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借款人，林诗雨。”
“出借人，林浩。”
“借款金额，一百万。用途，开咖啡店。”
“一百万，按银行商贷利率，年息百分之八，不过分吧？”
“借条要写，抵押物……诗雨你名下好像没什么资产。”
“这样吧。”
我看向我的父母。
“爸，妈，你们是她的担保人。”
“你们俩在担保协议上签字。”
“如果林诗雨还不上钱，这笔债，你们来还。”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父母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七大姑八大姨也都闭上了嘴。
母亲干笑着：“浩浩……这……一家人，还搞这么清楚干什么……”
“你妹妹创业，难道你还不信她吗？”
姑妈也说：“就是啊，浩浩，这利息也太高了，你这是放高利贷啊！”
姨妈：“一家人，提什么钱啊，伤感情！”
林诗雨也炸了：“哥！你什么意思？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可是你亲妹妹！”
“你居然还要我利息！你好狠的心！”
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是吧？不是吧？”
“妹妹是‘最勇敢的小公主’，要去创业实现梦想。”
“爸妈是‘最爱女儿’的父母，要全力支持她的梦想。”
“怎么到了承担风险的时候，就全让我一个人来了？”
“你们只是签个字而已，又不用你们出钱。”
“姑妈，我这利息比银行低多了，你去打听打听。”
“姨妈，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要明算账，免得以后伤感情。”
“林诗雨，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你的‘勇敢’。”
我盯着我的父母。
“还是说，你们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打算让她还钱？”
“就打算让我这套房子，再打一次水漂？”
“爸，妈，签不签？不签，一分钱没有。”
7
那场鸿门宴，不欢而散。
我没拿到担保签字，自然也没去抵押房子。
但林诗雨铁了心要开店。
她在家里又哭又闹，砸坏了电视。
父母没办法，东拼西凑，最后拿出了五十万给她。
“诗雨，这是爸妈的养老钱，你省着点花。”
“爸妈相信你，你最勇敢了！”
“你哥那个白眼狼，以后别指望他了！”
林诗雨的“公主梦幻咖啡店”隆重开业了。
装修风格，死亡芭比粉。
墙上挂满了她自己的巨幅写真，P得她妈都不认识。
门口还放着一个易拉宝，写着“最勇敢的小公主，为你冲调梦想”。
定价更是离谱。
一杯美式，六十八块。
一块小蛋糕，一百二十八。
她还规定，每天只营业四个小时。
她的原话是：“小公主要睡美容觉，不能太累。”
“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实现梦想。”
她雇了两个帅气的小奶狗当服务员，每天的工作就是陪她聊天，给她拍美照。
我路过一次，店里空无一人。
只有她和那两个服务员在打王者荣耀。
“A上来啊！你怎么这么笨！”
“保护我！保护我！我是小公主！”
“你！去给我调一杯‘公主的眼泪’，快点！”
那个服务员一脸无语：“姐，菜单上没这个啊。”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喝！你是猪吗？这么没创意！”
她把菜单砸在服务员脸上。
服务员当场脱了围裙：“老子不干了！傻逼！”
三个月后。
五十万启动资金，烧得一干二净。
员工工资发不出，货款拖欠。
店铺还倒欠了十万的房租。
血本无归。
林诗雨在家里哭天抢地。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每天都去店里了！”
“我是最勇敢的小公主，为什么会失败！”
“都怪那些客人没品位，他们不懂欣赏！”
“都怪那个服务员，他居然敢骂我！”
母亲抱着她，心都碎了。
“不怪你诗雨，都怪你哥！”
“他要是一开始就给你一百万，你肯定就成了！”
“都怪他太小气，五十万怎么够创业！”
“他就是嫉妒你！看不得你好！”
这口锅，最终还是甩到了我头上。
母亲敲开了我的房门。
“浩浩，你是哥哥，你得帮你妹妹。”
“她现在欠了十万块，你帮她把这个窟窿填上。”
“房东要报警了！”
我正在看财务报表，头也没抬。
“我没钱。”
8
“你怎么会没钱！”母亲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你月薪两万多！你还有爷爷那两百万，你又不住家里，钱都花哪去了！”
“你是不是找女朋友了？你这个不孝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我终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月薪两万。”
“我要在外面租房，我要吃饭，我要还当年我爸妈不肯出的助学贷款。”
“我能存下多少？”
