖。
“在找这个?”
我猛地回头,霍惊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支着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他修长的指尖,正捏着那枚我从荷花池边找到的沾着泥的纽扣。
他居然一直带在身上!
霍惊澜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步伐缓慢,却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我下意识地后退,背撞上了冰冷的书桌,无处可逃。
他停在我面前,伸出手,不是把纽扣给我,而是将它轻轻放进了我睡衣胸前的口袋里,还安抚似的拍了拍。
“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会给你提示的,下一个地方,去我父亲的书房看看如何?就在今晚。”
他直起身,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笑容加深,眼底却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看看你这次,能找出什么。”
“别让我失望。”
9
去他父亲的书房?那无疑是送死。
霍家家主霍宗钦,是比霍惊澜更令人畏惧的存在。
他的书房堪称霍家的禁地,霍惊澜这是要推着我往火坑里跳!
纽扣被他放回我的口袋,烫得我心口疼。
姐姐最后的声音,她提及霍家时的颤抖,都在逼我往前走。
夜深了,主卧里一片死寂,霍惊澜呼吸有些不平稳,似乎被梦魇缠绕上来。
我悄无声息地起身。
霍家的走廊在夜晚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幽暗的光。
我知道这里有监控,但霍惊澜既然让我来,或许他已经做了手脚。
又或者,他正通过某个屏幕,紧紧盯着我。
书房前,我试探着伸手,轻轻一推门。
竟然没锁?
一切,都顺利得反常……
书桌上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我拉开第一个抽屉,空的。
第二个,只有一些印章和文件。
第三个,上了锁。
我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根,从佣人房顺出来的细发夹。
姐姐教我的技巧生疏地在指尖回忆,我屏住呼吸,将发卡探入锁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咔哒,一声轻响。
我确认四周依旧死寂,才颤抖着手,拉开了抽屉。
里面只有一个很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我拿出文件袋迅速打开。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里面是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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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是一男一女,背景似乎是某个私人码头。
女人侧着脸,看不太清,但那个背影,那件衣服,我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就是我的姐姐。
而那个男人,虽然只是个侧影,却能看出年纪不轻,气势沉稳,应该就是霍宗钦。
他们似乎在交谈,姐姐的表情带着一种急切和恐惧。
而霍宗钦的手,正搭在姐姐的肩膀上,姿态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制。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就在这时,书房角落的一盏落地灯突然亮了。
我瞬间僵硬在原地。
霍惊澜坐在角落那张我之前没注意到的单人沙发里,交叠着双腿,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发出规律的声音。
他抬起眼,嘴角弯起一个极其缓慢的弧度。
“找到了?”他轻声问。
我捏紧了手里的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牛皮纸里。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声在地毯上沉闷作响。
停在我面前,他目光掠过我苍白的脸,落在我手中的照片上。
“看来,我父亲保管东西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他嗤笑一声,伸手拿过照片,随意瞥了一眼。
“这么模糊的东西,能证明什么?”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再次抚上我颈侧那个已经结痂的咬痕,然后缓缓上移,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失望了吗?小骗子。”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姐姐的死,如果和我父亲有关,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杀了我?还是说……”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下唇,力道不轻不重,“向我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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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你和你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霍惊澜的眼神骤然冷却,空茫之下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动作优雅的让人无可挑剔。
“区别在于,”他再次抬眼看我,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我还没玩够。”
他转身走向书桌,拿起内线电话,按下几个数字。
“父亲。”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恭谨温顺,仿佛换了一个人。
“揽屿上个月的账目明细我已经整理好了,现在给您送过去?”
我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霍惊澜应了一声便挂断了。
他回头看我,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连同照片一起塞了进去。
“如果我父亲现在推开门,看到你在这里,手里还拿着他保管的照片,他会怎么做?”
我的冷汗瞬间落下,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不要!”
