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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后周邺都的初夏,骄阳似火,军营校场的黄土被晒得滚烫。校场中央竖起的三丈高杆上,一面“周”字大旗在热风里猎猎作响,旗下黑压压站满了披甲执刃的士兵,目光都聚焦在中央的比武台上。

“听说了吗?郭大帅要从这次比武里挑十名锐士,编入禁军!”

“我赌王将军能拿头名!他那杆铁枪,三招就能挑翻一头牛!”

“别瞎吹,我看高将军的儿子更厉害,上次在睢阳……”

议论声里,高怀德牵着郭威赐的那匹白马站在队列末尾,一身半旧的皮甲被汗水浸得发亮。他刚巡完西边的营房,听到校场的动静才赶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擦枪布,上面沾着新鲜的枪油。

“小将军,您也报名了?”亲兵赵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举着块木牌,“刚给您领的号牌,第三十七位。”

怀德接过木牌,见上面用炭笔写着“三十七”,边缘还带着毛刺。他抬头望向比武台,只见一个络腮胡将领正提着枪走下台,对手躺在台上哼哼唧唧,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台边的军医正往那人胳膊上撒草药,血珠混着药末滚落在黄土里,瞬间被晒干。

“点到为止,何必伤人性命。”怀德轻声叹了句,将木牌别在腰间。

“那是宁江军的张猛,出了名的手黑。”赵虎撇撇嘴,“您看台上那位,王彦超老将军,听说当年跟高将军比过武,一杆枪重六十二斤,人称‘铁枪王’。”

怀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个两鬓斑白的老将正站在台边擦枪,枪杆粗得像碗口,枪尖却亮得能映出人影。老将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望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竟对着他举了举枪。

“下一场,第三十七号高怀德,对阵……”司仪官的喊声被热风卷着飘过来,“第一百零九号,宁江军裨将李奎!”

怀德翻身跃上比武台,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对面的李奎已经站定,这人满脸横肉,手里的长刀比寻常的要宽出半指,刀背还带着锯齿,一看就不是善茬。

“小子,听说你是高行周的儿子?”李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刀柄被他攥得发白,“今天就让你知道,老子的刀比你爹的枪厉害!”

怀德没答话,只是将长枪往地上一顿。枪杆插入黄土半寸,溅起的尘土里,他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父亲教他练枪时说的话:“枪是百兵之祖,要像手臂一样灵活,心到枪到,方能制敌。”

“看刀!”李奎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锯齿刀带着风声劈过来,刀刃离他咽喉只有寸许时,怀德突然侧身,长枪像灵蛇般从腋下钻出,枪尖擦着李奎的手腕掠过。

“嗤啦”一声,李奎的皮甲被划开道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他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这年轻将领的枪这么快,等反应过来要再砍时,怀德的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承让。”怀德收枪后退半步,枪尖始终离李奎咽喉三寸,既没伤他,也没给机会反扑。

李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握着刀的手哆哆嗦嗦,最终还是“哐当”一声扔了刀,低着头走下台去。台边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有几个认识怀德的还鼓起了掌。

“好枪法!”王彦超的声音从台边传来,老将不知何时已走到台前,手里的铁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下一场,老夫陪你玩玩。”

怀德心里一凛。他知道这老将是故意的——刚才李奎寻衅时,老将就在台边,此刻出来既是给他解围,也是想试试他的斤两。

“老将军请指教。”怀德拱手行礼,枪尖微微下垂,摆出防御的架势。

王彦超没客气,六十二斤的铁枪带着风雷之势砸过来,怀德只觉一股巨力压得他胳膊发麻,赶紧收枪格挡。“铛”的一声脆响,两杆枪撞在一起,怀德被震得后退三步,脚底板在木板上磨出三道白痕。

“小子,这才刚开始!”王彦超的枪像雨点般砸下来,枪杆扫过空气发出“呜呜”的响声,台下的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连风都仿佛停了。

怀德渐渐发现,这老将的枪法看似刚猛,实则暗藏变化。每次他以为能避开时,枪杆总会突然变向,逼得他只能硬接。没几个回合,他的虎口就被震裂了,血顺着枪杆往下流,滴在木板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不能硬拼。”怀德咬了咬牙,突然矮身避开横扫过来的枪杆,借着惯性往前一冲,枪尖直指王彦超的肋下。这招是他从《孙子兵法》里悟出来的,名为“避实击虚”,寻常将领很难应对。

王彦超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变招,仓促间扭身躲闪,却还是慢了半步。怀德的枪尖擦着他的铠甲滑过,挑落了挂在甲胄上的头盔。头盔“咕噜噜”滚下台,露出老将汗津津的光头。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连风都带着尴尬。王彦超摸了摸光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小子!这招比你爹当年厉害!老夫认输!”

怀德刚松了口气,就听司仪官又在喊:“下一场,镇国军都虞候赵能,请高将军赐教!”

这赵能是员猛将,据说能开三石弓,刚才连胜了三场,此刻正提着柄长戟站在台边,戟尖还滴着血——上一场的对手被他挑穿了肩胛骨。

“小将军,要不歇会儿?”赵虎在台下急得直跳脚,“您都比两场了……”

怀德摆了摆手,刚要提枪,王彦超突然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赵能的戟法有破绽,左肩转动时慢半拍,瞄准他的护心镜下方。”

怀德心里一动,抬头看了眼老将,见他正对着自己挤眼睛,嘴角还沾着笑。他拱手行了个礼,转身面对赵能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

赵能的长戟果然凶猛,戟尖带着倒钩,招招往要害招呼。怀德想起王彦超的话,故意卖了个破绽,等赵能的戟刺向他胸口时,突然侧身,长枪如毒龙出洞,精准地扎向赵能的左肩下方。

“噗”的一声,枪尖刺入寸许,赵能痛呼一声,长戟“哐当”落地。怀德立刻收枪,后退两步:“将军承让。”

赵能捂着伤口瞪着他,眼里满是不甘,却还是被亲兵扶着下了台。

“还有谁要比?”怀德站在台中央,长枪拄地,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在木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把半旧的皮甲染成了金色。

台边的士兵们鸦雀无声,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个将领都低下了头。司仪官刚要宣布结果,就见郭威带着一群将领走了过来,手里还摇着把蒲扇。

“好一个少年将军!”郭威的笑声比热风还热,“高行周,你这儿子,比你当年强十倍!”

高行周站在郭威身后,脸上虽绷着,眼角却堆着笑。他看着台上的儿子,想起当年在洛阳后院,那小子偷拿他的震天弓射双雕的模样,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王彦超凑到高行周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老伙计,你这儿子的枪法,真比你厉害。”

高行周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种。”

怀德走下比武台时,赵虎赶紧递上水壶。他刚喝了两口,就见王彦超提着头盔走过来,把个沉甸甸的东西塞到他手里——竟是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还刻着个“勇”字。

“老将军,这太贵重了……”怀德连忙要还回去。

“拿着。”王彦超按住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年我跟你爹打赌,谁赢了谁得这块玉,现在看来,该给你。”他拍了拍怀德的肩,转身时又加了句,“好好练,将来这天下,得靠你们年轻人守着。”

怀德握着玉佩站在夕阳里,看着郭威和父亲在台上说话,看着士兵们收拾比武台,突然觉得手里的玉佩重逾千斤。他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号牌,“三十七”三个字已经被汗水浸得模糊,就像那些曾经的苦难,终将被新的征程覆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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