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里的是非多，苏晚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懒得搭理。
在她看来，唾沫星子淹不死人。
只要自己腰杆挺直，谁也咬不动。
她真正的敌人，在屋里。
李卫强最近的日子，过得像在油锅里煎。
自从那晚被苏晚当众顶撞，他的脸面算是被剥下来扔在地上，让整个家属院的人踩。
更让他憋屈的是，他发现自己拿这个女人，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打？
他不敢。
苏晚那句“告到部队去”，就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会落下来。
骂？
苏晚压根不还嘴，就用那种看死物的眼神，静静地盯着他。
那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腔邪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疼，却连个发泄的出口都找不到。
钱，他更是一分都摸不着。
苏晚把钱藏哪儿了？他把这个破家翻了个底朝天，连墙缝都抠了，也没找到一毛钱。
她每天早出晚归，只带回刚够两人下肚的粗粮。
饿不死他，但想拿钱去换一两酒喝，简直是做梦。
这种日子，快要把李卫强逼疯了。
终于，在又一次要钱失败，并且从邻居嘴里听到苏晚在外面发了财的酸话后，他彻底爆发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姐，李卫红。
这天下午，他一瘸一拐地摸到李卫红家。
门一开，他“扑通”一下就想往下跪，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嚎上了，那架势，活像个被恶霸抢了老婆的受气包。
“姐！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卫红正在嗑瓜子，看见弟弟这副窝囊样，眉头拧成个疙瘩，嫌恶地吐掉瓜子皮。
“哭什么哭？出息！说，又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狐狸精又欺负你了？”
“还不是那个苏晚！”
李卫强立刻颠倒黑白，添油加醋地把苏晚的“恶行”控诉了一遍。
“她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天天往外跑，鬼知道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赚了钱自己掖着藏着，一分都不往家里拿！我说她两句，她还敢跟我动手！姐，你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媳妇？她这是要翻天啊！”
他把自己抢钱不成反被怼的丑事，藏得严严实实，只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恶媳妇欺压的可怜虫。
李卫红手里的瓜子也不嗑了。
“啪”的一声，她手掌猛地拍在桌上，一双吊梢眼瞪得愈发刻薄。
“反了她了！”
她本来就瞧不上苏晚这个从乡下来的弟媳。在她看来，女人嫁了人，就该是李家的牛马，伺候男人，伺候公婆，赚的每一分钱都得上交。
苏晚的行为，简直是大逆不道。
更重要的是，李卫强那句“赚了钱自己藏着”，像钩子一样，勾住了李卫红的心。
“她能赚多少钱？”李卫红的眼睛里冒出贪婪的光。
“那谁知道！反正前两天我看见她偷偷摸摸在数钱，花花绿绿的一大把，少说也有几十块！”李卫强为了让姐姐替他出头，随口编了个大数。
几十块！
李卫红的呼吸都粗重了。
那可不是个小数目，顶一个正式工一个多月的死工资了！
“这个贱人，肯定是把当初咱们给的彩礼钱也私吞了！”她立刻下了判断，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的心虚和恼怒。
“不行，这钱绝对不能让她自己捏着！这都是我们老李家的钱！卫强，你等着，姐这就去给你把钱要回来！顺便，我得好好教教她，怎么做我李家的媳妇！”
话音未落，李卫红猛地站起身，手上的瓜子皮都来不及擦，就跟一阵风似的，气势汹汹地朝着302冲了过去。
“砰！砰！砰！”
苏晚刚回家，正在空间里清点今天的收入，准备做晚饭，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砸门声打断。
那声音，哪是敲门，分明是在用脚踹。
“苏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着当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
一个女人的尖叫，穿透薄薄的木门，刺得人耳膜生疼。
是李卫红。
苏晚的眼神一瞬间沉静下来，所有的情绪都敛入深不见底的瞳孔。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没有一丝慌乱，不紧不慢地从空间里退出来，走到门边，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猛地拉开了门栓。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巨大的力道就将苏晚推得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墙上。
李卫红像一头横冲直撞的母猪闯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的确良碎花衬衫，双手叉腰，那双吊梢眼从上到下地扫视着苏晚，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你这个女人怎么当媳妇的？啊？”她一开口，唾沫星子就喷了苏晚一脸。
“我们家卫强哪里对不起你了？让你在外面这么作践他的脸面！听说你天天往外跑，赚的钱也不上交，怎么，是不是在外面养了汉子，想卷钱跑路？”
“我告诉你，进了我李家的门，你的人、你的钱，都是我李家的！一根针都别想带走！”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杀鸡，恨不得整栋楼都听见她是如何替弟弟“主持公道”。
可预想中苏晚吓得发抖、哭着求饶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苏晚只是平静地靠在墙边，双臂环胸，像是在欣赏一出滑稽的独角戏。
她的眼神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等李卫红骂累了，换气的间隙，苏晚才慢悠悠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说完了吗？”
李卫红一愣。
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用尽了力气，却没得到半点想要的反应。
这让她更加火冒三丈。
苏晚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
“好啊你！还敢嘴硬！”她尖叫一声，“我今天非得把你藏的钱都搜出来不可！看你还怎么跟我横！”
说着，她就像个闯进村里的土匪，直接动手，翻箱倒柜。
破旧的床铺被掀得底朝天，发霉的棉絮和干枯的稻草在空中乱飞。
掉了漆的铁皮柜子被粗暴地拉开，里面仅有的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被狠狠地拽出来，扔了一地。
屋子里，顿时一片狼藉。
躲在门外偷看的李卫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仿佛已经看见苏晚跪地求饶的样子。
可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晚非但没去拦，反而好整以暇地倚在了门框上。
她不哭，也不闹。
她只是猛地提高了音量，那声音刚好能让整个楼道都听得清清楚楚，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哭腔。
“大家快来看啊！快来瞧瞧啊！”
“这是我大姑姐，嫁出去的女儿，跑到弟弟、弟媳家里来明抢东西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一嗓子，平地起惊雷。
家属院的楼板薄得跟纸一样，李卫红刚才那番吵闹，早就引来了左邻右舍。
这会儿，原本还躲在各家门后偷听的邻居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探出头，伸长了脖子往302里瞧。