霍惊澜垂眸看着我的手,我读懂他的意思,闭了闭眼。
“求你了……帮帮我。”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反手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向书房一侧厚重的窗帘。
“想活命就别出声。”
他的身体紧密地贴着我,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呼吸的起伏。
外面,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沉稳的脚步声踏在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霍宗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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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呢?”霍宗钦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在这里。”
霍惊澜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懒洋洋。
“揽屿最近不太平,”霍宗钦沉声道,“那个女服务生的事,尾巴处理干净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霍惊澜语气平淡,“失足落水的那个?早就没人提了。”
“没人提?”霍宗钦冷哼一声,“我可是听说,她还有个妹妹。”
“乡下亲戚养着,做不成什么气候。”霍惊澜答得轻描淡写。
“最好如此。”霍宗钦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码头那批货不能再出纰漏,当初要不是……”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竖起耳朵,却只捕捉到零碎的词。
“不听话……灭口……照片……”
他们果然在说姐姐!
是因为姐姐看到了那批货!
我紧张得浑身发抖。
霍惊澜似乎察觉到了,我看见他的皮鞋靠近窗帘,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我前面。
“惊澜。”
霍宗钦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你最近,似乎很关注那个新来的小侍应生?”
霍惊澜低笑了一声,“养了只不听话的小野猫,看着有趣,逗弄几天。”
“玩物丧志。”霍宗钦斥道,但语气并未真正动怒,“别误了正事。”
“是,父亲。”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直到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我才浑身脱力,几乎要顺着墙壁滑下去。
霍惊澜拉开窗帘,好整无暇的看着我。
见我几乎站不住,他一把捞起我,把我揽入怀里,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头顶。
“听到了?”他在我耳边低语,“你姐姐出事,是因为不听话。”
他缓缓松开我,捧起我的脸面对着他。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就很听话吗?听话还被打成那样?”
我哑着嗓子开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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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澜眼底的空茫,瞬间被撕得粉碎。
黑暗中,我能听到他骤然粗重起来的呼吸,“谁告诉你的?”
“你房间角落里有一张小时候的照片,你父亲拉着你的手,但你的袖子下面有淤青。”
那张照片其实看不太清,更多的是我的直觉。
我姐姐的死,和他的表现,似乎都和霍宗钦有极大的关联。
现在,他剧烈的反应证实了一切。
他猛地松开我,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一步,背对着我,肩膀绷成一条僵直的线。
“你看错了。”
良久,他才吐出这句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霍惊澜,”我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声音很轻,“疼不疼?”
他霍然转身,几步跨到我面前,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激烈到近乎痛苦的情绪。
他抬手,似乎又想掐住我的脖子,或者给我一耳光。
但那只手悬在半空,最终猛地砸在了我耳边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惊心。
“疼不疼?
”他嗤笑,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眼眶却微微发红。
“陈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话像刀子,但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惯有的冰冷和空茫,还多了一种被看穿后的狼狈和恐慌。
我忽然就不那么怕了。
甚至往前凑近了一点,仰头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拦着你父亲?为什么把我藏起来?”
我轻声道,“你大可以让他发现我,让我像姐姐一样意外消失。”
他呼吸一滞,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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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我,不仅仅是为了找乐子吧?霍惊澜,你也需要一个人,不是吗?”
需要一个看穿他所有伪装,知晓他秘密,却或许不会伤害他的人。
他沉默了,整个书房只剩下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你很聪明,也比你姐姐运气好。”
他低下头,额头重重地抵在我的额头上。
他的皮肤很凉,呼吸却灼热。
我有些心软,“我可以帮……”
“闭嘴。”他低声说,近乎疲惫的命令。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吻住了我。
很不温柔,更像是掠夺和惩罚。
动作粗暴,不容拒绝地啃咬着我的下唇。
这个吻似乎充满了绝望和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
我们额头顶着额头,都在急促地喘息。
他的眼神依旧混乱,但那种空茫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你想知道真相,就要先看清楚,霍家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拉起我的手,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向建筑更深处,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那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像是个储物间,里面堆放着一些旧画框和蒙尘的家具。
他挪开一个沉重的柜子,后面竟露出一道暗门。
“下面,才是霍家真正的偏厅。”
霍惊澜的声音在黑暗中冰冷地响起,“我父亲处理问题的地方。”
他打开手机照明,光线晃过斑驳的墙壁,上面隐约可见深色的喷溅状痕迹。
我的胃开始抽搐。
“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被带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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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澜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因为我打碎了他最喜欢的一个花瓶。他让我看着,他是怎么教育一个办事不利的下属的。”
他顿了顿,回头看我,“那天之后,我就病了。也是从那天起,他大概觉得,我终于像他的儿子了。”
我的心沉入谷底。
想象着一个小男孩,在这种地方目睹酷刑,会是怎样的恐惧和崩溃。
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用暴戾来武装自己。
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霍惊澜停下脚步,看向我。
“现在,你还想进去吗?”他问,“进去,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
姐姐最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霍宗钦冷漠的话语挥之不去。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都有一股血腥的气息。
我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进。”
霍惊澜的瞳孔微微收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推开了铁门。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伴随着一股更加浓重的、无法形容的气味。
手机的光线扫过,照亮了里面模糊的轮廓,我的目光凝固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工作台上。
那里散落着一些工具,而工作台的边缘,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一个不太规则的太阳图案。
那是姐姐的习惯!
