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身后,傅承霄疯了一样追着车跑。
西装外套在奔跑中掉落在地,昂贵的皮鞋跑掉了一只,他浑然不觉。
只是赤着一只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狼狈地追逐着,像一条被全世界抛弃的狗。
“诺诺!别走!别带走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混着绝望的哭腔,在夜风里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我的孩子?
我透过后视镜,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身影,最终跌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发出困兽般的悲鸣。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傅承霄,现在知道心痛了吗?
五年前,你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怀里的念念似乎做了噩梦,小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嘴里含糊地呢喃:“妈妈……坏人……怕……”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用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别怕,念念,妈妈在。”
他似乎听懂了,小小的身子在我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我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湿了。
两个小时后,启明资本私人检测中心。
我看着医生从念念的指尖取走一滴血,又从我的指尖取走一滴。
那两滴鲜红的血液被放入不同的试管,我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沈总,加急出结果需要六个小时。”医生恭敬地对我说。
“我等。”
这五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六个小时。
我将熟睡的念念安置在检测中心最舒适的休息室里,自己则坐在外面,双眼紧紧盯着实验室的方向,一分一秒地熬着。
这六个小时,于我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艾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递上平板电脑。
“诺总,查到了。当年仁爱医院负责您‘流产’手术的主刀医生叫李秀梅,事后不久她就离职了,目前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里。另外,给林晚晚伪造孕检报告和近期那份假DNA报告的,是同一个人,京和医院检验科的主任王伟,我们的人已经将他控制住了。”
我点点头,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让他开口。”
“是。”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医生拿着一份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快步走到我面前,神情复杂又激动。
他将文件袋递给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
“沈总,DNA鉴定结果,出来了。”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我颤抖着手,伸向那份薄薄的,却承载了我五年所有希望与绝望的文件袋。
我的指尖,在签下亿万级别的合同时都未曾有过半分颤抖,此刻却抖得连一张薄薄的纸都快要拿不稳。
我深吸一口气,用指甲划开封条,动作缓慢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抽出了里面的纸张。
我的视线越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刺向报告最末尾的那一行结论。
【根据DNA基因位点分析比对……支持沈诺女士为念念的生物学母亲,亲权概率为99.9999%。】
支持……生物学母亲……
轰!
世界在我耳边瞬间炸开,又在下一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手中的报告轻飘飘地滑落在地,我却浑然不觉。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浑身一震,却远不及我心脏被撕裂后又重组的万分之一。
他真的是我的孩子。
我那个在冰冷的雨夜里,我以为随着鲜血和绝望一同流逝的孩子。
他还活着。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
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一种被压抑了五年,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燃烧殆尽的滔天恨意!
我的念念,我的儿子……
他们偷走了他!
他们偷走了我怀胎十月,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
让他一个人,在冰冷的福利院里,孤零零地长到了四岁半!
“哈哈……哈哈哈哈……”我扶着墙,笑了出来,笑声凄厉而疯狂,眼泪却流得更凶。
林晚晚!王伟!李秀梅!
还有傅承霄!那个愚蠢、无能、自以为是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的背叛和抛弃,如果不是他的疏忽和冷漠,我的孩子怎么会被人从我身边偷走?!
他的悔恨,他的眼泪,他那廉价的深情,在偷走我孩子五年的这个滔天罪行面前,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诺总……”艾米担忧地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臂,用尽全力稳住自己,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光。
“艾米。”我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审判,开始了。”