李卫红的动作僵在半空。
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她的脸瞬间涨红，又转为煞白，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替我弟管教媳妇！”她心虚地嘶吼着，声音却发了虚。
苏晚根本不理她。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楼道里一张张看热闹的脸，然后，开始了她的表演。
“各位大姐、大嫂，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今天你们来给我评评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我苏晚，嫁到李家，自问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当初我家给了彩礼，李家说要风光给我办婚礼，结果呢？我一个人坐着绿皮火车过来，连个接站的人都没有。婚房就是这个样子，一张喜字都没贴过。”
她指了指屋内如同被洗劫过的惨状，几个心软的军嫂已经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我男人，李卫强，”她顿了顿，目光如刺，穿过人群，精准地扎在躲在后面的李卫强身上，“他腿脚不便，我不怪他，我认了。可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好吃懒做，拿着部队发的伤残津贴，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家里揭不开锅了，他不管。我一个女人没办法，只能自己出去找点零活，赚点糊口的辛苦钱，总不能两个人坐着一起饿死吧？”
“可我这个好大姑姐，”苏晚的目光重新转向李卫红，变得锐利起来，“她见我赚了几个辛苦钱，就眼红了，听了我男人几句挑唆，就跑上门来，要抢我的钱！”
“大家说说，这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了，哪有拐回来抢弟弟家东西的？”
“你血口喷人！”李卫红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因为苏晚说的，每一句，都是这栋楼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楼道里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风向已经彻底倒向了苏晚。
“就是啊，这李卫红也太霸道了，管得也太宽了吧。”
“可不是嘛，人家小苏自己赚钱补贴家用，多好的媳妇啊，这要是换了我，早跑了。”
“李卫强自己不争气，还好意思让他姐来闹，真不是个男人！”
听着周围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李卫红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到家了。
但钱还没到手，她不甘心。
她猛地想起李卫强说的彩礼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她最后的威胁。
“你少在这里装可怜！”她尖叫道，“你别忘了，你当初那笔彩礼钱还在我这里呢！信不信我一个子儿都不给你了？”
她以为，自己抓住了苏晚的命门。
可她等来的，不是苏晚的惊慌失措，而是一声冰冷的嗤笑。
苏晚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怜悯，像在看一个主动跳进陷阱的蠢货。
“大姑姐，”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还敢提彩礼钱？”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我继母收了你们家足足三百块的彩礼。你说，要拿这笔钱给我和卫强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剩下的钱，都给我们当安家费。”
“结果呢？”苏晚盯着她，一步步向她走近，气势凌人。
“婚礼在哪？安家费又在哪？”
“大姑姐，你敢不敢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说实话，那三百块钱，是不是都填了你家买黑白电视机的窟窿？是不是给你家宝贝儿子交了学费？剩下的，是不是都进了你自己的口袋？”
“这事儿，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街道办，或者去你男人工作的单位，找领导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看看这侵占弟弟结婚彩礼，挪用军属安家费的罪名，到底该怎么算！”
轰！
李卫红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片发黑。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是她做得最隐秘，也是最心虚的一件事！
她以为苏晚一个乡下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可以任由她拿捏搓扁。
她怎么都没想到，苏晚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把这块遮羞布狠狠地撕了下来！
侵吞弟弟的彩礼，还是军属的安家费！
这要是传出去，她在婆家的脸往哪搁？她男人在单位还怎么做人？
这可是能毁掉一个家庭的天大丑闻！
周围的邻居们全都惊呆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那一道道看向李卫红的目光，已经从鄙夷变成了赤裸裸的唾弃。
“天哪，三百块！她也真敢拿啊！那可是八十年代的三百块！”
“连自己亲弟弟的救命钱都贪，这女人的心也太黑了！怪不得李卫强家过成这样！”
李卫红站在人群的焦点中，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被所有人的目光戳得千疮百孔。
她又羞又怒，心里更是怕得要死。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指着苏晚，嘴唇颤抖着，只能发出一句苍白无力的狠话。
“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猛地推开面前的人群，像一只被追打的落水狗，头也不回地狼狈逃走了。
连躲在人群后、早就吓傻了的李卫强，都顾不上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楼道里安静了片刻，随即，几个平日里还算和善的军嫂走上前来。
“小苏，别往心里去，有事跟嫂子们说，我们都站你这边。”
“就是，以后那李卫红再敢来闹，我们大伙儿都给你作证！这女人太不是东西了！”
苏晚对着她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轻声说了句“谢谢嫂子们”，然后转身，关上了房门。
门板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苏晚靠在冰冷的门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全是冷汗。
今天这一仗，她赢了。
不光洗掉了泼在身上的脏水，还为自己赢得了暂时的安宁和舆论支持。
但她比谁都清楚，这只是开始。
她和李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以李卫强和李卫红的德性，绝不会就此罢休。
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等着她。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李卫红仓皇逃窜的背影，眼神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定。
她必须更快，也必须更强。
在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积攒到足够的力量。
到那时，她要做的，就不是抵挡，而是主动出击，彻底砸碎这个囚禁她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