她小时候画画,总喜欢在角落画上一个小太阳!
她来过这里!她肯定在这里留下了什么!
我挣脱霍惊澜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向工作台。
霍惊澜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光线晃动,我俯下身,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个刻痕。
刻痕下方,有一条极细的缝隙。
我用指甲抠了几下,一小块木板竟然松动了!
我用力将它掰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夹层。
夹层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微型的金属U盘。
我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止了。
姐姐用生命换来的东西,就在这里。
而在我身后,霍惊澜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打破了这死寂。
“现在,你拿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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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回头,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
霍惊澜却没有上前抢夺,也没有叫他父亲。
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我姐姐,她是在这里?”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半句哽在喉咙里,问不出口。
霍惊澜的视线掠过我,“她比你想象的要勇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也比你想象的不幸。”
他朝我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
我下意识地后退,背抵住了冰冷潮湿的工作台,无路可退。
他停在我面前,伸手,用指尖轻轻擦去我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
“这个东西,一旦交出去,霍家会塌,很多人会死。”
他的指尖带着地底的寒气,语气却异常平静,“包括我。”
我仰头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困难。
“为什么?”我哽咽着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让我找到它?”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再次贴上我,呼吸交织,带着一种末路般的亲昵。
“我说了,看清楚霍家是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也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手缓缓下移,握住了我攥着U盘的那只手,包裹住我的拳头。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覆住了我的手,冰冷与颤抖交融。
“陈晚,给你两个选择。”
他盯着我的眼睛,“现在,拿着它离开,想办法扳倒霍家,为你姐姐报仇。”
他凑近我的耳边,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丝决绝。
“或者,留下来,陪着我一起烂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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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报仇,这是我潜入霍家唯一的目的。
姐姐惨死的画面,电话里最后的声音,支撑着我走到现在。
U盘就在手里,真相和复仇触手可及。
可是……
我看向了霍惊澜。
这个阴晴不定、暴戾疯狂的疯子。
这个把我当成玩物囚禁在身边的人。
这个同样在霍家阴影下伤痕累累的灵魂。
他推开我,又拉近我,伤害我,又保护我。
离开,意味着可能永远失去追寻姐姐死亡细节的机会,也可能将他推向万劫不复。
留下,意味着放弃近在咫尺的真相,沉沦于他身边这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与他共同被霍家的黑暗吞噬。
空气凝滞,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
地下室的铁门方向,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声。
霍惊澜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推,推进工作台下方一个更阴暗的角落阴影里,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我。
“别出声。”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道被拉长的、属于霍宗钦的阴沉身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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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缩在阴影里,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霍惊澜挡在我身前,他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堵沉默的墙。
我看不到门口,只能听到霍宗钦沉稳的脚步声踏在水泥地上,一声声,敲击着我的心脏。
“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霍宗钦的声音不高,我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霍惊澜没回头,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绷紧了,但声音却很放松,甚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懒洋洋。
“睡不着,下来看看,父亲不也没休息?”
“揽屿的账,有点问题。”
霍宗钦的脚步声又近了几步,停在不远处。
“有人手脚不干净,交给你处理。”
“嗯。”霍惊澜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之后,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的腿开始发麻,U盘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已经被我的体温焐热。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霍宗钦似乎在审视这个空间,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扫过墙壁,扫过地面。
最后,我感觉那目光似乎落在了我藏身的这个角落。
“听说,你最近养的那个小玩意儿,不太安分?”
