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明芜刚刚脸上的那丝浅笑已经彻底消失。
她轻抚着手中的玉如意，清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加之玉一般的肌肤，坐在那里，像是一尊玉像一般，莫名让青璃心中一颤。
小产后，小姐真的变了很多。
“娘娘，您是准备让和贵嫔对文才人和明婕妤出手吗？可她，真的会全然忠于您吗？”
青璃跪坐在脚踏上，仰望着自家小姐清冷的侧脸。
忠心？
明芜平静抬眸。
这深宫里何来真正的忠心？
和贵嫔效忠的不是她明芜，而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而她所要的，从来不是谁的忠心。
“她不是忠于本宫，而是忠于陛下。至于文才人和明瑟……一个和贵嫔，还不够对付她们两人。本宫只是想让后宫乱起来罢了，越乱，本宫越开心，陛下，也就越开心。”
文昔。
明芜在唇齿间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上一世笑到最后的谦妃，此刻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六品才人。
满宫上下，谁会把这样一个无宠无势的女子放在眼里？
她每月最多承宠一次，位份半年未动，家世更是日渐式微。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用她那副温良恭俭的假面，骗过了所有人。
明芜永远记得，文昔是如何在她被明瑟陷害时，轻飘飘几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就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又是如何在贵妃面前，状似无意地提起她“恃宠而骄”的种种。
那些话语温柔似水，却字字如刀。
可若只是争宠算计，明芜不至于恨她至此。
深宫女子，谁手上没沾过血？
成王败寇，她认。
但文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她的孩子。
自己死后，小七被明瑟养于膝下。
明明小七天生体弱，无法对文昔的八皇子构成什么威胁。
可她为了对付明瑟，并间接将祸水引向贵妃，竟是用小七的性命做了引子。
明瑟确实该死，她用那般龌龊的手段害她小产，双手沾满血腥。
可文昔呢？
那个总是温言软语的女子，用最慈悲的面容，做着最恶毒的事。
她害死的何止是小七？
那些挡在她晋升路上的妃嫔，那些无意中得罪过她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被她用各种手段清理得干干净净？
“娘娘？”
青璃见明芜久久不语，忍不住轻声唤道。
明芜回过神，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如意，忽然觉得讽刺。
如意如意，可在这深宫里，谁能真正如意？
她想起重生回来的那个夜晚，浑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是小七冰凉的小手，是文昔那张永远含笑的脸，是八皇子登基时百官朝拜的场面。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文昔得逞。
明芜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文昔的模样。
她总是穿着素雅的宫装，见人便微微屈膝，整个人柔软得像春日最柔软的柳枝。
可那双恭顺垂下的眸子里，藏着的却是滔天的野心和算计。
“青璃，你说，对于一个惯于伪装之人，若是若是撕下她那张伪善的面皮，让她真正的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会是什么模样？”
青璃怔了怔，低声道。
“这种人，最在乎最重名声，若真如此，怕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明芜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意冰冷刺骨。
“那就好。本宫要让她亲眼看着，她最在意的东西，是如何一点一点被碾碎成泥。”
她要文昔活着，看着自己机关算尽却一场空，尝尽她前世尝过的所有苦楚。
殿外的日头渐渐西斜，染红了长乐宫的琉璃瓦。
明芜依旧端坐在榻上，像一尊永远不会倒下的玉像。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看似冰冷的躯壳里，隐藏着怎样一个孤魂野鬼。
回到懿德宫，宫人们早已接到消息，齐齐跪在宫门口迎接。
和贵嫔目光扫过，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当然，还有属于明瑟的掌事女官玉簟。
宫中，每座宫殿都有相应的掌事女官，原本懿德宫的掌事女官是一位徐姓宫女，可惜，前几年她被明瑟寻了个错处发落了，而后，玉簟便被她提到了掌事女官的位置。
这也是宫中许多娘娘惯用的手段。
这种位置，还是交给带进来的陪嫁宫女才更安心。
当然，前提是，这辈子，她没有从高位上掉落下的风险。
否则，便是如今这般情境。
宫殿的主子换了人，这女官，自然也要服侍新的主子。
和贵嫔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平静地叫了起，然后在琴心的搀扶下，步入正殿。
这懿德宫正殿，她以往只能在外间叩拜明瑟，如今，终于成了这里的主人。
殿内陈设华丽，一应器物皆比她那偏殿高出不止一个档次，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明瑟惯用的宣和香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心生厌恶。
“琴心，将这殿里所有的熏香、帐幔，但凡是明婕妤用过的东西，全部给本宫撤换掉！一样不留！”
“是，娘娘！”
琴心精神一振，立刻指挥宫人动手。
殿内顿时忙碌起来，搬抬物品，更换陈设。
原有的奢华被更有清雅韵味的物件取代，属于明瑟的痕迹被迅速抹去。
宫人们动作迅捷，不敢有丝毫怠慢，谁都看得出，这位新主位娘娘，绝非善与之辈。
动静如此之大，刚刚搬到西偏殿的明瑟不可能听不到。
可此时，殿内却是全无动静。
“来人，去请明婕妤来。”
和贵嫔一声令下，自然有机灵的小宫女立刻便要去请人。
玉簟忙拦住，温声道。
“娘娘，明婕妤被陛下下令禁足，故而未曾前来给娘娘请安。陛下圣意，自是不敢有人违逆。”
面对玉簟这番软钉子，和贵嫔轻蔑一笑，递给了身旁的琴心一个眼神。
琴心心领神会，上前朝着玉簟便是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
“陛下的旨意，是让明婕妤禁足懿德宫中。如今，娘娘并未违逆陛下圣意，不过是让明婕妤遵从宫中礼节，从偏殿挪动玉步，来向她这位主位请安。玉簟姐姐真实好口才，转头就要给娘娘扣一个违逆圣意的帽子。
若说违逆圣意，明婕妤与几位皇嗣被害的事脱不开干系，是否也违逆了皇家子嗣为上的圣意？”
玉簟被这一巴掌打得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即便已经知道郑氏得了晋位，必然会报复回来，可玉簟也没想到，她们居然如此强硬。
“玉簟，你该记住，你是懿德宫的掌事女官，不是她明婕妤的贴身宫女。可惜了，本宫本想好好重用你，可你心中丝毫没有本宫这位新主子。
来人，将玉簟送回六局，就说，懿徳宫中留不下这等心大的奴才！是要重新分配殿宇，还是逐出宫外，由六局自行处置便是。”
玉簟甚至连一句辩驳都来不及说出，便要被一旁的内侍拖走。
这时，偏殿处，一道身影出现。
“和贵嫔娘娘好大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