“至于爷爷那笔钱，那是我的，我凭什么给她？”
“哦，对了。”
我补充道：“我那点积蓄，上次诗雨撞宾利的时候，已经全没了。”
“那八十万，爸妈至今也没还我。”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
母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开始撒泼。
“你怎么能这么冷血！那是你亲妹妹！”
“你是哥哥，你就不能为这个家牺牲一点吗？”
“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回报我们的？”
“你忘了你小时候发烧，我背你去看医生吗！”
“你这个白眼狼！畜生！”
我笑了。
笑得很大声。
“牺牲？”
“从小到大，我的玩具，我的零食，我的房间，我的人生。”
“哪一样，没有为她牺牲过？”
“就因为我是哥哥？”
“妈，我只问你一句。”
“请问，林诗雨作为妹妹，她为这个家，牺牲过什么吗？”
“她除了会要钱，会闯祸，会说自己最勇敢，她还会干什么？”
“她连给爸倒杯水都嫌烫手！”
母亲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最后，她指着我的鼻子。
“林浩！你这个白眼狼！冷血动物！”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
她摔门而去。
9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父亲林国强，因为公司股权变少，加上连番的打击，本就焦头烂额。
现在咖啡店又崩了，他气得心肌梗塞，直接住进了ICU。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手术费需要二十万。
我二话不说，拿出卡里仅剩的十五万。
这是我重生后，拼命攒下来的。
剩下的五万，我打电话找朋友借的。
前世的女友，二话不说给我转了五万。
“林浩，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好自为之。”
我把二十万交到缴费处。
母亲拿着缴费单，手都在抖。
她看向林诗雨：“诗雨，你那还有钱吗？”
“你开店不是还剩点吗？”
林诗雨正坐在ICU外面的长椅上，刷着手机。
她头都没抬。
“我没钱！我刚创业失败！你们都知道的！”
“那点钱我买包了！喏，刚到的限量款，好看吧？”
她甚至都不愿意去打工。
母亲气得嘴唇发紫，却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手术很成功，父亲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浩浩……爸对不起你……”
“还是你靠得住……还是儿子靠得住……”
我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您好好养病。”
母亲在旁边抹眼泪，还不忘替她宝贝女儿开脱。
“诗雨她还小，她不懂事，她以后会懂的。”
“她就是个孩子。”
“她买包也是为了排解压力，你爸病了，她也吓坏了。”
我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累了，不想在期待母亲的爱了。
父亲康复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立遗嘱。
他大概是良心发现了。
他准备把公司剩下的股份，平分给我和林诗雨。
“浩浩，你一半，诗雨一半。”
母亲不干了。
她夜里偷偷在父亲床边劝。
我路过，听得一清二楚。
“国强，你糊涂啊！”
“诗雨她不会经营公司啊！”
“你把股份给她，万一她把公司搞垮了怎么办？”
“浩浩那孩子心狠，你这次病了他才拿十五万，你忘了吗！”
“他根本不顾你死活！他有两百万都不拿出来！”
“他还录音！他处处防着我们！”
“以后他肯定不会管我们的！”
“公司必须全给诗雨，这是她的保障啊！我们以后还得靠诗雨养老！”
父亲陷入了犹豫。
“可是……浩浩毕竟……”
“毕竟什么！他都要跟我们断绝关系了！你还想着他！”
“国强，你醒醒吧！诗雨才是我们贴心的小棉袄！”
10
这场博弈，我早就料到了。
我主动找到了父亲。
“爸，我昨晚听到你们说话了。”
“公司的股份，我不要。”
“全给诗雨吧。”
父亲和母亲都震惊地看着我。
连林诗雨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接着是狂喜。
“哥！你真是太好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哈哈哈！我要当总裁了！”
我平静地开口：“我养得活我自己。”
“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再次拿出一份文件，这次是请律师拟定的。
一份财产分割暨家庭责任边界协议。
我还带了律师和公证员。
“爸，妈，我们把字签了。”
“我，林浩，自愿放弃所有家产的继承权。”
“包括这套房子，公司股份，你们所有的存款。”
“我一分不要。”
“但作为交换。”
