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姜昭微颤的睫毛：”看来是谢弱水教妻无方啊！”
“你扯他做什么？”姜昭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呵。”萧沉鱼轻抚袖口的茶渍，眉梢一挑，”谢弱水爬得再高，也只是个臣子！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的道理……你是一点都不懂啊！”
她笑意更深，眼底却结着寒冰。
姜昭突然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每一句顶撞都可能成为射向谢弱水的利箭。
尤其那个”死”字，像冰棱，莫名扎得她心口发慌。
她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弱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来：“公主恕罪。”
萧沉鱼似是扬眉吐气地弯起唇角：“好啊，本宫可以恕罪。”
裹着话音，她突然抬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姜昭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绸缎庄里格外刺耳。
众人又是一惊，却敛声屏气。几位年长的夫人下意识侧过脸去，年轻的小姐们更是吓得以袖掩面。老板的腿肚子直打颤，恨不得钻进柜台底下。
绵绵扶住差点摔倒的姜昭，“郡主！”
姜昭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耳光，这一记耳光给她直接打懵了。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就想打还回去，可想到谢弱水，又硬生生忍住了。
萧沉鱼轻抚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戒指：”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再次抬手，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就在巴掌即将落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伸出，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姜昭惊愕抬头，发现萧如意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玄色锦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屑。他手指微微用力，萧沉鱼腕上的玉镯就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五皇妹这飞扬跋扈的性子真得改改了。丽妃看来服侍父皇太忙，没有时间管教你！”他声音如寒冰击玉，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那做哥哥的，就代劳了！”
话音未落，他广袖翻卷如云，反手一记耳光甩出。动作快得只余残影。
萧沉鱼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记更响亮的耳光接踵而至。
“啪——啪——”
两个耳光清脆利落，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好像连氤氲的熏香都为之一滞。
萧沉鱼被打得踉跄后退，九凤衔珠步摇”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姜昭怔怔望着萧如意的背影。他身形挺拔如松，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萧沉鱼唇角渗出血丝。她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望着兄长，眼底满是屈辱与震惊。
虽与这个兄长关系算不上多好，却也是血脉相连，竟当众对她下如此重手？！
随即她的目光如淬毒的利箭般射向姜昭，见她站在萧如意身后，那股屈辱感更是烧得心口发痛。若不是这个贱人，自己何至于受此大辱？她喜欢的男人护着这个贱人，她的兄长也护着这个贱人！
这道目光却让萧如意眸光更冷，他向前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了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的妹妹，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巴掌，是教你何为皇族。”
他缓缓俯身，拾起地上的金步摇，指尖轻轻一捻，纯金的凤尾便扭曲变形。
“另一巴掌，是教你何为分寸。”
步摇被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刻他站在逆光里，玄色衣袍如墨，周身散发着陌生的寒意。那双桃花眼此刻冷若寒潭，目光如刀，仿佛看的不是血脉相连的妹妹，而是御阶下的陌路人，刺得萧沉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绣鞋在青砖上擦出细微的声响。
萧如意不再看她，转身去扶姜昭，眼底的寒意瞬间化作春水，仿佛刚才那个凌厉逼人的三皇子只是幻觉。
姜昭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方才那个在众人面前冷峻倨傲的三殿下，此刻眉眼间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脸颊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痛感，但眼前人这般小心翼翼的呵护，让她心头涌起说不清的滋味，好像压过了这痛。
“我们走。”他轻声说，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她腿伤未愈，走得缓慢，萧如意也放慢脚步配合着。
离开云锦阁走出一段距离，姜昭才像是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神，轻轻挣开了萧如意扶她的手。
“刚才……多谢三殿下。”
萧如意看着她左颊上红肿的指印，声音里带着心疼：”是不是很疼？”他伸手想碰触伤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发颤。
姜昭后退半步：”多谢殿下关心，没事的。”她故作轻松地扯出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应该没五公主疼吧。”
“你还笑？”萧如意叹了口气，仿佛那记耳光打在了自己心上，“以前你从不怯她的，如今怎么这么忍气吞声了？”
“哎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她低头整理衣袖，避开他有些灼热的目光。
“为了谢弱水吗？”萧如意心间一涩。
姜昭抬起眼帘，目光却微微闪躲：“也是为了我自己。她说的没错啊，她是君，我是臣。”她顿了顿，扯出个更灿烂的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萧如意眸色转深：”昭昭，当初嫁给他本就委屈了你。他连护你都做不到！看看你的脸，还有腿……”
姜昭依旧笑了笑：“没事，腿已经快痊愈了，少时爬树不也摔断过嘛。”
萧如意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昭昭，我不会让你再委屈多久的。”他眼底翻涌着暗流，”相信我。”
“啊？”姜昭怔在原地。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他被暮色柔化的侧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对她说：”昭昭，我会永远护着你。”
那时海棠开得正盛，而如今，连梅枝都已覆上新雪。
早已不是旧时了。
姜昭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后退两步：”殿下说笑了，我该回府了。”
她匆匆福身行礼，摆旋出凌乱的弧度，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离去。绵绵连忙跟上，主仆二人走向停在街角的马车。
萧如意仍立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收拢空荡荡的掌心，仿佛要握住什么从指缝溜走的东西。
他本该追上去的。
若是从前，他定会不管不顾地拉住她的手。
可如今他只能站在原地，任寒风灌满袖袍。身份如枷锁，将那句”别走”死死压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