我的心跳骤停。
霍惊澜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狎昵,放松似的侧了侧身,恰好完全挡住了霍宗钦可能投向我这里的视线。
“野猫嘛,爪子利,才有趣。拔了指甲就不好玩了。”
“玩物丧志。”
霍宗钦重复了之前在书房的话,但这次,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
“别让她挠花了眼,看不清轻重。”
“父亲教训的是。”
又是一阵令人难熬的寂静。
我屏住呼吸,肺部因为缺氧开始隐隐作痛。
终于,霍宗钦再次开口,“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是。”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门口的方向。
铁门合拢的声音沉闷传来,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浑身脱力,几乎要瘫软下去。
霍惊澜却没有动,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背对着我,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地下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都停滞了,他才缓缓转过身。
手机的光线再次亮起,打在他脸上。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恢复了那种空茫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对峙从未发生。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视线与我齐平。
“选好了吗?”他的声音很嘶哑。
我没有回答,只是摊开了手心。
那枚银色U盘,那么小,却又那么重,重得我几乎托不住。
里面可能装着姐姐用命换来的证据,装着扳倒霍家的关键。
也装着身边这个疯子的催命符。
霍惊澜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U盘的边缘。
我惊得收回了U盘。
他的眼神带上了些许嘲讽,眼底光也一点点暗淡下去。
我从桌底爬出来,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
“我姐姐用命换来的东西,我不可能让它留在这儿。”
“但,我也不会走。”
“你父亲和霍家,我们一起算这笔账!”
他的手掌依旧冰冷,但这一次,我却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就如你所愿。”他拉着我站起身。
因为蹲得太久,我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被他牢牢扶住。
他没有再看那个U盘,也没有再看这个令人作呕的地下室。
只是牵着我,像来时一样回到那个堆满旧物的储物间。
挪回柜子,挡住暗门,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回到主卧,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灰白。
霍惊澜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精似乎让他镇定了一些。
他走过来,带着一身酒气俯身靠近我。
指尖划过我颈侧已经结痂的咬痕,又轻轻碰了碰我被他吻破的唇角。
“游戏规则变了,陈晚。”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烈酒的灼热。“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19
共犯。
这个词像烙印,烙在了我和他之间模糊的界限上。
空气里弥漫酒精气息,和他身上挥之不去的冷冽。
他指尖的触碰,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缠绕。
“好,规则由你来定。”
我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紧张而沙哑,却异常平稳。
“但筹码,要加上我姐姐的真相,全部。”
霍惊澜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愉悦。
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那双空茫的眸子此刻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我吞噬。
“好啊。”
他低语,气息混合着酒香拂过我的嘴唇,“用霍家给你姐姐陪葬,这买卖不亏。”
他猛地伸手,不是碰我,而是掠过我耳边,一把扯下了我用来束发的黑色细绳。
短发瞬间散落,拂过耳际和脖颈,带来一阵微痒的凉意。
“从现在起,你是我一个人的囚徒,也是我唯一的同谋。”
他的声音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霍家这潭水,我们一起把它搅浑。”
天亮之后,一切似乎如常。
我依旧穿着那些昂贵的男装,束缚着身体,以贴身侍从的身份跟在霍惊澜身边。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只是漫无目的地折腾我取乐,反而让我留在书房,听他处理那些灰色地带的事务。
他会指着某份文件,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我,这里面牵扯着多少利益和肮脏。
甚至会在霍宗钦召见时,刻意带上我,让我站在他身后,亲身感受那份来自权力顶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
霍宗钦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知道,那晚在地下室,他并非全无怀疑。
但霍惊澜用他更甚以往的乖张和暴戾,巧妙地将其归咎于对新玩具的过度沉迷。
他当着霍宗钦的面,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我厉声斥责,再用鞭梢划过我的手腕,留下刺目的红痕。
表演逼真得让我心脏发冷。
只有在无人窥见的角落,当他替我擦拭那些并不严重的伤痕时,指尖才会泄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
“疼吗?”