我看着林诗雨：“从此以后，林诗雨女士所有的债务、麻烦、闯出来的任何祸事，都与我林浩无关。”
“我没有义务替她承担任何后果。”
我再转向父母。
“你们也不得再以‘亲情’、‘家人’、‘你是哥哥’为由，向我索取任何财物和帮助。”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
“林浩！你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你这个不孝子！畜生！”
“你请律师来！你是要告我们吗！”
“不。”我摇头。
“这不是断绝关系，这是明确边界。”
“我请律师，是为了保证这份协议的法律效力。”
“作为儿子，法律规定的赡养义务，我会尽。”
“每个月，我会按时打两千块赡养费到你们卡上。”
“但，仅此而已。”
“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公司股份，我就要一半。以后公司，我来管。林诗雨，一分钱别想拿到。”
父亲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贪婪和兴奋的林诗雨。
他知道，公司给我，林诗雨和母亲绝对会闹翻天。
他累了。
最后，他接过了笔。
“好。”
“林浩，爸对不起你。”
他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母亲哭喊着，骂着：“林国强！你疯了！你怎么能签！”
林诗雨一把抢过笔：“妈！你快签啊！签了公司就是我的了！”
“哥不要，那是他傻！”
母亲被女儿一催，犹豫着，最后也签了。
林诗雨怕我反悔，抢着签了字，还按了手印。
“公证员！快！盖章！生效！”
我拿着协议，走出了这个家门。
身后，是林诗雨的欢呼。
“我是总裁了！我是林总！哈哈哈！”
“妈！我们明天就去买爱马仕！”
我一身轻松。
11
三年后。
我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前世的经验，跳槽到了一家外企，成了大中华区总监。
年薪六十万，只是底薪。
我在一个新的城市，买了自己的房子，一个江景大平层。
我娶了一个真心爱我的妻子。
她就是前世那个女友，我找到她，跟她道了歉。
我们重新开始了。
她从不问我要牺牲，只问我累不累。
她会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而林家。
如我所料，林诗雨接手公司后，三个月就亏损了三百万。
她把公司当成了她的提款机。
买包，买车，养着她那个新的小白脸男友。
她听信了某个“朋友”的建议，把公司剩下的钱全投了虚拟货币。
血本无归。
公司破产清算。
父母的养老钱，也全都赔了进去。
他们住的房子被拍卖，只能去租最便宜的地下室。
我按月打去的赡养费，成了他们唯一的收入。
一个下着暴雨的夜里。
我家的门铃响了。
妻子正准备去开门，我拦住了她。
我打开了可视门禁。
监控里，母亲周惠芬浑身湿透，跪在我家门口。
我没有开门。
她开始疯狂地拍门，哭喊。
“浩浩！妈求你了，你开门啊！”
“救救你妹妹！你快救救你妹妹！”
“她快撑不住了，她被高利贷追债啊！”
“她借了五百万，现在利滚利要一千万了！”
“他们说不还钱，就要剁了她的手！”
“浩浩，你是哥哥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妈给你磕头了！”
我隔着门，平静地开口。
“周女士，您还记得吗，三年前，您亲手签过那份协议。”
“我不是她哥哥。”
“我跟林诗雨女士，在法律上，已经没有任何经济牵连。”
门外的哭声停了。
过了很久，她才沙哑地说。
“浩浩……妈知道错了……妈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那么偏心……我不该只顾着诗雨……”
“你原谅妈妈一次，就这一次……”
“她是你唯一的妹妹啊！”
我靠在门上。
“您没有错。”
“您只是爱您的女儿。”
“我也没有错。”
“我只是不想再当那个被牺牲的工具人。”
“她有手有脚，25岁就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是吗？”
“赡养费，我下个月一号，会按时打到您的新卡上。”
“其他的，恕难从命。”
“保安已经来了，请您离开，不要打扰我的家人。”
门外，只剩下绝望的哭嚎，和保安的驱离声。
后来，我听说林诗雨被高利贷打断了一条腿。
再后来，听说她在某个小城市当销售，卖保险。
过得非常艰难。
她那个小白脸男友，早就跑了。
她偶尔会在朋友圈发一些鸡汤。
“生活虽然不易，但我依然坚强。”
“靠自己，才能活出公主的样子。”
只是，她再也不提“勇敢的小公主”了。
又过了一年，春天。
我女儿出生了。
妻子抱着孩子，靠在我怀里。
“老公，你看她多可爱。”
“我们要不要，再生一个儿子，凑个‘好’字？”
我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对妻子说：
“好。”
“我一定会平等地爱我们的每一个孩子。”
窗外，阳光正好，春暖花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