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落在学院顶端时，天边的红色像被谁拨了一下，散成几层浅淡的纹。
青黎坐在宿舍窗边，手里转着那块木牌。薄薄的牌子被他摸得温热，背面的心息平衡阵线条浅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点让人安心的感觉。
这是难得的平静时刻。
石棠蹲在地上整理馒头，嘴里嘀咕：“明天的课排得太满。早课体术，接着基础阵法，下午还有心盘讲解，我脑子要爆了。”
周妙妙用布擦着弓，动作细致：“你每天都说要爆，你到现在还没爆。”
“说明我天赋好。”石棠很自得。
“是说明你皮厚。”周妙妙说。
段辞坐在桌边，一边翻书，一边抬眼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的导师看青黎的眼神比昨天更认真。”
青黎正喝水，差点呛到：“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段辞说，“但他们看你时，会先看你胸口那一块。”
石棠抬起头，盯着青黎：“是有东西在亮吗。”
“不亮。”青黎按了按胸口，“至少现在不亮。”
周妙妙观察了一下：“你今天比昨天稳。”
青黎想反驳，却发现确实如此。
从第二次梦盘醒来后，他一直以为胸口那点东西会不停跳，可到现在都没有。他能感到它在那，却像被压在门后。
“可能昨晚太累了。”青黎说。
段辞却摇头：“不是累。是你在压它。”
青黎愣了一下。
石棠瞪大眼：“青黎，你什么时候学的压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青黎苦笑，“就感觉它要出来的时候，我不想让它出来。”
段辞语气平静：“这叫本能。”
周妙妙把弓收好：“不管怎样，今天你身上那种乱跳的气息确实少了很多。”
青黎本想说“这是好事”，可话到嘴边却停住。
好事吗。
他记得昨夜那条影线控制不肯退的样子。
记得那条细线断了又续，像是在找方向。
也记得梦盘底部那口沉得吓人的黑水。
他隐约觉得这份平静不是“安”，而是“等”。
等晚上。
等他闭眼。
等他再一次站到那片黑水上。
他伸手轻敲窗框，像是借着这个声音驱散一点心里的阴影。
院外传来训练场的喊叫声，一听就是上一届战骨班在加训。那声音雄浑，打破了一点拘谨。
石棠抬头：“我们要不要去食堂占位置。我怕晚了吃不着热的。”
周妙妙吐槽：“你上次吃了那么多热的，晚上睡得像打雷。”
石棠摸摸脑袋，不太好意思：“那是我消化太快。”
“是你吵。”周妙妙说。
段辞合上书：“走吧。”
他们从宿舍一路走到食堂，沿途能看到几个导师从廊上走过，表情比平日更严肃。有人在远处搬运阵材，有人推着车从阵学楼出来，车上的木箱都被厚布盖着，看不见内容，却能隐隐感到里面有微微波动。
段辞轻声说：“今天学院好像很忙。”
周妙妙点头：“几个导师都在跑东楼。那里平常不对预备生开放。”
石棠说：“是不是有重要人物来检查。”
段辞摇头：“不是那种忙，是……另有事。”
青黎没有接话。
腿下的青石路很平，可他脚底像踩着一层轻薄的雾气，心底那团热也像随时要发一声低响。他知道不是错觉。
食堂里依旧人声不断。
锅里的汤冒着热气，桌上摆满刚烤出来的饼。光线亮得暖，和外头的紧张完全不像一个世界。
石棠看见烤肉眼睛一亮：“你们先占位，我去攻占目标。”
周妙妙扶额。
段辞把托盘摆好：“你们发现没有，学院今天刻意不提心盘二阶段的事。”
青黎点点头。
段辞继续说：“这说明他们在想应对办法。”
青黎问：“针对什么。”
段辞看了他一眼：“针对你身上的东西。”
青黎沉默了几息，只轻轻说了一句：“我也想知道它是什么。”
“知道太早未必是好事。”段辞说，“但知道太晚一定麻烦。”
周妙妙把一碗汤推给他：“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太多，是把自己稳住。”
青黎接过那碗汤，低头看见汤面上浮动着一点极浅的光纹。
适口阵。
光纹微微亮了一点。
他心里忽然一紧。
那不该亮。
昨天乱是因为阵受干扰。
今天明明很稳，却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段辞立即注意到：“怎么了。”
青黎盯着那圈光纹：“它在看我。”
石棠端着一大盘肉回来：“谁看你。”
“汤。”青黎说。
石棠差点把肉掉了：“你确定不是饿了。”
段辞把碗端过来，认真观察：“光纹有轻微偏向，不是正常调整。”
周妙妙问：“你今天有做什么让它动的事吗。”
青黎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段辞小声说：“那可能是你的心息外溢了。”
石棠咽口唾沫：“心息外溢是什么情况。”
段辞解释：“六核的人一般在危机、突破或梦盘触动时会外溢。多核外溢……会让阵法先察觉。”
周妙妙紧张起来：“它察觉到什么。”
段辞说：“不是觉察。是……它在回应。”
青黎手指一点点发凉。
他已经能感觉到胸口那团光从安静变成轻轻敲门。
不是强烈敲。
是试探性的。
像是在确认夜快到了。
吃完饭后，他们走出食堂。风比傍晚更冷了一些，吹在脸上像是提醒。
段辞开口：“青黎，今晚你不要睡得太早。”
青黎问：“因为第三次？”
段辞点头：“如果它要动，是在你最深的睡眠里动。你太早睡，风险越大。”
石棠小声说：“那你要不要不睡。”
周妙妙说：“他不睡反而会让心盘更不稳。”
段辞补一句：“睡。但不要急着睡。”
青黎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回到宿舍后，石棠和周妙妙还在讨论晚上的课表。段辞在检查书本。
青黎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竹林慢慢被夜色吞没。
竹叶轻轻晃着。
像梦盘里的那圈黑水。
像那条影线在水底探头。
夜色很沉。
空气里有某种东西在靠近。
他胸口的亮意静得反常，像风暴来前的那种可疑平静。
他闭上眼，压住自己心底那一点不安。
他说了一句谁也听不见的低语：
“今晚不要来。”
可是他知道。
该来的，总要来。
第三夜，还没开始。
但静得太多。
静得让人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