有一次,他盯着我手腕上那道浅浅的鞭痕,忽然问。
我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
“比不上你小时候疼。”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我,眸色深沉。
“别试探我,陈晚。”
“不是试探。”
我将目光落在他被父亲教育后,遍布背脊的旧疤上。
“是记住。”
我们要让霍宗钦付出代价。
20
U盘里的内容被我小心拷贝了一份,藏在一个霍惊澜也不知道的地方。
原件则由他设法去验证和布局。
那里面不仅有霍家非法交易的关键证据,还有一些零散的、涉及多年前旧事的录音片段。
其中就包括霍宗钦与人商议,让某个不听话的绊脚石永远消失的对话。
那或许,与霍惊澜生母的意外有关。
霍惊澜在看到那段时,整整一个下午没有说话。
只是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天空,眼神里空寂得吓人。
我走过去,默默递给他一杯水。
他没有接,却伸手抱住了我的腰,将额头抵在我束紧的腹部,像一个在海上漂浮太久,终于抓住浮木的溺水者。
他没有哭,甚至连呼吸都很平稳。
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某种冻结了多年的东西,正在缓慢地碎裂。
风暴在暗中酝酿。
霍惊澜开始不动声色地调动他这些年培植的,不为人知的势力。
利用霍宗钦对他的信任和放纵,悄然侵蚀着霍家盘根错节的根基。
我则利用身份的便利,留意着霍家所有人的动向。
尤其是霍宗钦身边那个助手王哥。
姐姐留下的那枚特殊纽扣,我后来在他换洗的衣服上看到了同款。
线索一点点串联,真相的拼图逐渐完整。
姐姐是因为意外发现了霍宗钦与王哥在码头处理那批见不得光的货,并可能拍下了证据,才被灭口。
王哥是直接执行者。
收网的时机,我选在霍家一年一度的家族晚宴上。
那天,霍家灯火通明,宾客云集,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
霍宗钦坐在主位,接受着众人的奉承,志得意满。
霍惊澜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站在他身侧,扮演着顺从的继承人。
我穿着侍者的衣服,穿梭在人群中,心跳如擂鼓。
当宴会进行到高潮,霍宗钦正准备举杯致辞时,宴会厅所有的大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切换了画面。
清晰的交易记录,秘密录音,还有几张模糊但能辨认出霍宗钦和王哥侧脸的照片一一呈现。满场哗然!
霍宗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猛地看向霍惊澜。
21
霍惊澜慢条斯理地摘下耳朵上的微型通讯器。
对着他的父亲,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这份大礼,您喜欢吗?”
混乱瞬间爆发!
警笛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霍宗钦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着霍惊澜,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
王哥下意识想跑,被霍惊澜的人死死按住。
“逆子!”霍宗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霍惊澜笑着,一步步走向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伸手,一点点扯掉了我束发的头绳,又用力扯开我领口的纽扣。
让属于女性的脖颈和曲线暴露在空气中。
“介绍一下,”他揽住我的腰,将我带进他怀里。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大厅。
“陈晚,我的同谋,也是将来霍家唯一的女主人。”
他低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上我的嘴唇。
不再是掠夺和惩罚,而是一个带着血腥气,却无比坚定的吻。
“闭上眼睛,”他在唇齿间低语,“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你看。”
我顺从地闭上眼。
听到身后传来霍宗钦暴怒的吼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更多混乱的声响。
但这一切,似乎都离我很远了。
我只感觉霍惊澜紧紧抱着我的手臂,坚定而有力。
霍家这座盘踞北城多年的冰山,终于在这一夜,从内部开始,轰然崩塌。
在霍宗钦倒台之后,霍家产业分崩离析,大部分被查封清算。
霍惊澜因举报和提供关键证据有功,加上他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长期受父亲精神控制与虐待的受害者,最终并未受到牵连。
他带着我,离开了北城。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海边城市,他买下了一栋带院子的房子。
院子里种满了姐姐最喜欢的白色山茶花。
我再也不用穿那些束缚的男装,也不用贴那可笑的假喉结。
只是,霍惊澜依旧阴晴不定。
他偶尔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眼神空茫。
有时,他依旧会用力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我揉碎进骨血里,在我耳边一遍遍确认我的存在。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学着如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某个傍晚,我们坐在院子里看日落。
霞光漫天,将他的侧脸染上一层暖色。
我靠在摇椅上,将一枚白色山茶花放在姐姐的遗像前。
真相大白,仇怨得报。
可心里,却并非全是释然,还有一种沉甸甸的,与身边这个人纠缠至深的未来。
霍惊澜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指尖依旧有些凉,但掌心是暖的。
“还抖吗?”他轻声问道。
我想起初入霍家,在偏厅里,他掐着我下巴问的那句“你抖什么”。
时光流转,恍如隔世。
我反手,与他十指紧扣。
“不抖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